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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春雷劃破人間事

  四月天,水岸綠野蔥郁,數年間的太平,令得商道通暢,商販、旅人云集,官道上人來人往,隨處可見過往的轅車。

  當今陛下修筑運河一事,早在兩年前已全力拉開,在每段舊河道上,都有著數萬征調的附近青壯勞力日夜趕工開闊、疏通、加固,勞累一天下來,也有適當的辛苦錢鋪貼,就在三個月前,還聽說陛下準備給每段修筑河渠的青壯補上兩餐,干起活來,才會更加有勁兒。

  人一多,又有工錢可拿,各段河渠商販絡繹不絕來往,尋覓商機,也有腦筋靈活的,就近開了茶肆、酒肆,還有供人玩樂的隱蔽地方。

  信都至趙郡的齊河渠,也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中,一邊是熱火朝天的挖河段,一簍簍泥沙細石在光著膀子的男人手中送去河岸,裝進驢車拉走,干的滿身大汗,而相隔兩里不到,則是各種茅棚草房搭建的集市,下工又沒婆娘孩子的人得了工錢,流連這片臟亂的嘈雜,走進附近的酒肆,燙上一壺黃酒,啃上半只雞,那叫一個舒坦,神仙也不換。

  人潮擁擠,敞開門窗的旅店傳出喧鬧,升騰的熱氣夾雜小二的吆喝里,店中坐滿三山五岳的旅人、傾卸貨物的商賈也有背負刀劍的綠林俠客歇腳喝酒。

  “天下太平了還在折騰,聽說不僅咱們這北邊東面和南面也都在同時在修河渠你們說,修那么寬干什么?能走船不就行了?真是不安生。”

  “知道什么好歹陛下還給下面人發了工錢,平日里找活計都難我現在一做就是兩年存了不少,再做他一年,明年這個時候,差點能討個婆娘了。”

  “就是現在洛陽那邊的河段已經開始供兩餐飯食,聽說還有肉呢。”

  “哎喲,是不是真的?那陛下可就是大恩主了啊。”

  一群走南闖北,或附近做工的人聚攏坐在一起,少不了聊起當今修河的話有人說的興奮時,不遠一桌‘呯’的響起陶碗重重落去桌面的聲音。

  一個俠客打扮的青年放下酒碗似乎聽到這些話,面上蘊有怒意旁邊還有女眷,同樣束腰束腕的武人衣裳外罩一件青色絲袍伸手去男伴的手背搖了下頭。

  那俠客只是點頭看到之前說話的那兩桌旅人望來,冷哼了一聲。

  “大興勞役,讓百姓艱辛勞苦,還有臉面說恩主?!放在當年的南朝,必備彈劾,想來當今的皇帝,身邊全是一些阿諛奉承的讀書人了。”

  多數人見他打扮,不敢反駁,但也有人不樂意。

  “兄臺的話,未免有些片面,你看這方百姓,河渠開工,養活了多少人,讓多少人有活干?總比整天游手好閑找不到錢財,最后落得偷雞摸狗要強的多吧?”

  有人帶頭,頓時不少人大起膽子附和:“這位兄臺說的是啊,不僅陛下圣明,咱大隋朝堂上,能人也多的是,就是一些達官貴人不樂意,遣了許多不明底細的人,到處詆毀。”

  那俠客哪里聽不出話里的譏諷之意,一掌拍在桌上,震的酒水都濺出碗邊,店中掌柜怕打起來毀了生意,連忙朝伙計使了一眼色,后者換上一副笑瞇瞇的表情迎上去,站在兩桌中間勸說一番。

  “諸位都消消火,接著吃飯喝酒好不好......”

  說話間,看到外面一個老人舉著破舊的旗幡走來店門,急忙脫身離開,見老者雙目半闔無神,知道是個瞎子,殷勤的幫忙將那寫有‘神仙不問’的旗幡拿過手中,目光掃過四周,只有那邊綠林客桌邊還有空位。

  “大俠......這位老先生可否坐這里?”

  綠林客看了一眼須發皆白,身著道袍的老人,見他蒼目無神,便是點了點頭,接上之前的話語,繼續跟那桌人理論。

  “你說朝堂賢明?那天子為何一連幾年里,連殺數位有功的大臣,越國公楊素你們知曉吧?好端端的就圖謀造反被殺,難道不是當今皇帝卸磨殺驢隨意安的罪名?還有伍建章也被殺害,弄得膝下兒子亡命江湖,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圣明天子?要我說,那朝堂上,已經都快沒人了。”

  一通話語說的周圍幾桌啞口無言,然而片刻,一聲咳嗽打斷這片安靜,那俠客同桌對面的老人咳嗽兩聲,手在旗幡上擦了兩下,轉過蒼目向過來,呵呵笑出聲。

  “閣下聲音鏗鏘有力,中氣十足,只不過隱隱有慍怒藏在其中,看來閣下對當今天子甚是不滿啊。”

  那俠客愣了一下,一開始以為不過江湖走動的算命先生,四處混口飯吃的那種,可簡簡單單一句話戳中他心事,不由重新打量過去,開領的淡藍道袍,發髻梳的一絲不茍,微微頷首撫過頷下白須,有股隱世高人的感覺。

  當即,抬手抱拳:“老先生還請賜教!”

  “呵呵......”那邊,老人撫須笑出聲,雙目無神卻有股神秘,笑了片刻,說道:“賜教就不必了,老朽不過一游方老道,有緣就給人指點迷津,無緣萬兩難求半語,剛才不過是聽閣下說話,忍不住插口說道一番,要說朝堂無人,老朽自是不認可的。”

  “哦?”

  俠客端起酒水灌了一口,皺起眉頭。

  “老先生,覺得朝堂還有誰?”

