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仿佛在她臉上看到了“見鬼”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我是說這樣容易嚇到你們,還不是她媽媽,非要置辦這些,說過年送禮就要接地氣。”
“那可不。”曲母嗔睨他一眼,“依你的性子,肯定又是那些手表、首飾,不說送這個跟過年不搭調,誰家年禮是揣包里的?古時候那可都是要挑著擔上門的。”
曲紅蓮見徐家父女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好笑,對徐隨珠說:“我媽讀過幾年書,平時沒事干,就愛琢磨古代文化。說什么過年得送酒肉盤禮、衣服面料,再就是給孩子們的一些小玩意兒。皮箱也不是買的,是我們廠今年接到的新訂單。”
“還是紅蓮身上的寒厥證治好以后的第一筆新訂單。”曲母高興地補充。
徐隨珠驚訝地看向曲紅蓮。
血虛寒厥證真的治好了?不是緩解,是徹底根治。
曲紅蓮含笑點頭:“好了。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才登門拜訪。治病期間,吹不得風,被爸媽和大夫盯著閉門養了小半年。爸說不想在家過年,其實也有我的意思,這半年可把我悶壞了。”
徐隨珠發自內心地替她高興。說實話,血珠雖然罕見,送去拍賣行也能賣出高價,可曲家之所以一擲千金買走它,目的不是為了收藏而是為了治病,要是沒效果,那該多失望。
眼下好了,根治了血虛寒厥證,也算了了她一樁心事。
不由握住曲紅蓮的手說道:“那感情好!咱們這過年還是挺熱鬧的,明天有場年貨交流會,后天福聚島出珠,你感興趣的話一起去看看。正月里廟會很熱鬧,鎮上會請戲班子來搭臺唱戲,一般要唱到初七八,初九有舞龍舞獅,元宵節景區會掛上各種各樣的花燈,邀大家一起猜燈謎……”
小包子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他娘說一句,他就點一下頭,末了急切地問:“媽媽,曲爺爺說,這里有小昱和毅哥的禮物,我們可以拆了嗎?”
曲江哈哈笑道:“就是嘛!你們光顧著聊天,都不讓小昱拆禮物。來,小昱,我陪你們一塊兒拆。其實曲爺爺也認不出來哪個箱子裝著的是你們的禮物,要不都打開看看?這些都是你紅蓮阿姨買的,不喜歡可不能怨伯伯啊。”
“不會的,小昱都喜歡。”
還沒拆開看就說喜歡,這小子也是個馬屁精。彩虹屁吹起來一套一套的。徐隨珠失笑不已。
隨著編織袋和皮箱一一打開,徐隨珠才明白曲紅蓮說的那番話:曲母大概是真的在研究古代節禮吧——編織袋里裝的是火腿、香腸、熏雞、臘鴨、醬驢肉、十三香烹制的牛羊肉干……總之六牲齊全;再看箱子里,有煙酒、補品、成衣、呢料、綢緞等,還有給孩子們的圖書、紙筆、玩具、零食……
確實很接地氣,但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們一家來這里過年,少不得叨擾你們。”曲江說道,“只這些,我還覺得少呢!起碼得備些值錢的玩意兒嘛。”
徐隨珠忙道這些就很好了,千萬別再送了。
不然她都不知道該回什么禮好了。
寒暄之后,徐隨珠讓她爹陪著聊會兒天,她去廚房備午飯。
本來想著上午又是大掃除、又是歸置野菌菇的,中午就湊合著煮鍋菌菇海鮮面得了,她爹和小伍從不挑食,倆孩子也喜歡吃面,可來客人了,肯定要做幾道拿得出手的大菜來招待了。
曲紅蓮想去幫忙,徐隨珠不讓。一是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進廚房的道理;二來,外人在場,她還怎么借烹飪寶備大餐嘛。
曲紅蓮只好在曲母旁邊落座。
徐鐵軍本就不是個擅嘮嗑的,暑假那次是因為喝高了,才和曲江勾肩搭背大吐槽。眼下在清醒理智的狀態下,可說不出那樣的話。
是以,大多數時候,不是抱著餅干箱,給客人抓瓜子、杏仁、各種小餅干等吃食,就是給他們添茶倒水。場面若冷了還會挖空心思起個話題。
曲紅蓮時不時打量著他。
說實話,她接觸過的男性不算少:讀書時,因為長得出挑、家境又好,多的是男同學獻殷勤;結婚前,為了給她挑個中意的丈夫,明里暗里不知相看過多少對象;便是如今,半老徐娘又離異,依然有事業有成的單身漢,拐著彎在她爹跟前套近乎。
但從沒見過徐鐵軍這樣的男性:說木訥吧,冷場了會挑個她父母都能搭得上的話題;說世故吧,從不見他主動拉家常。聽徐老師說,她爹今年四十有七,可從身型上看,說三十七想必都有人信。身材絲毫沒走樣,膚色黝黑,但比上次照面時白了幾度,從方才抱著小昱玩飛飛可看出他臂膀十分有力。這樣一個男人,怎么不再找個伴呢?
曲紅蓮想著想著,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徐鐵軍。
徐鐵軍本人沒察覺,他正樂呵呵地看外孫蹲在皮箱前喜氣洋洋地拆禮物。但曲父曲母注意到了,意外地對了個眼神。
夫妻倆其實一直很擔心女兒。
暑假回到南城后,一方面找神醫給女兒配藥治病,一方面不動聲色地收集女婿出軌的把柄,待時機成熟,快刀斬亂麻地把渣滓女婿趕出了家門,并收回他名下所有的資產、家業。
當年渣滓女婿入贅時多少身家,離婚時也還是多少。曲家人雖不是睚眥必報的脾氣,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被蒙蔽、欺騙了這么多年,沒把人打殘、只是凈身出戶已經是按捺著怒氣了。
普通人家離個婚,都不一定瞞得住,更何況是南城首富,饒是曲家在這件事上低調再低調,依然傳遍了圈子內外,就差沒上本地新聞了。
明明是渣滓女婿的錯,結果還是有流言蜚語波及到了女兒,有些話傳得可難聽了,什么女人不會生是原罪、什么入贅已經很委屈了還不興外頭找個會生蛋的野雞……
所幸因為治病,女兒一直待在家里沒出過門。外頭的風言風語,再難聽也被阻隔在曲家的大門外。可夫妻倆心里不是沒有擔心:畢竟病好了總要走出去和人交際的。這次借了個由頭跑來余浦過年,可過完年呢?還不是要回南城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