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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礦洞

  亞姆林村東南山坡分布著一片方鉛礦,山坡下方,選礦池里沉積了大量無用的廢礦。礦池泛著令人不適的暗紫色,已經時近中午,明晃晃的太陽在水面上蒸騰出扭曲的熱浪,不時有幾個氣泡從水底咕隆冒出來,沉悶的響聲撞進雷的耳膜。

  空氣炎熱而寂靜,女劍士的靴底踩過石礫,像貍貓踩過屋頂。

  “兩周,足夠讓感染者變成能夠輕易殺死普通人的怪物。”雷看向高處,被帳篷遮蓋的礦洞和礦井,“如果那個年輕人進了礦井,恐怕已經遇難了。”

  “如果他沒事,就不會到現在還沒回村子。”女劍士取下背后的劍,轉身對雷說:“到這就夠了,你可以先回村子,或者等我出來再回去。”

  “什么意思?”

  “難道你也要清理這個礦洞?”科雷亞搖搖頭,“省省吧,我可不想到頭來又得多對付一個怪物,超凡者感染瘟疫后,比普通人可難對付得多。”

  從后世的歷史中雷知道,所謂的瘟疫就是一種可傳播的精神污染,這就是科雷亞阻止他的原因。果然,她知道精神污染的事,卻并不在意。

  “這可不是合作的態度。”雷挑起眉毛,“聽我說,如果有誰會變成怪物,那你也許會在我之前。”

  “我們從來沒說過要合作。”科雷亞還是搖頭,“這樣說你也許會不大好受……但你的力量,和那些怪物的力量其實是同源的。你把我當成了同類,但,情況不是那樣。”

  說完女劍士便頭也不回走向礦井。

  雷沒有完全聽懂女劍士的話,他在原地遲疑了一下。

  超凡者的超凡能力來自于里世界,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確和邪物有“共同點”。不過,女劍士卻把自己劃清界限,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女劍士腳步看似不緊不慢,雷分神的功夫,她卻已走到礦井邊,撐住井沿,一翻身攀住繩梯便滑了下去。

  雷倒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思,但雖然是在永續之境,他也沒那么厚臉皮作壁上觀。何況,女劍士的自信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她沒能解決礦洞的問題,他至少能讓事情不要變得太糟。

  緊跟在女劍士后面,雷來到礦井邊緣。順著井口井口向下看,井底黑窣窣一片。一盞煤油燈的光芒在井底亮了一下,通往更深處去了,雷把匕首插回腰間,右手握住繩梯,左手提起風燈,小心下到礦井內部。

  礦井有十二米深,潮濕陰冷的泥土味道撲鼻而來,夾雜著淡淡的腐臭味。雷滑到礦井底部,劣質煤油燈明滅不定的燈光在黑暗里驅散出一片半徑不到五米的光明區域。繩梯底部的升降車傾倒著,前方幾步外是斜倒的礦車,和散落的食物。

  雷俯身撿起黑面包,面包硬得像一塊石頭,沒被咬過,升降車邊還有翻到的水壺。食物對隔離在礦坑的人來說絕對是稀缺資源,卻無人爭搶,那么這里的人大概都失去了生命,或者說,有了其他的食物來源。

  雷拔出匕首,提燈沿礦道前行,女劍士已不見蹤影,也沒發出聲音,雷沒走多遠,就看到地面上有尸體被拖行的血痕,鼻端聞到的腐臭味也越來越濃。淺層礦道已經很少有礦物的痕跡,雷深入不久,礦道壁上共生的黃銅和閃鋅礦映著搖曳的燈焰閃閃發光。

  “安靜得過分了。”

  雷踩著礦車的車軌前行,全神貫注注意一切動靜,但就連蛇鼠的聲音都沒聽到。按照村長給出的信息,包括那個商人,和流竄的別村村民在內,被關進這里的感染者有十四個之多,而據后世的歷史資料,靈災中,感染瘟疫的重癥者,有超過三分之一的都成為了邪物的宿體,按說,這里至少會有五只邪物在。

  尚未捱過彌亞意志排斥的邪物沒有理智,會表現得嗜血而瘋狂,而邪物一旦懂得蟄伏,便表示它已度過第一個階段,初步完成了降臨。這樣的邪物攻擊性降低了,危險性卻強了數倍。

  看來情況沒自己想的那么簡單。雷握緊了匕首,好在礦道中的視野一覽無余,只需注意拐彎的死角處,就能預防偷襲。礦道.asxs.尸體拖拽的血痕至此已消失不見,礦道開始有岔路,雷在心中默記著礦道路線分布,走入左側第一條岔路。

  沒過多久,他隱約聽到了地下水的聲音。水聲里夾雜著極其微弱的,斷續的呼吸聲。雷頓住腳步,停了一下,又繼續深入,在心里做好了那是邪物偽裝誘敵的準備。

  燈光照亮的可視范圍僅有五米,代表雷的反應距離也只有五米,在這種時候聽覺的作用大過于視覺。呼吸聲逐漸接近,雷放慢腳步,一旦有任何異響,他就會立刻做出反應,但預期的危險沒有發生,直到看到那個倒在地上的年輕人,雷才松了口氣。

  破舊的褐色亞麻短衣,一頭褐色亂發緊貼著額頭,臉上滿是黑灰。他的整個右臂連著肩膀,不知被什么撕扯掉了,不過命還在,只是陷入了昏迷。年輕人的身后還壓著一具尸體,雷沒仔細看,輕輕喊了聲:“金?”

  年輕人沒有反應。

  雷蹲下拔開他的眼皮,木匠之子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在昏暗燈光下,他的眼睛幾乎全被眼白占據了,黑褐色的眼珠如針尖一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以紊亂的規律急速抖動。

  “不,不,不是瘟疫!怪怪怪怪怪物!”

  他含糊不清地吐出一連串詞語,身體抽搐。

  “只過了半天,就被精神污染侵蝕到快要異化……”

  雷皺了下眉,匕首捅進木匠之子的眉心,直至貫柄,然后拔了出來。匕首做工及其一般,刃尖與頭骨硬碰硬后,出現了一絲卷曲。

  但年輕人的抽搐還沒有停止,雷左手扶起他的頭,又迅速切斷了他后頸的脊柱神經。

  “抱歉,救不了你了。”

  雷甩了甩匕首,拋開心底的不適。翻開年輕人的尸體,他的目光落在下方的另一具尸體上——和金十分相似的頭發,身材更加魁梧,應該就是亞姆林村的木匠。木匠的半張臉都已腐爛,舌頭如蜥蜴般長得極長,頭上還生出了硬化的角質刺。不過他的脖子已下,卻幾乎都被吃光了。

  “已經異化,但被其他邪物吃掉了。”

  雷眉頭越擰越緊。

  在岡堡,邪物十分稀少,絕少有兩只邪物碰面的情況。不過據協會內部的資料,降臨表世界的邪物通常井水不犯河水,對它們而言,表世界的生靈更加美味,就像表世界的生靈總孜孜不倦地追索里世界的能量一樣。

  但就像人類中有殺人狂,邪物里也有殘暴者,不惜吞噬其他邪物,壯大自身。看著木匠的尸體,聯想到進入以來礦坑內部的寂靜,雷推測,這里恐怕有一只“殘暴者”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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