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利斯特嬤嬤真是個開明的人,既然這樣……”雷沉吟了一下,“旭日區離這有點遠。”
南希連忙說:“我可以早點起來坐地下班車。”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住到我家來。”雷說話時看見前方的街道上有一輛垃圾清理車穿過,便踩下剎車。
南希臉騰地一下紅了,梵舍3號臥室衣柜里那些女孩的衣服讓她至今記憶猶新,甚至,鞋匠考特帶妓女回家過夜時那些呻吟和下流話也浮現在耳畔,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垃圾車經過,雷重新踩下油門,因為南希的沉默,他疑惑地朝副駕駛瞥了一眼,見到少女紅得發燙的臉龐,他失笑道:“別誤會,我那里房間很多,而且還有兩個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女傭,你不用擔心什么……”
“啊,我沒有擔心。”南希連忙解釋,但聲若蚊蚋。
“那你的意見呢?”雷笑了笑,“當然,我也可以幫你在巴托斯教堂的慕道者居室幫你找個地方住。”
南希打開車窗,冷風讓她的臉紅消停下來,她松了口氣,說:“但那里有不少超凡者。”
雷愣了一下,點頭說:“你比我想得周到。”
“你不會向學徒收房租的對吧。”南希測過臉對雷笑道,“貝德維爾老師。”
南希笑的很單純,但雷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一些曖昧旖旎的邪惡想法,對方可是個未成年少女,他暗罵了一句。
“呃,當然。”雷說。
“哈,但我可不會真的吃白食。”南希把頭躺回椅背,她接下來的話卻讓雷后背一涼,“對了,薩利斯特嬤嬤……她發現了我是超凡者。”
吱——!
隨著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汽車突然停止的慣性讓南希身體往前一傾,緊接著,雷嚴肅的表情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她說了什么?”
雷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南希的超凡能力事關十二石像和翠玉石板,不關薩利斯特如何善名遠揚,歸根結底,她都是霧教的人,他必須立刻確認,事情糟糕到了何等境地。
見南希神色有些驚嚇,雷反應過來,放緩語氣:“你知道,這件事很嚴重。”
“抱歉……”南希低下頭,“薩利斯特嬤嬤……她似乎很早就看穿了,而且她知道我能力的作用,我按她所說的,讓塞西莉亞的病好轉了過來。”
“我保證她沒有惡意。”南希頓了頓,連忙從背包里拿出影鴉紋章,“她讓我帶來這個。”
影鴉,德羅契的家徽。
雷認出這東西的來歷,緊接著他的目光落在金色的莨苕葉上,來自煉金協會圖書館的德羅契家族的一段歷史隱秘浮上腦海。
“影鴉之翼的陰影籠罩了整個符騰山脈,若有佩銀葉之章,皆是德羅契族人,而金葉則至高無上,傳于歷代家祖。”
薩利斯特為什么會有這東西?
達諾切利特公館的案子是她出手解決的,她應該是在那時候拿到的。
雷立刻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她讓你代為轉交給煉金協會。”南希小心翼翼地看了雷一眼,嘟囔道,“我問她為什么不直接交給前陣子來的那些煉金術士,她說……‘我相信赫本的弟子不會把它用在歧途’,她是這么說的。”
雷遲疑了一下,接過紋章。
“她讓我……代交給煉金協會?”
“嗯。”南希點頭。
雷沉吟不語。
從南希給出的信息來看,薩利斯特似乎知道十二賢者的能力,從她的行為來看,她似乎的確沒有惡意,而且,那句話也耐人尋味,她多半與赫本是舊識,而“相信赫本的弟子不會將它用在歧途”的潛臺詞似乎是,她并不相信煉金協會。
如此理解的話,她的意思就是讓雷自己留下這塊紋章。
雷這樣想著,心中又出現了更深一層的猜測——她送來這塊影鴉紋章,會不會與赫本留下的提示有關?
又或者,她并無深意……
雷沉默半晌,實在沒法確定薩利斯特的用意。索性把紋章往口袋里一揣。
“貝德維爾先生?”
