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凱爾本帶著汲水城大軍通過傳送門出現在米納斯提里斯,來到那僅剩一片斷壁殘垣還在因為地震不斷坍塌的城區中時...
原本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他們,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位同樣已經因為指揮與戰斗十五天沒合眼的黑杖法師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環視著眼前陌生的一切。
是啊...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里,還是他們記憶中那個北地最繁華美麗的白城,那座讓人來后就流連忘返的...北地之冠嗎...
沒了...
除了遍地廢墟與陷入永眠的澤蘭迪亞戰士...
什么都沒了...
李維斯他...還活著嗎?
這一刻,這位魔法神選者百感交集,雖然因為夏蘭薇珞絲的緣故,讓他對李維斯這個從天而降抱得女神歸的銀龍的心理稍微有些復雜。
但是接觸這么多年前,哪怕是他這個實際上已經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也對這頭銀龍這些年來在北地的所作所為感到由衷的敬佩。
他一時間實在有些無法接受眼前這種結局...
“凱爾本...他...在天上...原來他先前居然一直在跟這樣的存在戰斗著嗎...”他的妻子萊拉·銀手悚然動容道...
身為魔法女神的七個女兒之一具備一定神性的她,能夠看到的更多。
在她的身前,已經成了一片光螢的海洋,如同金色的瀑布一樣,逆流而上...
朝著天穹、朝著星空、朝著他們的領主尾隨而去。
凱爾本恍然抬頭,就通過鷹眼術看到了兩頭纏斗在一起朝著天空不斷飛去的巨人。
兩頭...超乎了他們想象極限強大的...怪物。
“怎么...會變成這樣...”
雖然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凱爾本依舊從那頭銀色的巨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領主冕下!快看正門!那里還有人...還有人在戰斗!”
就在凱爾本還沉浸在一種莫名感傷中的時,一名騎士突然驚呼道。
凱爾本猛的轉頭望向城門外,這才發現理論上早應該漫入城區中的惡魔之潮竟是被拒之在城墻三公里開外。
隨著看清楚遠方的一切后眼神當即一顫...
也終于知道了為什么白城始終沒有被惡魔攻陷...
因為在城墻之外...早已起了一座由層層疊疊尸體堆砌而起的山坡...
最下面幾乎都是惡魔的,但在最上方,屬于澤蘭迪亞龍眷騎士團的尸骸則越來越多,而在城外最深處,依舊能夠透過陣陣火光,看到一名雙持著法杖和鏈鋸劍的紅袍法師正深陷重圍中獨自忘我拼殺著。
“是菲舍!快!救援!”凱爾本當即舉起法杖,嘶啞吼道。
菲舍那一戰斗就跟燈泡似閃光的大光頭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那名紅袍法師雖然平時言語粗俗了點兒,性取向怪了點兒,卻依舊是凱爾本此生中為數不多的朋友。
可是他剛要升空,卻突然被萊拉攔住了。
“你在做什么!!!”凱爾本轉過頭怒視著自己的妻子。
“來不及了...或者說...他現在...與其說是在戰斗,不如說...根本就是在...求死啊...”萊拉有些澀然道。
凱爾本剛要張口,卻突然感覺到空中的魔潮,忽然有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腳下一頓,愣愣的看著那名突然停下身形的紅袍法師,這位神選的面容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臉上滿是痛心的皺紋。
白城城外。
“沖鋒!沖鋒!兄弟們!跟我干死這幫深淵狗娘養的!”
滿臉血跡的菲舍于惡魔大軍中不住的揮舞著那把早已因為金屬疲勞停止轉動的鏈鋸劍,一邊揮灑出漫天血雨和碎肉,一邊忘我的高喊著振奮軍心的號令。
只是這一次...
他的身后...再也無人回應...
這名渾身紅袍早已被血水浸透的傳奇法師腳下當即一頓,以一個抗拒火環轟飛了周遭的惡魔大軍,驀然回首,就看到了讓他心碎的一幕幕...
