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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讀書可以治病

  [[[CPW:200H:144A:RU:file1.qidian/插pters/20103/4/1505511634033042672799696826223.jpg]]]原來老頭給的這頁紙是讓游方去誦的,所謂“誦”很有講究,先要默記于心一字不差,然后在心中朗聲念誦,卻不要開口發聲。不發聲又怎能朗聲?此時要精神專注,一字字認真默誦,就和平常的大聲朗讀一樣,只是唇齒不動不真的出聲,但每一字誦出在腦海中仿佛有回音。(注:書友若感興趣,可以自己試一下。)

  老頭對游方還另有要求,以跨步行樁之法,配合呼吸與全身的勁力運行,邊走邊誦,要意念渾厚、字字清楚、誦出音節抑揚的流暢感與節奏感。

  這樣就成嗎?游方將信將疑的收起這頁紙,試試也無妨,他本就沒把希望寄托在這怪老頭身上,已打算回家鄉找二舅公和莫老太公求助,不料又被老頭堵上了。

  游方連聲稱謝,正想和老頭解釋自己并無意拜師去學什么風水,不料劉黎話鋒一轉先開口了:“小游子啊,你現在的根基太差,還沒資格學我的地師之術。這樣吧,你既然是習武之人,就以武功養形神,等治好元神之傷,練到‘內外交感’之境,我再考慮是否收你為徒吧。”

  內外交感?應該就是拳腳功夫中所說的“有觸必應,隨感而發”,上乘功夫的第二層臺階,劉黎本人的拳腳功夫也是此境界。但劉黎的意思可不是要教游方武功,而是讓他學風水地師之術。

  游方趕緊道:“老前輩不必考慮了,我不想做地師。風水那一套道理是有道理,但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我從來不信。”

  劉黎:“別那么武斷,你還不了解我的傳承是什么,可知地師之意?”

  “地師就是風水術士的古稱,其實這套東西我都懂,正因為懂,才對裝神弄鬼那一套不感興趣,你老人家別不高興,我不是說你。”游方可沒有夸口,歷代風水玄學他從小就有研究,各種風水流派的手法和講究沒有不會的,認識吳老先生之后,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很多道理,但對牽強附會的神異之說更加不信。

  內行人的質疑才會真正的頑固,正因為他什么都懂,所以才看的明白。劉黎聽了竟然沒生氣,只是端著酒杯饒有興致的問道:“為何不信?舉個例子說說看。”

  游方想了想:“就說那些盜墓賊吧,盜大墓往往都請懂風水的掌眼先生。想想那些墓主人,當年請地師按風水布穴,卻成了后代蟊賊掘墓的線索。若風水真有神異,為何不能護佑,反讓尸骨遭殃?這就是個笑話!”

  劉黎一撇嘴:“你說的有道理,但這道理卻偏了!采花淫賊犯了案,卻怪人家姑娘長的漂亮,事情不能這么論的。……你也許誤會了,我這一門的傳承不是憑空捏造的神異之術,而是真正的地師秘法,地師這個名號,也不是隨便叫的。”

  地師是自古對風水術士的尊稱,但劉黎又說了這兩個字的另一種寓意,它是一種稱號也是一種傳承,號稱地氣宗師。據說歷代地師秘傳之學,不僅可以感應地氣運轉,勘察山川地理脈絡,還可匯聚天地靈氣相助修煉形神,甚至還有運轉地氣靈樞之妙,達到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境界。

  劉黎一提這些就來了精神,左手舞著筷子右手晃著酒杯,口中滔滔不絕。講了半天只見游方一言不發瞪大眼睛滿臉古怪,他才停了下來問道:“干啥這么看我,你不信?其實不信也是應該的,因為你還沒有入門。小游子,你的福氣來了,好好努力,將來未嘗不可拜我為師。”

  今天見面到現在,老頭看上去一直很正常,但此刻游方幾乎又懷疑老人家犯精神病了,是不是練功把腦袋練糊涂了,像自己一樣傷了元神?他說的東西太玄,游方沒法相信。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的,但江湖上有句俗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游方可不敢相信這么大的好事會莫明其妙的落在自己頭上,老頭給個套他就鉆進去,也枉稱江湖八大門的傳人了。

  游方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老前輩,聽您說的這么神奇,是否有折福、折壽、折運之憂呢?據我所知練武不慎還有形神皆傷的可能,何況您說的這些。”為了客氣這句話只說了一半,言下之意劉黎自稱收過八個徒弟都未得善終,若地師傳承真有那么神奇,為何連命都保不住呢?