見雷神色陰晴不定,南希有些忐忑。
雷深吸一口氣,對南希微笑道:“沒事,我知道了。”
踩下油門,他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握緊影鴉紋章。
“就當你是在暗示我了……薩利斯特嬤嬤。”
雷望著玻璃外的馬路,心中自語。
只要一周內,在歐內斯特完成刻印前,薩利斯特沒有就影鴉紋章的事與煉金協會溝通,他就打算拿這塊紋章去找歐內斯特。
就算事情敗露,他因此受到處罰,也不能放過接近賢者之石的機會。
“這是學徒的徽章。”克倫威爾把銀色鳶尾花的徽章壓在羊皮紙上交給雷,“協議在協會里有備份,不過徽章最好別弄丟……補辦一個要12鎊呢。”
雷接過徽章和協議,克倫威爾又偷偷瞥了不遠處的南希一眼,
想起雷篩下美女管家的事,這才明白雷原來不是盯上了波希雅,他悄聲道:“原來您喜歡年紀小的啊,貝德維爾先生。”
“你工作很閑嗎?”雷莫名其妙地橫了克倫威爾一眼。
“啊,只是玩笑。”克倫威爾說。根 離開咨詢室,雷把徽章和協議交給南希,讓她在休息室等待,便獨自找到了歐內斯特。
正是下午茶時間,雷跟歐內斯特打了個招呼,讓侍者送來紅茶和茶點,假裝不經意道:“我拿到了。”
“拿到了什么?”歐內斯特疑惑地問,最近的忙碌工作讓他幾乎懶得思考。
“波爾坎時期的古物。”雷打量周圍,茶餐廳里沒幾個人。
歐內斯特拿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如果這是下午茶時間的玩笑,那我會很高興。”
“認真的,我需要你幫我這個忙。”雷和歐內斯特對視。
歐內斯特皺起眉頭,放下茶杯,“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堅持?”
“赫本老師曾去過那,對嗎。”雷說。
歐內斯特怔了一下,沉思半晌后,回答道:“是……他似乎曾為考據靈災和瘟疫的關系而回溯過歷史,學術界曾為此爭論不休……不過現在差不多可以確定,那時候疾病和靈災是共存的。只是,你為什么……”
他說著,又沉默了一會,不動聲色看了看旁邊,最近的侍者也在二十多米外,他壓低聲音:“跟赫本大師有關?”
雷故意遲疑了一會,不置可否,“我想追隨他的足跡。”
歐內斯特喝了口紅茶,盯著水面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放下茶杯。
“跟我來。”
歐內斯特關上刻印室的門,雷坐到工作臺旁的椅子上,拿起一枚煙斗端詳。煙斗上已刻滿神秘學符號,這些組成刻印的符號,會吸引那些游離在里世界的,古代靈魂曾傾注在這件物品上的意念痕跡。
“真是精細活。”雷輕聲感慨。
雖然他很早就開始有意識地不借助學徒之心和翠玉石板的輔助,鍛煉自己的手法,但僅憑這件煙斗,他便發現如果不作弊的話,他比歐內斯特這個暴食者的雕刻技藝要差遠了。
雕刻技藝對應了肌肉控制能力和整體構圖能力,這也關乎到煉金術士能否畫好一個煉成陣。
“你從哪弄到了波爾坎時期的古物。”歐內斯特關上門后,火急火燎地問。
“我可以保密嗎?”雷放下煙斗,拿出影鴉紋章。
歐內斯特挑了下眉,接過影鴉紋章,“雙頭鴉……”他眉頭緊皺,然后嘴唇發干,“金莨苕葉?等等!我得確認……”
歐內斯特完全忽略了雷的存在,他走向工作臺,似乎想立刻給影鴉紋章刻印以檢驗其真假,緊接著又猛地頓住腳步。
“黑色……黑色寶石,沒錯!”他回頭看向雷,“你從哪得到的?”