他看到在身后十幾米的地方,赫伯特這個終生未曾再娶、被北地民眾奉為騎士模范的第十三戰團團長,正與他那位法師兒子安東尼背靠背的癱坐在地,失去了聲息,在他們周遭,同樣躺滿了一圈惡魔的尸體,還有一頭死不瞑目的六臂蛇魔。
他看到了在這對父子不遠處,鐵錘單膝半跪在一頭狂戰魔的胸膛之上,手中滿是缺口的斧子嵌在對方的腦門上,可整個胸膛也被對方的利爪徑直穿透,兩者就如同雕像一樣,定格于此。
他看到了城墻邊緣一頭渾身烈火已然熄滅的巴洛炎魔,在他的心口,插著七把已經辦融化的大劍,而劍柄上,則綴著一只已經被徹底炙烤成焦炭的眼魔...
他是基克,而這一次...沒有人去逼他...
與城主契約早已到期的他,本可以選擇離開的...
最后,他看到了無聲倒伏在城門裂口處的牛頭人雷恩,而在他的身旁,卻立著依舊沒有倒下迎風飄揚的龍首旗幟。
原來,跟著他一起躍下城頭發起反沖鋒的兄弟們,除了他以外,已經全部倒下啊...
“瑪德!你們這群混蛋!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把我一個人扔下...
“你們一個個都給老子等著!
菲舍破口大罵...只是罵著罵著就忽然罵不出來了...
某種意義上,他們都是因為自己的命令而死,但他并不后悔...
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仗打到這種程度,已經戰到精疲力竭的他們,哪里還有力氣再逃跑啊...
恐怕除了他們所剩無幾的戰法團...一個都跑不掉!
既然結局已經注定,為什么不選擇一個看上去不那么孬的死法兒呢。
望著自地上爬起,再次朝自己漫來的惡魔之潮,菲舍突然笑了起來,走過赫伯特父子身邊,自鐵錘的身旁拾起那把倒地的龍首旗幟綁在背上,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殘破的法袍和自己胸口的戰法團勛章,高舉手中的鏈鋸劍,高喊道:
“澤蘭迪亞龍眷騎士團!全軍!沖鋒!!!”
這名戰團僅存的光頭法師望著越來越近的惡魔大軍,將一封傳訊卷軸引燃,朝著天空一拋,重新抽出法杖,露出一抹笑容自言自語道:
“小安娜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會哭鼻子吧,啊哈!活該!叫你成天不著家...
“只是這一次,你不會再喊我死光頭了吧...
“今天啊,你爹我要給你表演一個最大最耀眼的火球,不知道遠在燭堡的你...看不看的到...”
沒有人知道安娜會不會看到,但幾秒鐘后,遠在白城上方的凱爾本夫婦,就看到了這名紅袍徹底被惡魔之潮吞噬的位置,突然騰起了一道耀眼至極的蘑菇云...
如同一顆又圓又亮的橘色火球,將殘存惡魔的三分之一一同吞沒下去。
“我感覺到...魔網...在呻吟...”萊拉木然道。
“不,是共鳴...”
同為魔法神選的凱爾本糾正道,眼中卻是語言難以描述的復雜神情:
“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一瞬間,這名原本總是被他調侃不學無術只會放幾個火焰法術的紅袍朋友,已經觸摸到了魔網9環之上,那被女神所封鎖的界限了...
那是凡人所能掌控塑能法術的...極致...
在他看來,如果對方選擇活下去,那么日后所取得的成就,恐怕并不比歷史上那些30級以上的高等傳奇們來的差。
萊拉原本想要說什么,看著那自耀眼火光中騰空而起,仿佛朝著天上那金色光瀑奮力追趕而去的耀眼螢光,這位多愁善感的神選,忽然發不出聲了。
就在她沉浸在這壯烈絕美的一幕時,卻是敏銳的發覺菲舍的英靈與末尾的一部分尚未能沖出云層的金色熒光忽然變得滯澀起來,竟是有種朝著地面下沉、朝著天際飄忽的趨勢,當即猛地看向遠方的天際憤然道:
“卑鄙!無恥!這是褻瀆!!!”
