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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你能做到嗎

  劉黎說話的同時,掏出羅盤托在左手朝天空,招,展開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山谷上空漂浮的點點幽藍之火已散去了大半,余下還未散盡的此刻奇異的匯攏,如一條渡流落在向左狐的身上。

  游方莫名感到一陣惡心,揀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根細長帶孔的骨刺退后幾步。只見向左狐的身體包括他身上的衣物迅速的枯萎,腐朽,散開落地,這么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有蛆蟲滋生,但卻迅速而奇異的化為一堆腐泥,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再高明的法醫恐怕也查不出線索來。

  在游方揀起骨刺的同時,劉黎已經拔出了刺刀,冷冷的看著向左狐的尸身萎地化泥,吸聚的藍光似乎還未散盡,刺刀工泛出點點陰森的青芒。

  老頭應該很累了,游方在近處看的清楚,他握著剌刀的手背上有一層凝結的細汗。不是平常人大汗淋漓的樣子,在月光下就像一粒粒晶瑩的露珠密密麻麻粘附在豎起的汗毛上,游方也是個會家子,明白這是全身勁力運轉到極致血脈宣泄的結果,老頭握刀的手心此刻一定也汗透了,體力幾乎到了透支的邊緣。

  好懸吶,殺了向左狐兩人看似毫發無傷,但其中的兇險只有在場的尸老一小自己清楚。

  劉黎拔出刺刀之后,看也沒有多看眼順手就將羅盤扔給了游方,轉身朝山梁那邊快步走去,路過那座殘存的聚陰陣時,刺刀連揮在每一截旗桿上都劃了一記,邊走邊道,“拿好你的盤子,今天要不是它,我老人家還真難搞定!帶著鶴翅風笛,隨我去那邊收拾干凈。”

  看來這根骨剌名堂不小,叫什么鶴翅風笛,游方有太多的話想問劉黎,但此刻不是時候,只得緊走幾步問道,“您老人家不要緊吧,用不用我扶一把?”

  劉黎板著臉道,“地師走止路,從來不用人扶!…小游子,你怎么樣,接了大名鼎鼎的左狐先生一擊,還受得了嗎?”

  游方調息平定心神答道,“是挺難受的,但還挺得住。”

  劉黎,“那就快點走,時間不短了,別走了風。”

  山粱那邊的大道旁,還有一輛空車并躺著兩今生死不明的歹徒,萬一被過路人發現了報警,追套起來也是很麻煩的事。游方搶在劉黎的身前翻過了止梁,來到胡旭元的尸身旁,先將那根割官筆形狀的兇器收了起來,此物的外形與鶴翅風笛差不多,但它是金屬質地實心不帶沒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這些江湖人不約而同都喜歡用刺狀的家伙,劉黎的刺刀,胡旭元的種官筆,向左狐的骨刺甚至包括游方的短劍,都是短而帶尖的方便刺人。自古格斗所用的冷兵器中,槍為百兵之王,戰場殺傷力是最大的,但現代人不可能扛著丈二長槍滿街跑,縮短為匕,刺便于攜帶。而在施展拳腳功夫時近身持刺,不僅相當于手臂的延伸,還可以直接招架對方兇器的劈砍,既方便又實用。

  收起胡旭元的兵器,游方又搜了一遍尸身。他雖不是個苦孩子出身,但從小就知道廢物利用,父親小時候不就是跟著奶奶進城“揀破爛“起家的嗎?游方沒有“浪費”的習慣,他可是親眼看見劉黎是怎么處置向左狐的尸身,萬一胡旭元身上有好東西可別糟蹋了。

  游方還真的有收獲,居然搜出來三萬現金!這個胡旭元也真是的,跑到八大處逛公園,帶這么多錢干什么,白白便宜了“兇手“游方。幸虧游方的習慣好,要不然待會兒尸身連著衣服一爛,這筆錢不就浪費了?至于其它的東西游方可沒動,包括胡旭元…的錢包以及里面其它的證件,信用卡等等。

