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狼藉的滄瀾山派清理了殘骸,劃破的燈籠換上新的,點亮升去房檐,暖黃的燈火照著窗戶剪出人影走動。
下一刻,陡然有驚呼在屋里響起。
“成親?!”
李隨安包裹著繃帶唰的一下榻上坐起來,扯到傷口疼的呲牙咧嘴,“師父,你成親還是我成親?”
“當然是你成親。”
靜謐燃燒的燈火映出人影,從榻上的身形拂過去,腳步聲里,陸良生一巴掌拍在他頭頂,在旁邊坐下來。
“你看過人家姑娘身子,總要負責的。”
“可......師父......”李隨安坐在床沿看著桌上的油燈,有些扭捏,“突然就說成親的事......弟子還沒想好......”
“但污了姑娘家青白,一走了之,那咱們就是不講究了。”
陸良生破天荒的干起說媒這種事,衛翎蕓那邊,滄瀾山掌門親自去說,不過今日白天的時候,他看那少女盯著李隨安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聽隨安說這個月余以來,對方來過幾次看他,大抵心里也是有意的。
“卻是有些不講究。”
那邊,李隨安有些苦惱,他行俠仗義的夢還才開始幾年,這就成親了,往后哪里還能行走江湖,四處游蕩了。
他向來較有主見,到的眼下也是左右為難,忍不住望去陸良生。
“師父,你說怎么辦?”
“之前為師不是跟你說了嗎,成親。”陸良生笑了笑,起身拉開袖子,伸手摸去袖袋,手一攤,顯出兩柄手指長短的小劍,放去桌上眨眼化作三尺青鋒劍鞘一黑一白,系著皮韁、一柄系著鴛鴦扣。
李隨安捂著仍有疼痛的肩膀下床走到桌前忍不住撫過精致的劍柄、劍鞘黑白雙劍,一看就是一對。
“師父這是......給我的?”
“自然是給你的。”
說了一句陸良生拿過其中一柄黑劍,握著劍柄拔出半截映著燈火露出一抹寒光書生眸底含有笑意,偏去徒弟身上。
“其實,倒不是給你的,而是替你嬸子還給你的。”
嬸子?
看著師父手中的黑劍李隨安嚅了嚅嘴唇念叨這個稱呼好像明白過來什么,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兩把劍......是......我爹娘留給我的?他們.....”
“你嬸子說,你爹娘原來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俠。”陸良生回憶起李家嬸子的話語,將一些話語修飾了一番,原原本本的講給了徒弟聽。
“......你爹娘在天之靈若是能知道他們的兒子這般有出息不知多有高興,為師也希望你能成親后與你娘子拿上這黑白二劍,也能繼續行俠仗義。”
溫和的話語在暖黃的燈火中徐徐再說李隨安撫著手中兩柄長劍,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的點點頭。
“這就對了給那衛姑娘也算是個交代成婚后,你也會變得有擔當。”
陸良生拍拍他肩膀,將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了,讓隨安好好在屋里多想一想,隨后出了房間,去尋衛荒,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坨短小的身影穿了夜行衣,蒙著黑巾跑過廣場,鬼鬼祟祟的張頭晃腦四處打探。
“師父?”
陡然聽到一聲呼喚,那坨靠著墻壁的矮小黑影下意識的偏過頭來,豆大的眼睛便看到前方走廊檐下,一個青袍書生正笑吟吟的站在那,當即撒開腳蹼飛奔過去,背對徒弟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方才撤下面巾。
正是一直待在懸崖上的蛤蟆道人,眼看天黑也不見徒弟回來,便翻出夜行衣,帶上面巾夜探滄瀾山。
“良生,事情怎么樣了?”
“嗯,還好,正好還有一點事沒做,師父一起去吧。”
蛤蟆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問話,就被良生伸來的手撿起來,托在掌心,沿著屋檐走去主樓的方向。
那邊木樓二層,某個房間里,父女兩人也在進行了一番交談。
主樓上方閣樓房里,衛荒坐在圓桌前,看著對著銅鏡的女兒背影,嘆了口氣。
“蕓兒,爹有些對不住你。”
他手在桌上敲打幾下,胡須都在微微抖動,抿了抿嘴唇:“自從你娘去世后,為父與你說話的時間也少了許多,成親這種事,也沒跟你商......”
“爹!”