凱爾本還未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就楞然看到荒原天際突然浮現一片毀滅荒原的影子,就見一片已經被削掉了尖端的骸骨堡壘上,惱羞成怒的死亡之神米爾寇低吼道:
“你們這群骯臟的亡魂!給我滾回來!哈迪斯荒野,才是你們的歸宿!”
雖然只繼承了艾格神職卻沒能繼承其知識的死亡三神直到現在依舊沒能認出那尊正與百臂巨人戰斗至蒼穹的軀殼到底是什么存在,但卻發現了另一個令他們坐立不安的狀況...
那頭銀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亦或是鉆了世界規則的漏洞,竟是試圖帶走這片戰場上的所有亡魂!
這已然觸碰到了他們身為死亡三神的底線!
靈魂,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
是他們拓展神職的力量源泉!
否則他們何苦花費那么大的精力在冥河上修建起一座堤壩,為的不就是多積攢一些亡魂,為后續計劃的展開儲備材料嗎!
若是這種禁忌的方法一旦傳播開來,他們死亡眾神的根基也將隨之崩塌!
可還未待萊拉·銀手因為沖動做出些什么,就看到天空之上,英靈之光與死神國度間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姿單薄卻挺立如松的人影。
他手持法杖,一手前伸,竟是展開了一道無形的...信仰之壁。
而依托這道無形的壁障,菲舍他們的英靈,得以重新歸天。
“他...他是...加爾文?!”萊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完全無法將眼前這個長著一副猙獰大角、毛茸茸的鼠耳與尖銳爪子的怪物,與曾經那個總是帶著自己的妻子維娜來他們奧羅桑莊園串門做客、總是彬彬有禮、總是那么帥氣灑脫的喬治車行總裁,加爾文...聯系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
凱爾本越發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起來。
只覺的無論是之前的李維斯,還是此刻眼前的加爾文,都在發生著令他痛心疾首卻無力挽回的可怕變化...
緊接著蒼穹之上就響起一聲宛如雷霆般的怒吼:
“幾個該死的雜種!給我放開你們那污穢的爪子!”
“雜...雜種?”
米爾寇他們先是愕然,旋即升起無邊的憤怒!
自從成神幾千年來,從沒有人膽敢如此污蔑他們!沒有!
可還未待死亡三神說出什么狠話,就看見加爾文高舉法杖,居高臨下俯瞰著腳下的死亡國度虛影,低沉道:
“對!相信我!你們就是一群雜種!快了...就快了...
“孩子們...這群該死一萬次的雜種...正在試圖褻瀆你們的‘大角滅世者’,愚弄你們的圣父。
“遲早有一天,我們的天國,也將遭到褻瀆。
“我以圣父之名,命令你們...
“點、燃、薪、火!
“高、舉、神、座!”
隨著加爾文漸漸從憤怒變得淡漠的聲音、他已然決然的意志,于整個北地的上空、于這個世界傳導開來...
南方正憑借著數量優勢朝著殘存惡魔之潮攻伐而來、在身后留下一條血色修羅之路的卡文斯鼠潮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憤怒、亢奮與...狂熱...
這是天國降臨之日!
這是神座高舉之日!
這是他們卡文斯鼠人的...征伐之日!
仁慈的圣父...在看著我們!!!