  他搜身的動作很快,不亞于老練的扒手,彎下腰摸了兩把就搞定了。

  劉黎就站在一旁看著,見游方揣起了三摞鈔票,不禁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搜完身,游方又去揀插在周圍布陣的骨頭棒,劉黎皺眉道,“那些破玩藝沒什么用,都扔他身上吧。”

  游方很聽話的將周圍的骨棒拔出來都扔在胡旭元,的尸身上,劉黎很干脆的彎腰一刀插入后背,刀身上的青芒微泛,似在剎那間籠罩住尸身,然后拔刀未多看一眼,轉身向江下大道走去。胡旭元的尸身連著衣服也與向左狐一樣迅速的化為腐泥,至于上面堆放的骨棒腐朽的速度要慢得多,從黃色發灰漸漸變得發黑,然后干枯碎裂變成粉末,完全消失已經在幾個小時以后了。游方當然沒有看完這一幕,他早已跟著劉黎下山。

  來到大道旁,那輛出租車竟一直沒有熄火,而兩名歹徒還躺在原地,看來附近并沒有什么人經過。游方先揀起了自己的劍鞘與劍套將秦渣收好,又想到了什么,在兩人身上摸了兩把,果然搜出了兩疊現金,每人身上有一萬,扎鈔票的牛皮紙條還沒拆,像是則從銀行里取出來不久。

  聯想到胡旭玉an身上的三萬現金,游方在腦海中大約拼湊出一段猜測的情節。這兩名歹徒應該是胡旭元找到的,特意拿出五萬塊錢給他們看了,并支付了兩萬塊的定金,要他們搶游方身上的一個東西,答應事成點后再給三萬。

  而這兩名歹徒并不僅僅是為了五萬塊錢殺人,他們被胡旭元的舉動勾起了私心,既然有人肯花五萬雇兇去搶,那么這件東西的價值一定遠遠超過五萬。他們收了兩萬塊錢又趁胡旭元“不在場”企圖搶了東西據為己有,為了不暴露,干脆起了殺人的歹念。

  至于實情是否如此,就要問他們本人了,游方只能猜出個大概。

  收起錢游方心里犯難了,兩名歹徒中被撞的“乘客。傷的極重,斷裂的肋骨可能已經刺穿肺部,嘴角有一攤血,呼吸聽起來就像破風箱,昏迷中已處于垂危狀態。而那名被揣中肚子的司機,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輕輕的抽搐,暫時并沒有生命危險,但如果不處理的話也夠嗆,他仰面躺在地上有些嘔吐,很可能會窒息而死。

  把他們丟在這里不處置,自己反而會成為警方追查的殺人者。假如送醫院的話,至少自己應該報警,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兩個謀財害命的歹人。但這樣麻煩就多了,萬一在途中就出了人命,自己更加解釋不清,而且麻煩不僅僅來自警方,別忘了今晚還死了兩個來歷非同一般的人。

  正在躊躇間,劉黎大步走上前去,二話不說連起兩腳將躺在地上的兩人挑飛,落入道旁的樹林中。他下腳很重,昏迷中的歹徒頓時送命,落地時已經開始迅速的腐化,因為劉黎不僅起腳還揮刀在空中給了他們兩下,至此刺刀上的青芒已經退盡,又恢復了慘白的顏色。

  游方有些愕然,這老頭可真夠狠的,骨頭渣子都不留啊,一切痕跡處理的干干凈凈!而游方本沒想殺這兩人,從法律上來講這已超出了正當防衛的范圍,屬于追加傷害,且他也不是窮兇極惡之徒。

  游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想當初在青縣郊外被劉黎盯上,自己還威脅老頭說怕不牲他殺人滅。?自己真是不識尊神真面目,關公面前耍水果刀了,這老頭原來是殺人滅口的祖宗!又想起劉黎說過曾有一個徒弟是他老人家親手了結的,不禁莫名打了個寒戰。

  劉黎見游方站在一旁發愣,表情很不滿的說道,“夫子之道在于忠恕,但要分場合,江湖人行事講究以直報怨。這兩人與你無怨無仇素不相識,卻因一念之私而殺人,出手如此狠毒毫不猶豫,留他們在世上也有害無益,不如塵歸塵土歸土,倒是做善事了,難道你還想說什么嗎?”

