佛音縹緲而快速,薄霧彌漫從林間涌出,兩雙尖頭布鞋提出青色裙擺,無聲踩過了泥土。
寬大的黃袖拂過灌木草葉之間,兩道人影一人晃動手臂,轉經輪嗡嗡作響,另一人長直黑角帽,藏青花格袈裟,面容是一女子,手持一柄長杖,上部蜿蜒扭曲直指天空,下方圓盤有陰陽兩火相沖之狀。
走出林間一瞬,杖柄呯的拄在地面,持杖女子嗓音輕柔溫婉。
“慈悲普渡世間苦海,如見護國法丈親臨。”
巖洞外,青白臉一群人連忙對著女子手中那柄長杖跪下。
青白臉額頭觸地,眼睛直直盯著近前的一根雜草。
“啟稟法丈大人,我等追擊賊人,眼看就要成功,不想被一個書生攔下…….”
護國法丈?
陸良生也有些發懵,不是一群賊人追殺這邊兩男一女加一個孩子嗎?怎么還跑出一個法丈來?
看樣子,對面那撥人反而是朝廷的?
他挪了挪腳步,微微側了側臉,問向棋盤上的師父。
“師父…..護國法丈是多大的官兒?”
蛤蟆道人闔著眼說了句:“不知道,現在為師是一只蛤蟆……”
隨后,微睜一條縫隙,還是說道:“不過,你小心一些,對面那兩個女子,身上的妖氣很重,來頭不小,哼……若是為師巔峰時,不過揮揮手的事……”
一旁,陸良生當然知道對方來頭肯定不小,若不是因為師父將對方鳥兒吞進肚里,以及那邊的孩子,要是提前知道,對方是朝廷的人,他鬼才會這么沒頭沒腦的站出來。
熱血沖頭,果然非好事啊…..
“不過,這些妖物怎么會和朝廷的人混在一起?”
陸良生運起法力匯聚雙眼,青懷補夢中有一法,此時倒是能用上,目中漸起微藍,那方被跪拜的二女,渾身上下妖氣濃郁,膚上涂有濃粉,隱隱能見蒼白膚色,卻是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妖物所化。
“罷了,既然麻煩事攬了過來,終是要解決的。”
側身抬手一抓,懸在書架上的毛筆唰的脫離,飛到他手中,陸良生重拾了一下情緒,走到洞外。
雖然知曉對方是朝廷的人,還有兩個修為不知多少的妖物,但面上還是能做到鎮定,過去拱起手。
“聽二位所表身份,該是護國法丈手下人…….”
話語間,陸良生法力也在鼓動,制造聲勢,周圍風聲、樹野都在夜里搖晃,舉在那邊黑衣人手中的火把也都明明滅滅。
“.…..既是護國法丈,該是代表朝廷顏面,還請教你們為何追殺此間婦孺?”
氣氛壓抑到令人窒息,洞口那方的大漢、車夫,還有抱著孩童的女人,身上衣裳都被汗水浸濕,看著那邊的書生,心里只求眼前這位高人,千萬別撇下他們不管。
“善哉,善哉!”
那邊被跪拜二人當中,手持法杖的女子手挽蘭花走出。
“護國法丈以慈悲度世人,乃是救助……”
這時,她話音停下,目光陡然停留在書生手中的那桿青色環節的筆桿,原本面無表情,卻是有了一點變化。
與一旁的同伴對視一眼,微微躬身。
“原來是法丈有緣人,失禮了。”
說完,齊齊轉身,沒有一絲停頓的離開這邊,步入翻涌的薄霧當中,很快消失在眾人視線里。
跪在那邊的青白臉,以及一眾黑衣人面面相覷,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只聽到法丈麾下二使,說那書生是法丈有緣人……
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么?
青白臉心臟突突突的狂跳,周圍的部下也嚇得不敢出聲,急急忙忙起來,將之前被銅錢傷著的同伴拉過來,紛紛朝書生拱手作揖。
“我等不知先生,乃大德高人,剛才冒失觸犯,還望寬恕。”
“是啊,我等不知情…..”“要是早知道,就不會有這般事了。”
見書生沒反應,不少人心頭慌亂,有的甚至跪在了地上磕頭。
“先生,你說句話啊。”
“我等也是奉皇…..奉法丈之命行事。”
站在洞口的大漢三人緊張的看著書生,后者輕描淡寫的一揮,地上的排開的銅錢嘩啦啦的飛回,鉆入袖口。
“爾等走吧。”
青白臉連忙又拜了拜,不敢停留,帶著一眾手下飛似的的逃離。
待人一走,那邊大漢三人眼中,望向一臉淡然的書生,一言不發的回到洞內,在棋盤前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進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所措。
棋盤前,陸良生捻過一枚棋子,心里卻沒有面上那般淡然。
我是那法丈有緣人?
這如何說起,認識的人當中,除了師父說他曾經修為巔絕,就剩下一個跟自己一樣修為的孫迎仙。
正想問師父,陸良生側臉,目光之中,一直站在洞口猶豫的大漢三人抱著孩童忽然又匆匆進來,在火堆旁坐下。
大漢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外面天黑,路不好走,萬一有猛獸出沒,對孩子不好……”
陸良生還想著那句‘有緣人’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三位請自便。”
兩邊隨后都沒有再繼續交談,過得一陣,洞外忽地響起腳步聲,看著火光發愣的大漢,下意識的抓起刀柄,還沒起身,一道身影就火急火燎的進來,卻是一個道人。
“憑什么你吃泥鰍就不拉肚子,本道才吃了幾條,就拉的差點脫水!!”
進來的孫迎仙自然也看到了火堆那邊的人,坐到陸良生對面,低聲問道。
“咦,怎么多了三人,還帶一個小孩?”
“我只吃一條。”
陸良生指尖翻轉棋子,心不在焉盯著棋盤,硬擠出一點笑容:“……跟我們一樣,路過歇腳的。”
“哦。”
道人見書生想事情,也是耐不住,轉身跑去火堆那邊烤火,跟對方不咸不淡的攀談幾句,時不時還偷看靠洞壁的女人,又急急燥燥的回來。
“那女的姿色不錯,你覺得本道有沒有希…….”
“那個女人懷里的孩童是她孩子。”陸良生抬了抬頭,放下一子。
原本還有興奮的道人,興致大減,重新抓起棋子:“那本道就沒興趣了,還不如狐妖。”
一茬沒一茬的跟著陸良生重開棋局,不過兩人都是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