  周圍,歇腳的旅人、商賈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身子微微朝這邊傾斜了些許,想聽聽這瞎眼老道能說出什么名字來。

  呵呵。

  老道接過伙計遞來的茶水抿上一口,在喉嚨間‘呼嚕嚕’翻騰一陣咽下,令得俠客旁邊的女子一陣惡心。

  “靖仇,我們走吧。”

  “且慢!”

  女子開口的同時,老人也說起話來,“如今朝堂上,老的一批已去,新的一批少有知曉一個人,這天下百姓或多或少也有聽過,諸位不知可否還記得,大隋還有國師的。”

  “陸良生!”

  對面的俠客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旁邊的女伴看了眼,伸手握住,男子這才沉下氣來,“老先生說的此人,我聽過,可是這幾年,似乎再未露面過,怕不是已經被皇帝給害了,故意隱而不喧。”

  這一說起,周圍人頓時一片嘩然,他們多少知道長安城里有過一位國師,印象里,還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按年齡,少說還能活個七八十年的,可惜這幾年從未有過消息傳出,若是活著,至少會露面才對。

  聽到嘈雜,老人也不惱,喝過茶水放了一文茶錢,起身拿過旁邊的旗幡,“國師陸良生豈是你們這樣揣測,國師仙法高深,可是陸地神仙一般,幾年前就去了海外仙山咯,凡人如何知曉,呵呵呵......”

  搖頭笑著,撐住旗幡走出酒肆,混去來往的人潮之中,隱隱約約還有蒼老的聲音高歌。

  “......天地席被于我身,走去天南地北覓緣人我吶老道,前知五百載,后曉五百年吶.....要是無緣啊......換做神仙也不問不答”

  不著調的歌聲縹緲,消失外面街上,不久,那對男女結賬走出,望著老人消失的方向,俠客有著復雜的神色側過臉來,看去女伴。

  “雪兒,原來陸良生這幾年,去了海外,難怪沒有任何音訊傳于世。”

  女子嗯了一聲,像是有心事的抬起臉,有些擔憂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那你還去長安嗎?”

  轟隆隆——

  黑壓壓的云間雷聲鳴動,嘩嘩的雨聲落了下來。

  “去......拿到軒轅劍,殺了楊廣、宇文拓!”

  走去街上,陳靖看著街上冒雨奔走的行人,輕聲呢喃著,抬頭望去連天的雨幕。

  “陸先生”

  北方雨云密集,順著無垠的天際延伸去往南方,逶迤的山勢間,仍舊一片陽光明媚的景色。

  春風徐徐,飄下葉子,輕柔落去流淌的水面,蕩起一圈漣漪擴散遠去的剎那,水花‘嘩’的濺開翻去兩側,一塊木板破開河面直沖而去,卷起風來吹的兩岸垂枝搖晃。

  一雙腳蹼斜斜踩在上面,花色短袖小褂敞開,迎著風獵獵吹拂,蛤蟆道人揚著嘴角兩條魚須,拉著繃緊的繩子,哈哈大笑回響河道。

  “快點,再快點!!”

  “嘰?!”

  繃緊的繩子前方,水浪卷動,擺動腰肢的身影發出興奮的輕吟,昂起上身又沉下,拉著身后的木板急速劃過這條小河。

  水流變得湍急,速度也越發變快,拉著繩子的蛤蟆望去前方斷去的河道,鼓起了雙眼,使勁拽進繩子。

  “調頭!轉回去——”

  前方,水浪嘩的飛濺,一道窈窕的身影拖著波光粼粼的水光破開水面沖上天空,濕漉漉的發絲飛揚灑開,有著‘嗚哇啊’興奮尖叫里,躍出斷流的水道擺動碩大的魚尾,順著瀑布直墜而下。

  系在腰間的繩子繃緊,蛤蟆道人低頭一握腰間的繩子,跟著就是:“啊——”的一聲長音,唰的劃出一道殘影飛了出去,只剩木板減下速來,飄飄搖搖的在水面蕩著。

  “啊啊”

  短小的黑影順著瀑布直墜而下,轟啪一聲,水潭高高濺起半丈浪花,蛤蟆道人四肢大喇喇趴在水面,歪斜著舌頭緩緩沉去水底,‘咕嚕嚕’的升起幾團氣泡。

  過得一陣,濕漉漉的蛤蟆爬出水面,坐去潭邊的石頭上,看著水里游來游去好似沒有煩勞的小人魚,身后腳步聲沙沙走近,胭脂將一條毛巾圍去蛤蟆道人身上,后者擦了擦臉頰,無聊的推開,起身吹了聲口哨,不遠的林子里,竄出一條禿毛的老驢,跑到面前停下,哼哧哼哧的踏了兩下蹄子。

  鮫人戲水的聲音吵鬧,一身紅裳的胭脂抿了抿嘴,憋著笑意,看著蛤蟆道人躍上驢背,走到驢頭抓著兩只耳朵,縱著老驢慢悠悠的離開。

  “蛤蟆師父,得空再來玩。”胭脂舉著毛巾揮了揮。

  天空轟的一聲驚雷炸開,燦爛的陽光漸漸在視線里陰了下去。

  坐在驢頭的蛤蟆道人抬起頭,大片大片鉛灰的雨云聚集,‘轟啪——’又是一聲雷聲滾過天際,劈出的電蛇在云里扭動,好似映出一道道人的身影立在云里一閃而過。

  絲絲雨線落在仰頭的蛤蟆臉上,劃開春雨得涼意。

  “彼其娘之”

  隨后,驅著老驢在雨中慢悠悠的走去西面的山麓,那座斷崖孤樹下,滿身落葉灰塵的身影,在雷聲里,手指忽然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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