  瞬間之前還是神彩飛揚的劉黎,臉色立刻暗淡下來,自斟自飲連喝了好幾杯酒,這才嘆息道:“古人云一命二運三風水,四修陰德五讀書,世事非止風水而已,修行如我也無可奈何。你剛才說‘不信’二字頗有見地,自古走江湖的多不信神異,這才敢放開了忽悠人,若真的信,也就不敢再妄言了。”

  老頭究竟是不是神經病游方并不確定,但他一定是位性情中人,說完這番話已經意興闌珊,不再搭理游方,叫服務員進來又點了一缽全驢大補湯。喝完湯打了個飽嗝,擺了擺手道:“今天沒心情和你聊了,明天另找個好地方,咱們再接著談。”

  說完話他起身就要走,游方攔住問道:“先別說明天,前輩能否告知,您今天是怎樣找到我的?”他到現在仍想不通老頭是怎么追蹤到自己的。

  劉黎卻眨了眨眼睛道:“這是緣份,你是不是還想溜?能不能溜得掉,就要看運氣了,剛才不是說了嗎,一命二運三風水吶。”老頭一個側身就閃過了游方的阻攔,走到門前又回頭道:“小游子,你還沒有交待為何要殺狂狐,明天別忘了。”

  老頭說完話徑自下樓而去,游方想追都來不及——這頓飯還沒結帳呢。結完帳走出美食城,劉黎已經不見蹤影,游方站在馬路邊琢磨了半天,難道真是巧合,這位老人家就住在滄州,早上去荷花池公園鍛煉碰巧看見了自己?

  游方還是想溜,不論老頭說的話是真是假,但游方也不想因為好奇而糾纏。畢竟身上背了四條人命,而這位老人家是目擊者,誰知道他會有什么企圖?論功夫又不是對手,趁著真正的身份沒有暴露,還是趕緊脫身為上策。

  游方年紀雖輕但已是個江湖老油條,打定主意之后不動聲色——就算獨自一人時也不流露任何異常。第一次來滄州,與很多游客一樣,午飯后去市中心轉了轉,恰好看見一條旅游專線的站點,買票上車去了二十公里外市郊,參觀著名滄州鐵獅子。

  游方早就聽說過滄州鐵獅子的大名,這個巨大的鐵鑄獅子有五米多高、六米多長、三米多寬,重達三十噸,鑄造于北周廣順三年(公元953年),距今已有一千零五十七年歷史。當親眼看見它時,游方才體會到真正的震撼!

  高臺上那一座鐵鑄的瑞獸昂首挺胸,怒睜雙目巨口大張,四肢邁開好似闊步從容。然而這威武雄壯的巨大身軀卻是殘缺的,口吻、尾部、腹下皆有缺損,全身布滿了歷盡歲月風雨剝蝕的痕跡,壯碩的四肢也有裂痕,當地文物保護部門用很多根粗大的鐵柱搭成腳手架,幫助支撐鐵獅子沉重的身軀。

  “讀中國近代史,會有很多感慨難以言述,若去看一眼滄州鐵獅子,就會很直觀的體味到什么叫雄壯與滄桑?”——這是吳屏東老先生閑聊時曾說過的話,吳老一定來過這里,今天游方也來了。

  與其他游客略帶夸張的驚嘆與指指點點的議論不一樣,游方走到近處詳觀時幾乎定住了神,他們老游家就是倒騰古玩的,從小見過各種文物真品殘片與高防贗品,親眼看到這么一件碩大的千年重器,游方的精氣神立刻就被完全吸引了。

  這一入神,似有一種威壓感撲面而來,周圍嘈雜的一切恍惚都遠去,天地之間只剩下游方與這雄壯的鐵獅。這類似一種入定后的“觀境”,人們忘情專注的欣賞壯觀的風景或美妙的事物時,在恍惚的瞬間可能曾有過這種感受。

  父親曾對游方講過古董鑒定中一種特別的現象,仿制品就算用再高明的手段做舊,哪怕是惟妙惟肖甚至能騙過某些現代檢測儀器,但有一種“東西”是仿造不出來的。那就是歲月變遷的承載,賦予器物的“氣質”或“物性”,心神浸淫其中能感覺到。