  游方苦笑道,“您老都處理完了,我還能說什么?”

  劉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問了一連串的話,“今日命表山中的左狐先生,來歷非同小可。他這一失蹤,你認為沒有高手追查嗎?留下這兩名歹人,必然能杳出你的線索。假如有人順著線索找到你,你能說的清嗎,如果說不清,難道還有命嗎?你還想讓我老人家天天這么暗中護著你嗎?”

  游方立刻搖頭,“不敢”……,請問前輩,我們現在去哪,這輛車又怎么辦?”

  劉黎很生氣,差點沒用刺刀背敲他的腦袋,瞪眼道,“遇到這種事,連腦筋都糊涂了?我這么大年紀的人了,你難道讓我在荒郊野外連夜徒步爬山?有現成的牟,當然是開車走!”

  老頭一直架子十足,但看得出來他已經疲憊不堪,連夜再走十幾里路確實太累,也想坐車圖個方便了。游方將虛掩的車門拉開道,“您老請工車,請問去哪?”

  劉黎坐到副駕駛位置上答道,“去頤和園歇歇。一他真需要好好歇一歇,尋找靈氣不錯的地方滋養形神,頤和園是與八大處龍脈吐珠相望的“龍取水”之地,最合適劉黎此刻調息。

  游方上車,將計價器扣下又打開,拉著劉黎調轉車頭繞過香山與八大處之間的偏僻小道,向頤和園開去。劉黎將座椅背放斜,靠在上面閉目養神,卻似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我今日行事確實過于狠絕,但自有原因,你將來若非萬不得已,不要學我這樣,否則折福折壽啊!”

  游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陪著小心道,“您老人家長命二百歲,先好好休息吧。

  劉黎閉著眼睛又補了一句,“待會兒開車上了大道小心點,躲著那些監控攝像頭,別把這輛車連我們倆都給拍進去了。”這老頭年紀雖大還真不是老古董,當今社會那些先進的玩藝什么都知道。

  其實不用他提醒游方也會注意的,否則也枉稱江湖小游子了。為了盡量不打擾老頭休息,車速不快不慢開的很穩,牛個小時后停在了一條沒有路燈的道旁,路邊有綠化帶,穿過綠化帶就是頤和園的圍墻了。

  車一停,劉黎立刻睜開眼坐起身道,“把車上的痕跡全抹掉,然后進來找我。”

  游方又問了一句,“車就扔在這里嗎?”

  劉黎終于露出了倦意,不再吹胡子瞪眼說話,“警方會發現的,人雖然沒了,但車是他們家屬的財產,留下吧。”說完這句話他徑自下了牟,穿過綠化帶翻墻進園了,看意思是要游方處理完車上的痕跡自己去找他。

  等到游方翻墻進了偌大的頤和園,早已看不見老頭的蹤跡,但他此刻已是熟門熟路,自知在園中尋找適合滋養神氣且足夠隱蔽之地。找了大約一個小時,果然在一處略向內凹的半山坡上看見了劉黎,這里是一片月光下的林間空地,老頭正盤膝端坐在一塊石頭上調息。

  游方沒有打擾老頭,他自己也需要行功調息,化解內肌的不適。借助天地靈氣滋養定神,定坐之地便是人為靈樞運轉之處,彼此不能相擾,游方退到了一個較遠的地方,也盤膝而坐運內幕心法。法訣雖妙但也架不住今天這般折騰,游方行功一個時辰也只恢復了六,七成,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完全休養過來。

  當他吐息收功睜開眼時,發現劉黎背手站在身前不遠處,腰桿挺的筆直,臉上的表情卻似笑非笑帶著幾分戲論,活脫脫又是他熟悉的那個怪老頭。

  游方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來問道,“前輩為何這么看我?”