“我只能說,這應該不是假貨。”雷說。
歐內斯特深吸一口氣,坐到工作臺邊,輕輕放下影鴉紋章。
“沒錯,這應該不是假貨。在歷史記載中,德羅契家族的金葉影鴉紋章鑲嵌著一枚深紫色寶石,而這塊紋章上的寶石是黑色的……這反而,降低了這是仿品的可能性。”
“我這么跟你說,你就明白了。新歷前639年,德羅契家族剿滅諾威公爵率領的叛軍,威廉二世賜下寶石‘黑天使’,這枚寶石被鑲嵌在德羅契的金葉家徽上,作為榮譽的象征。但歷史上記載的,那枚鑲嵌在家徽上的寶石是深紫色,有人曾說這是因為納法·德羅契弄丟了皇帝的賞賜,但這純屬無稽之談,另一種說法占據了主流,那就是——黑天使本就是紫色。”
“但這也是錯誤的!黑天使的原材料,是被冠以欺詐女神之名的‘阿爾墨忒之吻’,是里世界中極其稀有的一種寶石,就算煉金術士也極少有人知道這個秘密,而我就是其中之一。阿爾墨忒之吻本就是黑色,真正讓寶石變成紫色的,是納法·德羅契的后代,瘟疫締造者,彭爾斯·德羅契得到的那枚賢者之石!”
歐內斯特的語速很快,但說到這里,他看著紋章上那枚裂開的黑色寶石,一字一頓地說:“這枚寶石,就是賢者之石曾經的載體!”
黑色寶石的裂紋里隱約有鮮血的痕跡,雷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本來只知道這是德羅契家族的主紋章,卻不知,它和賢者之石有如此羈絆。
“當然……”歐內斯特平靜下來,收起激動,“當賢者之石離開,這只是破碎的黑天使,就算是真貨,也不再具有偉力了。我還不能完全斷定真假,這得借助刻印,如果它的確……等等,你真的確定,要用它刻印,進入永續之境嗎?”
雷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時在心里盤算著回去趕緊扔幾次骰子,好讓這事不至于在永續之境降臨前敗露。不過要影響至少三階的薩利斯特和煉金協會……他的靈魂力似乎還不夠看。
“既然你決定了……”歐內斯特嘆了口氣,“很多人,包括阿伯特小姐都認為赫本大師后期的言論離經叛道,但我真的希 望事實不是如此。”
不得不說,薩利斯特讓雷有些驚弓之鳥了,以至于現在聽到歐內斯特這句話,雷下意識覺得其中大有深意。難道,歐內斯特也知道一些內情?那座灰塔,到底還算不算秘密……
“如果你能找到帕烏莫斯之塔。”歐內斯特冷不丁道,“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我都支持你完成赫本大師的遺愿。”
看來歐內斯特并不知情,雷松了口氣。
“我答應過阿伯特小姐。”雷頓了頓,“通天塔之說,必是妄論。”
“我不會對她透露口風的。”歐內斯特苦笑,“她是個天才,也是個強硬派。真正的強硬派。”
“她也一定也會反對我進入永續之境。”雷說。
“沒錯,她是你引薦者,如果沒有她的庇護……”歐內斯特猶豫了一下,他在協會內部屬于中立派,并不參與,也自知沒能力參與權力糾葛,但還是提醒道:“你在這里會很難過。”
“有什么辦法?”雷問。
“現在已經用里世界重力儀計算出永續之境降臨的時間是五天后,那時協會總部的陣式會啟動。”歐內斯特說,“真理之門將被打開,在神語之丘附近,持有刻印的古物,就可以通過真理之門進入永續之境。在這之前,你需要做一些準備工作。”
“因為靈魂有可能長時間不回歸肉體,你得儲存足夠能量,當然,作為暴食者,你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但你有必要購買幾支紫龍膽藥劑,讓你的仆人定時為你涂抹,維持你的肌肉活性。另外,你必須在幾天內熟知關于永續之境的知識,那是個貪婪者的埋骨之地。”
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歐內斯特已經打算幫雷一把。只有在特定刻印的古物的引導下,靈魂才能通過煉金協會總部的真理之門,如果雷未經允許私入永續之境的事被發現,作為刻印官的歐內斯特,亦會因為濫用權力而受到瀆職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