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特的尸體躺在地上,衣服猶有余燼。
麻煩還沒有結束,但既然成功誘發了勞倫特的異化,那么擊殺勞倫特也不會受到任何苛責。看著勞倫特的尸體,雷回想自己與此人的恩怨,恩怨的根源在波希雅,但過程中莫蘭的身影卻頻繁出現。
在此之前,雷對勞倫特動殺心,不乏有為莫蘭復仇的因素在其中,現在想起莫蘭,雷的心情卻十分復雜。
“該立刻把勞倫特異化的事報告上去……”雷手指摩挲著槍柄,“但如果達諾切利特公館的事情是調虎離山……”
他抬頭看了一眼,微弱的陽光從地下通道出口照射進來,這是金雀花街,離鐵顱街不遠。
“人間代行者,懲惡之先驅,吾奉上上古之血祈求你的降臨。”
陰暗中,隱秘的低語隨著煙霧彌漫。石祭臺上刻滿密文,暗紅色紋路散發微光。這是達諾切利特公館的最深層,本是逼仄的房間,此時卻仿佛沒有邊界,無垠的黑暗包圍了這片方寸之地,塞西莉亞躺在祭臺上,那些低語則來自她身邊的杰洛特。
少女渾身,一枚銜尾蛇的徽記被不知名的藍色顏料涂抹在她的光潔平坦的小腹處,這枚徽記仿佛具有生命,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蠕動著,汲取鮮血,變得愈發鮮紅。她正昏迷著,稚嫩的眉眼微微蹙起,從眼眶蔓延開來的黑色刺青如神殿壁刻般威嚴。
杰洛特神情愈發凝重,額頭布滿汗珠。只要能喚來某位代行者的降臨,他便可得到獎賞。剝奪塞西莉亞的血脈據為己有,他就能化身暗影,從而一窺上古賢者的偉力。
他不時向四周打量,神色警惕。若不是為了替其他成員吸引注意,他本可以把這件事做得更加隱秘,可惜,他還得為組織奉獻更多才能彌補丟失懷表的罪過,那塊懷表上鑲嵌著賢者之石,就算是極其微小的一枚碎片,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至寶,能得到將功補過的機會,已是偉大銜尾蛇賜下的難得寬容。
好在,那幾個蹩腳的灰騎士尚未突破斷層的迷障,杰洛特不屑地勾了下嘴角,這些可憐的狗腿子只是用來對付老鼠的貓,與他不在同一層次。不過,剛才出現的那些人里,有一張臉讓杰洛特有些在意,那個黑發黑眼的年輕人,杰洛特知道他的名字,雷·貝德維爾,明面上是個普通的異常調查員,實際卻是個擁有命運類能力的超凡者。
命運總是不可捉摸,偶爾能創造奇跡,譬如上次,他就在黃金懷表的力量下脫身了。這也許是個變數。
“快,快點。”
杰洛特望著塞西莉亞,少女小腹處的徽記逐漸變得嫣紅若血。這時,杰洛特取出一枚紋章,發黑的銀色底座上,金色茛苕葉環繞著一只雙頭烏鴉,翅羽分明如劍刃層疊。鴉頸拱衛一枚布滿裂紋的黑色寶石,光澤晦暗。
他小心地拿著紋章,割開塞西莉亞的手指。鮮血浸潤其上,黑色寶石的縫隙逐漸被填滿。
“德羅契家族的影鴉,他們拋棄了符騰山脈的領土和一個時代的輝煌,竟然出現在這里……”
蒼老的女人聲音忽然響起。
杰洛特皺起眉頭,彌漫的霧氣在不遠處凝聚成形,薩利斯特從霧中邁出腳步,靜靜地看著杰洛特手上的紋章。
霧化,是暴食者之上的三階霧隱者的能力。杰洛特眉毛一跳,緊接著微笑道“歡迎,薩利斯特教士。你將見證我使暗影的榮光再現。”
影鴉紋章浸潤塞西莉亞的鮮血后,沒有肉眼可見的變化,昏迷的塞西莉亞蹙起眉頭,悶哼一聲。薩利斯特眼神嚴肅“是誰施下的詛咒?“
“除了他們自己,沒人能詛咒賢者之血。”杰洛特譏笑道,“或者說,是‘羞愧’使彭爾斯·德羅契用詛咒封印了家族后代的血脈,然后改頭換面,認為這樣就能擺脫他們致使無數人喪命的罪責。先祖的罪責為什么讓后人承擔?我認為這樣不對,你看,我正給這個無辜的女孩兒解開詛咒。”
“放開她。”薩利斯特眼神落在塞西莉亞小腹處紅得快要燃燒起來的銜尾蛇徽記上,身體又化為灰霧。同時,霧氣再度凝聚,她出現在石祭壇旁,杰洛特卻忽然融入了腳下的影子里。
“你已經無法阻止這一切了,教士。”
杰洛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薩利斯特沒有去追,追蹤影子對她來說不算太難,但塞西莉亞這時睜開了眼睛。
“上等的祭品,哦,足以支撐我盤桓實界兩日……”塞西莉亞說著古埃靈語,身體被涌動的暗影簇擁著懸浮起來,她的目光落在薩利斯特身上,“攔路者,你有何祈求?”
“離開她的身體。”薩利斯特說。
“塞西莉亞”看著薩利斯特,臉上浮現出冷漠的微笑,沒有答復,也沒有拒絕。她身邊的空氣在扭曲,彌亞意志幾乎凝成實質,卻被阻擋在外。
薩利斯特沒有猶豫,口誦秘咒。她明白,等到降臨的邪物抵抗了表世界意志,事情便無 可妥協。
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薩利斯特身后,與石祭壇上懸浮的塞西莉亞一模一樣,只是左右相反,如鏡中之影。她伸手從薩利斯特后背探入,毫無阻礙地握住胸腔里那顆緩慢搏動的蒼老心臟,取了出來。
但霎時間,心臟就化作灰霧散去。
薩利斯特的身影也化霧消散,秘咒卻沒有停止。虛空中,彌漫的灰霧后隱約透出一張巨大臉孔,嘴唇張闔。塞西莉亞的鏡影被霧中若隱若現的鎖鏈囚禁在原地,她的眼耳口鼻中毫無征兆地冒出絲縷灰霧,一道黑色的影子隨之被剝離出來。
鏡影悄然消失,祭臺上,“塞西莉亞”驚訝道“你竟提前對這具軀體……”
話沒說完,她臉上的黑色紋路迅速淡化。噗通一下,軀體落在祭臺上,雙眼緊閉。
薩利斯特松了口氣,面容似乎又蒼老了三分。她來到祭臺旁,塞西莉亞呼吸微弱卻均勻,正在昏迷,房間周圍的黑暗悄然褪去,始作俑者杰洛特已不知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