  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往往要研究此道多年才能體會到,卻又無法形容出來。而偽造的贗品沒有真實的歷史經歷,也沒有那種歲月變遷中留下的獨特靈性。

  游方無意間一定神進入了專注的“觀境”,在這巨大千年古器之前,平生第一次找到了父親曾描述的那種“感覺”。心念一動而定境未散,看見鐵獅子背上那個碩大的蓮花座,很自然的就想到佛教傳說中文殊菩薩的坐騎青獅造型。

  一念及此,腦海中恍惚聽見了誦經之聲,聲音不大卻字字渾厚,回聲竟如極遠處的滾滾雷音,奇異的發自眼前的鐵獅。滄州鐵獅子腹內鑄刻有《金剛經》,字跡大多已難辨認,游方當然不可能鉆進去看,卻奇異的“聽”見了。

  當地又稱此物為“鎮海吼”,古時立于海邊以鎮海嘯。而如今此地距海岸線有一百多公里,千年以來由于黃河入海口的泥沙淤積,渤海沿岸的地貌改變很大。

  “自古地理堪輿之道又稱風水,需知行風流水都在變化之中,來龍去脈也要講究‘生動’二字。在一般人眼里,大地是不動不變的,其實不然。風水師應于立足之處看到自古以來的山水變遷……”這是游方曾親口對狂狐說的話,此刻突然記起,下意識的掏出了羅盤。

  天池中的磁針似乎在顫,但游方并未低頭去看,恍惚間周圍的一切都在發生變化,似乎置身于千年之前的海岸邊,腦海中的誦經聲隨心念變化為起伏的海潮聲夾雜著隱約的獅子吼。不僅有這種“錯覺”侵入腦海揮之不去,身形也被定住了,幾乎移不動腳步也說不出話來。

  游方一驚,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元神受侵、心念被奪之兆。他此刻的狀態就像身處夢魘,意識明明很清楚卻“醒”不過來,被鎮住了動不了,無法指揮身體。沒想到這座鐵獅子的“靈性”竟然如此厲害!

  這只能怪游方自己不小心,他無意中收攝心神入定境而觀,這種狀態下元神最容易感觸“外客”的信息。所謂外客是醫家術語,江湖喚魂術中也有提及,民間迷信的說法諸如被鬼怪附體、中邪等等,都可稱沖撞了外客。

  按游方的理解,所謂外客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環境中不易察覺的、可能擾動心神的信息,比如眼前這座并無生命的鐵獅子上凝聚千年的滄桑與威壓之氣。鐵獅子自不會傷人也沒有一絲惡意,每天那么多來參觀的游客都沒出什么問題,但游方元神受傷被魔境所擾,偏偏凝神入定境,還要去嘗試前天夜間盜墓時偶然有所感悟的“心盤術”。

  此時他才想起莫老太公說過一番話:江湖中人有種種修煉秘術,但掌握的手段越多行事忌諱就越多,不可以隨便亂來。尤其在一門功夫即將精進破關之際,遇到的麻煩最大,古人稱之為劫數。

  游方若沒有修煉過入定內養心法,不在心念中運轉自己瞎琢磨出一點皮毛的心盤,就似其他普通游客一般,此時心神也不會莫名被鐵獅子的威壓之氣所鎮。反應過來的游方立即設法掙脫,定下心神不再運轉似懂非懂的心盤,竭力排除一切干擾,不料腦海中的濤聲與獅子吼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又傳來低低的嗚咽。

  是這巨大而殘缺的古跡在哭嗎?不對!它似乎來自背后的旅行包里——那柄木匣中封存的短劍發出嗚咽之聲,在靈魂深處隱隱與鐵獅子的低吼相和。游方很清醒,種種異狀并沒有使他失去神智,就像一個被夢魘所鎮的人,想掙扎著自己醒來并不容易,但只要別人推他一下,很輕松就能擺脫這似是入魔的幻境。

  一系列過程形容起來很復雜,其實也就是一愣神的幾秒鐘而已,在他人眼里,這個小伙子不過是站在鐵獅子前面發了發怔。游方的運氣真不錯,恰在此時有一支白凈細嫩的手,弱弱的在他肩頭拍了一下,耳邊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很柔和悅耳的少女聲音——

  “這位同學,你能不能稍讓一下?我們想照張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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