對著銅鏡梳妝的少女忽然轉過身來,臉上哪有什么憤怒,笑的跟花似得,“我愿意啊。”
那邊,衛荒還在說:“沒跟你商量,就定下......”的話語,聲音頓時戛然而止,愣愣的看著女兒,“你愿意啊?”
“嗯!”衛翎蕓臉頰燃起紅暈,輕嗯了一聲連連點頭,衛荒一拍大腿,臉皮都皺在一起,看著女兒的模樣,憋著的話語吞回去,又是一聲長嘆,緩緩起身。
“.....女大不中留了啊。”
唏噓的退出房門,下了閣樓就見陸良生坐在桌前端著茶水,旁邊還有一只穿著黑色衣裳的胖蛤蟆,大抵以為是對方隨身靈獸,多看了兩眼。
這邊,陸良生看到衛荒下來,嘴角勾出笑,重新倒了一杯茶推過去。
“怎么樣?”
“成了。”
大廳屏退了左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議起了婚事,只有盤在桌上的蛤蟆道人瞇起蟾眼,歪著腦袋在想發生了什么事。
原本是想進來看徒弟大殺四方的,怎么忽然間兩方人和和氣氣的做在一起商議婚事了?
夜色漸漸深邃,隨著四個書生加上舍龍被一眾滄瀾山弟子還有長老弄上山來,這邊陸良生和衛荒也商量的差不多,與外面鬧哄哄的一群人解釋一番后,才在深夜散去。
隨著婚事的敲定,陸良生也在滄瀾山派多住了幾日,在處理完任陰陽喪事后,掌門獨女,門中弟子中的唯一師妹要嫁人的消息才傳開,一下子熱鬧起來。
好些人從這事的震撼里反應過來,躲去角落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也有憤憤不平,揚言要讓那叫李隨安的小子好看!
畢竟心愛的小師妹忽然嫁人,一時間是難以接受的。
“肯定是那個什么國師,用身份壓掌門才這樣的!”
“......心愛的師妹嫁人了啊,為什么新郎不是我啊。”
“以蕓兒的性格,怎的也不會妥協的啊,平日與我關系那么好,應該會跑來找我商量,說不定還要我帶她私奔才對。”
“蕓兒是你叫的!?我才與她平日要好。”
“放屁,就你這模樣,去滄瀾江好好照照,蕓兒會看上你!”
“就是,不過那小子什么福氣啊,除了比我好看一點,修為比我高一點,哪里比得上我。”
如今婚事已經在準備,衛翎蕓要出嫁的事,讓眾人原本還有點僥幸的心理也蕩然無存,自得接受這樣的事實,熱熱鬧鬧的操辦起婚事。
流程其實也簡單,就在滄瀾山劍派里操辦,選定了一個良辰吉時,門中一眾弟子紛紛給派里各處建筑貼上喜色,大紅的燈籠四處高掛,兩邊互換了八字,穿上喜袍,胸上掛上大紅花,陸良生便推著還有些發懵的李隨安從木樓出來,過去隔壁主樓接親,又在樓里大廳跪拜了衛荒、陸良生兩人,接著就被哄鬧的一眾人推入洞房。
隨后,眾人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一通下來,衛荒也喝了不少酒,被兩個弟子攙扶回房里。
“唉,掌門這模樣,喝了不少悶酒啊。”
兩人退出房間,最后看了一眼,門隙里對著燈火獨坐的背影,輕輕將門扇帶上,輕輕嘆息。
“是啊,這跟外面傳聞的強迫賣女有何分別。”
“唉.....真是苦了掌門,也是苦了師妹,上午拜堂的時候,沒看師妹笑中帶淚嗎?”
又是一聲嘆息,兩人搖著頭遠去走廊,下了樓梯,身后的緊闔的房門里,微微搖晃的燈火之中,孤坐的背影一肘撐在桌上,手掌捂在額頭,慢慢移去口鼻間,肩膀微微發抖起來。
不知是醉酒發紅的眼睛,還是其他,泛起了一層水霧。
下一刻,捂著口鼻得手拿開,拍去桌面,衛荒嘴唇微張,呵呵的笑聲傳出,笑得合不攏。
......馭劍術又回來本門,蕓兒還找了一個好夫家。
老夫苦什么苦,高興還來不及,往后,再將這掌門之位傳給那小子,老夫終于有閑暇出山到江邊釣魚了。
一想到往后悠閑生活,“啊.....”的長嘆,頗為滿足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