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遠山沉下,灑盡最后一抹余暉。
夜風攜裹著寒意吹過搖曳的林野,一塊嵌在山坡上的大巖下,有火光燃燒與朦朧月色相映,緊靠巖石的老驢側臥地上,無聊的眨動眼睛看著那邊篝火旁主人還有四個書生。
“國師,你說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回到中原?才走完一個地方,又到了一個看不到盡頭的道路。”
蛤蟆道人抱著紅公雞小碗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氣稀粥,瞥去的余光里,王風輕聲說著,朝火里投去一根枯枝。
噼啪彈跳的火星升騰而上。
正中坐著的陸良生闔上書本抬起臉來,目光望去外面,夜色之中,枯草稀林,泥土干燥揚起沙塵,看慣了隋國的好山好水,這里如何都顯得一片荒涼。
想著,笑了一下,看去臉上有些惆悵神色的四人,給他們又舀了一勺稀粥。
“只要按著東面走,總是能回去的,何況我用法術趕路,比常人用雙腿,要快上許多,當然,若是途中不耽擱的話。”
“對了,良生。”蛤蟆道人忽然放下精致小碗,偏過蟾臉:“為師才想起,跟咱們一條船的那只鮫人呢?”
“在海里。”
經師父這么一提醒,陸良生這才想起是還有一只東海人魚,之前考量不可能走海路返回,對方又不能離水太久,只能選擇將她放回大海,一路過來看著沿途風土人情,差點將對方給忘了。
“大海畢竟想通,這會兒應該已經回東海的途中了吧。”
陸良生臉上擠出一點笑容,見氣氛沉悶,干脆從書架翻出許久未用的一副棋,籍著火光,蛤蟆道人當仁不讓的走到一邊,執起黑子,仰起蟾臉,豪邁的掃過對面四個書生。
“誰來與老夫對弈?!”
四人對視一眼,瞬間推搡幾下,爭搶著與蟾大仙下棋,陸良生輕笑兩聲,這才重新拿過書本在旁邊翻起來。
翌日一早,幾人簡單對付一頓,收拾了行囊,陸良生騎上老驢,同四個書生,繼續往東走,途中遇上一撥行商的旅人,還一起同行了幾里,那商隊里,為首的老人介紹自己是希臘人,渡過地中海到埃及,剛好在埃及傾瀉了貨物,準備拉上一些特產去薩珊波斯,見五人好相處,便好心叮囑幾句。
“你們要往東走,要小心一些。”
“怎么了?”
“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最近不怎么和睦,凡事別跟宗教牽連上關系就行。”
“是這樣啊”
陸良生此時是埃及人的模樣,盡量保持那邊的語氣說話,前面路口分開時,還見到穿開敞胡服戴尖帽,腰間左右挎弓攜刀的波斯騎兵,拐去另一條路口的希臘商旅急忙低下頭,摘下頭上的帽子。
踏踏踏 馬蹄聲漸近,很快越過了對方,來到陸良生等人面前打量幾眼,隨后繼續前行。
其中一人忽然停下,撫著馬鬃偏頭望來,用希臘語開口詢問,那邊陸良生笑著平靜回應,聽到口音,那波斯人才點點頭,一夾馬腹,飛奔起來,追上前面的同伴呼嘯而去。
與希臘商隊分開后,跟著老驢后面的王風四人這才跟上來,小聲問道:“國師,剛剛那隊蠻夷騎兵說了什么?”
“他問我去哪兒,我說去波斯,再往東,看看東方的盡頭在哪里。”
陸良生牽著韁繩回頭笑道:“其實,說什么不重要,他這是在試探我們口音,之前那隊商販,說起過,波斯正跟另一個國家起沖突,多半是怕我們是那個國家的細作一類,好了,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抓緊時間趕路吧。”
望著前面煙塵漫去天空,書生笑著說了一句,眉頭卻是緊鎖,遠方的煙塵下,還有蹄音隱隱傳來,以及人的嘶喊,刀兵磕碰的聲響。
陸良生拉著老驢,當即轉了一個方向。
“我們走其他的路。”
風沙吹來,四人遮掩面目,瞇起眼簾有些不解,“國師,好端端的怎么轉道啊?”
“少廢話,國師讓咱們轉,肯定有國師的道理。”
“兄長說的對,國師那是何等人物,豈是我們能揣摩的。”
一通馬屁的諂媚話語聲里,天空明媚的陽光在眾人視野間漸漸陰了下來。
遠去騎兵消失的方向,夾雜的蹄音里,刀兵磕碰爆碎出火星,兩撥騎兵在那邊兜轉廝殺,其中有五道身影混雜當中,拉著一頭驢子偏離戰團,朝荒漠里狂奔。
“伯哈義,讓他們殺,我們快走!”
“這邊!”
奔逃的四人喊回提著一柄彎刀的絡腮男人,牽著毛驢,不時回頭望去后方,糾纏廝殺的兩撥騎兵對沖,難以分出勝負。
長矛捅穿波斯騎兵的胸腔,下一秒,持矛的拜占庭騎兵就被沖來的另一個波斯騎兵,揮舞彎刀斬去了腦袋,肩頸正中噗的噴出血箭,無頭的身子直直墜去馬下。
天上游云舒散,陽光在大地推沿開來,人聲凄厲慘叫,戰馬哀鳴側倒,廝殺吶喊的聲音停息下來,僅剩不多的持矛的拜占庭騎兵,補了還未死透的波斯人,這才重新上馬,沿著剛才那幾人跑走的方向追擊下去。
“阿拉伯人也是在東方,剛好也是五個,外帶一頭驢子,肯定就是這伙人殺了卡拉布薩的總督!”
旋即,為首的騎士一挺長矛,促馬狂奔起來,身后剩下的十個騎兵暴喝一聲,緊跟后面。
沙沙沙 驢蹄、人的腳步走過松軟的沙粒,躲開遠處廝殺的陸良生看了看周圍,走去不遠一顆孤樹下,拿起筆墨,回憶之前那支希臘商隊首領給他看過關于去薩珊波斯的地圖,這中間還有許多座大城。
另一旁,四個書生幫著老驢拽了些草回來,看到似乎要作畫的國師,互相擠著跑過去。
“國師,是要作畫?”“俺老馬來給您磨墨。”
“閃開,磨墨我可是拿手的,讓我來!”
“三位兄長,你們飽讀詩書,圣人典籍,豈能做如此事還是讓小弟代勞,替三位兄長分憂。”
“滾!”另外三人齊齊朝他喝道。
陸良生皺起眉頭,嫌他們吵鬧,抬起臉時,那邊四人笑容滿面,不知何時單負一手站在老驢那邊,相互點頭或頷首,儒雅斯文的談笑風生。
“國師作畫,我等四人還是不要吵鬧的好。”
“嗯,兄長所言甚是,甚是啊。”
這四個家伙陸良生嘆口氣,正要埋頭動筆,忽然偏過頭,眉頭更皺了,遠遠的,有五道身影,牽著一頭驢子,像是被什么追趕一般,正跌跌撞撞的飛跑過來。
“這.....畫面,怎么那么熟悉。”
樹蔭里,陸良生越過那五人一驢,后方卷起的煙塵里,隱約看到十余個騎兵正在追擊,殺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