一時間,整個血色荒原的上空,都開始響徹起無數鼠人匯聚在一起混亂且細碎聲音:
漸漸的,隨著那磅礴的信仰之焰高高沖起,這群鼠人原本混亂嘈雜的聲音漸漸變得整齊莊嚴了起來,竟是口吐人言道:
“我們在天上的父。
“愿世人都尊你的名為圣。
“愿你的國降臨,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無底深淵,大裂縫深淵那個至今未被惡魔們探足的層域。
這是一座由卡文斯鼠人們在加爾文夫婦的帶領下一手興建的城市。
當初的那座小城市,在近半個世紀的擴張下,儼然一望無際,幾乎小半個大深淵裂縫中都能看到屬于鼠人們的足跡。
而此時此刻,這片鼠人心中的第二圣城,所有之正在勤勞工作的鼠人們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于是他們齊齊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于深淵,仰望天穹,面露狂熱的唱起贊歌:
“我們日用的飲食,
“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
“如同我們免了眾生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
“救我們脫離兇惡、愚昧與邪惡。
而在這些鼠人之中,一名身著白色婚紗的女法師,于這座圣城前,在另一頭古紅龍不忍的目光中緩緩虔誠跪倒在地。
正是加爾文的妻子維娜。
她此刻雙手于胸前捧十,面帶悲傷而又迷醉的笑容,跟著鼠人們一起贊頌道: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遠!”———《圣經》
待吟唱完這頌歌后,她冥冥中感覺自己鏈接到了一個屬于鼠人的國度,鏈接到了...
那個他...
剎那間,這名美麗而又干練的汲水城女法師,原本白皙的肌膚長出濃密的銀色毛發,用來繪制卷軸創造魔法器物的修長手指化作尖銳的爪子,腦袋上也長出了一對稍顯圓潤卻秀氣的小角。
她竟是選擇以這樣的方式...
變成了一只銀色卡文斯鼠人...
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他的丈夫,多半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知道...只有事前瞞著對方,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讓那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不會選擇再次選擇逃離自己。
才能如她先前所贊頌的那樣:
“我所有的一切,全是你的。
“加爾文...我的丈夫。
“我愛你...”
身旁的紅龍也為之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我愛你...”
白城上空的加爾文忽然感應到了什么,他儼然已經充滿神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與深淵的阻隔,看到了那座圣城前為他祈禱...
為他變成一只銀色鼠人的...妻子。
原本儼然已經看破了一切,也放棄了一切加爾文...
隨著這些鼠人狂熱的贊歌響徹天際...
在凱爾本夫婦不可置信的眼中...
于死亡眾神的愕然目光中...
于諸天神祇的默然震撼中...
仰天發出一聲痛苦而憎恨的咆哮:
“啊!!!”
然后那身簡樸的法師長袍陡然裂開、長出細密烏黑的毛發、指甲變得修長而又猙獰。
頭上又再次長出另外兩對彎曲出充滿了邪惡與神圣兩種截然矛盾卻又完美圓融在一起的大角...
儼然已經變成一只大角鼠的加爾文面龐流淌著兩行血淚,用猩紅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死亡眾神怒吼道:
“你們...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我加爾文于此...詛咒你們!
“無論追到天涯海角!
“我也要將你們...
“一個個碾成只知饑餓于哀嚎的...
“雜、種、蛆、蟲!!!”
就見一只漆黑的手指朝著加爾文點去。
神——死亡一指!
終于從震撼中緩過來的死亡眾神,決定即刻撲殺這個古往今來第一個不依靠任何神明,以一己之力...晉升神明的可怕存在!
可這個以神力催動的律令法術,卻是被已經變成大角鼠的加爾文直接拽在了爪子里,然后一把碾碎。
“這就是神?
“好弱的...神啊...”
這一刻,看到這個輕描淡寫就破除了米爾寇死亡律令存在,眾神駭然...
這是中等神力?強大神力...亦或是...更上的...
偉大?
“既然你們這么喜歡靈魂...很好,我來滿足你們。”
“孩子們,敵在哈迪斯。
“跟我...殺過去!
“碾碎他們的神國!
“殺光他們的信徒!
剎那間,加爾文趨勢自己的神國,
生生朝著下層位面...朝著哈迪斯灰色荒野的死亡國度...
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