  劉黎卻點頭贊了一句,“…小游子,你很鎮定嘛!”

  老頭難得夸他一次,憑心而論,游方今天的舉止確實足夠鎮定決斷,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慌亂,遇見如此意外的兇險變故,這么年輕的小伙且功夫尚淺,但舉措得當幾乎無可挑剔。游方有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腦勺,“是嗎?那要多謝前輩的教誨與提點。

  劉黎卻很“謙虛”的一擺手,“不要謝我,你有很多能耐不是我教的。”……小游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好不容易緩過一。氣,還沒有來得及細聊今天發生的事,老頭居然好整以暇的要講故事。誰吃飽了沒事干,大半夜跑到頤和園山林中講故事?老頭今天也給向左狐講了一個故事,然后把人家給殺了,可見聽他講故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游方很是納悶,只得答道,“前輩請講。”

  劉黎卻不著急,表情很高深的又問了一句,“作為一代地師傳人,不僅要聰敏機警,也要有真正的膽量,遇事鎮定,處置不能失措。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老頭的話又繞回到收徒工來了,而此時的游方已經對老人家心服。服,既感激又佩服二劉黎的能耐自不必多說,游方以前別說見過,就連想都想不到,絕對有資格做自己的師父。而且老頭今晚可是為他拼了老命,這份大恩簡直沒法報答,今后有機會也應該好好孝敬他。

  游方已經想好了,只要老頭再問一句“你愿意拜我為師嗎?”他立刻就跪下磕頭拜師,于是很認真的答道,“不敢說都能做到,但遇事自信還能有所反應,知道處置,不至于太過失措。”

  劉黎的表情卻不太認真,壞壞的笑道“是嗎?我看未必!別急,先聽完這個故事”“……

  劉黎以前收過八個徒弟,指的是正式入門欲傳以衣缽的弟子,但他這一輩子可不止教過八個人,比如此時的游方,也算已在老人家門下受教,他二十年前還收過半個徒弟。徒弟怎么還能論半個呢?此事說來話長,此人名叫何遠之,聽名字很男性化,其實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

  自古以來就極少聽說有女地師,更何況是劉黎這種地氣宗師的傳承!風水師這一行時常要穿行荒山野嶺,而且有些陰氣與陽氣特別重的地方都會對體質有影響,男人還好說,但女人有時候真的很麻煩。

  劉黎沒想過要收女弟子,但何遠之是故人之后,她生的乖巧很討人喜歡,一張嘴也很會說話把老頭哄得很開心,于是就經常教她幾手防身功夫與風水秘法,反正也沒有別的徒弟,如此也聊勝于無。何遠之的資質與悟性還不錯,入門的功夫幾乎都學會了,她為人尤其機靈,和老頭相處久了,經常將師父那些戲弄人的花樣一眼看穿。

  劉黎是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江湖,除了一身真功夫,江湖手段也是花樣百出,這些游方曾領教過,種種小手段也是老頭教訓弟子的方式之一。但是何遠之是故人之女,劉黎又沒打算傳之正式的衣缽,因此教“的不能太過分,而何遠之往往能看穿他的小把戲,讓老頭經常沒脾氣。

  能教的都教她了,就算一時火候尚淺,以后也只能靠她自己去歷練了,畢竟師文領進門,修行在個一人。”至于剩下的本事,老頭也沒打算傳授。但何遠之卻有了不太服氣的想法,拐彎抹角的問劉黎女子可不可以成為一代地氣宗師?

  劉黎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實在老的眼中,就算何遠之是個男的,與繼承地師衣缽的要求也有很大的差距。但他不想直接說出來打擊她,又不想讓她認為自己有性別歧視,于是耍了個手段,對何遠之說,“作為一代地師傳人,不僅要聰敏機警,也要有真正的膽量,遇事鎮定,處置不能失措。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二十年前的這番話,與劉黎剛才問游方的那句竟是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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