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看見林音,游方想哭的心都有。一進門林音就撥通了謝小仙的電話,然后興沖沖的把電話遞給了他,就像好市民向警方通風報信立了多大功似地,游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枉他號稱江湖小游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北京,但對于謝小仙來說,他這次是有生以來最失敗的逃遁。
不是謝小仙這個警察本事有多大,能夠抓住他,而是他這條游魚自己一頭撞進了網中。游方在心中暗罵林音太多事,卻不得不接過電話,還說了聲謝謝。
“小游子,你又在動什么歪心思?一聲不響就離開北京,追著林音去廣州,是看人家長得漂亮人又單純,想來個騙財騙色嗎!難怪一聲招呼都不打,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先前還那么信任你,主動求你幫她的忙,我可警告你……”
謝小仙在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問罪,聽語氣也能想到,此刻她的俏臉一定因惱怒而漲紅,如果穿著警服的話,筆挺的支付下面,胸脯也隨著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生氣的樣子既可愛又可怕。
也難怪她會有這么大的誤會,游方的所作所為在她這名警察看來,圖謀不軌的嫌疑真的太明顯了。發了個短信就告辭離開,然后就再也聯系不上,分明有躲著她的意思。游方在短信里告訴謝小仙,如果有李秋平的消息會與她聯系,謝小仙就想到了林音。
要找李秋平的人是林音,游方與謝小仙聯系還不如與林音直接聯系,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于是謝小仙就給林音打電話,一方面詢問關心她的近況,同時也特意囑咐,加入游方與她聯系了,別忘了將聯系方式告訴自己一聲。
林音可真聽話,游方一進門就通知了謝小仙。
謝小仙是既吃驚又生氣,她萬萬沒想到游方是跟著林音去了廣州,而且直接找到了她家中。林音為人單純,如今在廣州也算是舉目無親,一位年強貌美的少婦,手里的兩套房子至少也值二百多萬,是心存不軌之徒最佳的騙財騙色對象。
游方的“底細”寫小心也清楚,是中關村站街賣光碟的江湖小混混出身,且熟悉各種坑蒙拐騙的勾當。恰恰就是在了解林音的情況后,一聲都不響就消失了,卻突然出現在廣州林音的家中。謝小仙身為警察,會怎么想?
還有一層情緒她自己沒有意識到,上次在北京遇見林音,游方的態度就很關心,讓謝小仙莫名有點不高興。林音去廣州就是出自游方的“指點”,然后游方就走了,謝小仙得知“真相”之后就更加不悅,在電話里開口就是一頓訓斥。聽她的語氣也就是離得遠沒別的辦法,假如在面前的話,恐怕連手銬都掏出來了。
游方這么機靈的人,一轉念就知道謝小仙會怎么想,他真是比竇娥還冤吶!這位小姑奶奶說話也不知小點聲,萬一讓別人聽見了多尷尬呀?電話里的喝聲一起,他連忙高聲遮掩道:“喂,謝警官吶!……你說話大聲點,我聽不清……屋里信號不太好,我去陽臺上接。”
一邊說話,一邊起身似逃難似的躲到陽臺上,順手關上門,這才粗著嗓門呵斥道:“謝小仙,放尊重點,不要太過分了!你是警察,就能把所有人都當流氓嗎,有這么說話的嗎?也就是離得遠,假如在眼前,看我不揍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一張嘴就出言不遜,你必須為剛才的話道歉!”
游方沒有低聲下氣去解釋什么,這一嗓門把電話那邊的謝小仙給吼懵了,她從未聽過游方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好似真要揍她一般。她本來很生氣,但游方這么開口,一股怒氣反而消了大半,過了半天才吶吶的問道:“小游子,你自己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態度仍有些兇巴巴的,但以明顯底氣不足。
游方話說得雖然重,但謝小仙若能看見他的表情,會發現這小子在偷笑。江湖人開口“捶崗”那一套,終于也有用在警察身上的那一天,他哪敢真揍她,又不是兩口子,豈不成了襲警?別說游方是冤枉的,就算謝小仙沒有冤枉他,一般老江湖隘口反詰都會這么說,這種事情“陰謀”沒有敗露之前,誰能認定他是騙子,就算法官也不能。
反而謝小仙遠在北京,這里的又不是她的轄區,游方索性也過過教訓警察的嘴癮。聽謝小仙的語氣軟了轄區,游方的語氣中怒意不減:“我好不容易在廣州找了份正經工作,單位報到時間卡的緊,只來得及大聲招呼就得走。這幾天忙得連房子都來不及找,一直住賓館呢,今天請假出來租房子,恰好碰到林音,卻莫名其妙被你潑了一聲臟水!”
謝小仙的語氣更弱了:“你是來租房子的,我就不信了,怎會這么巧到了林音家?”
游方沒好氣的反問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就是這么巧!我是通過中介公司找的房子,人也是被中介領來的,實現不知道房東是誰,中介的廣告上也沒寫林音的名字。……算了,懶得跟你說了,你自己問林音好了,我把電話 給她。”
謝小仙的語氣有點發慌:“別,別,別,我想起來了,林音姐的確是這么對外租房子的,還是我建議她這么做的。……她不在你旁邊吧?”
游方氣哼哼的說道:“她不在旁邊,我在陽臺上呢,差點被你氣得想跳樓。”
謝小仙的語氣放松了一些:“真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因為事情實在太巧了,職業敏感。……對了,你在廣州找了什么工作,走得這么急?”她已經想岔開話題了。
游方不耐煩的答道:“工作也很無聊,這幾天就是先去集團大廈寫字間報到,還出去陪高層領導吃了頓飯。……扯這些沒用的干什么?你還沒道歉呢!“
謝小仙終于弱聲道:“對不起,我錯了,給你道歉,別再生氣了。有機會不論是你回北京,還是我去廣州,都請你喝酒,好嗎?”
她沒說請游方吃飯,而是直接說“喝酒”,一個大姑娘這么說話已經夠意思了。游方心中暗道,謝小仙啊謝小仙,當初在中關村大街上把我拷進局子的時候,沒想到還有今天這一出吧?口中卻道:“我的態度也不好,誤會而已,你不用這么客氣。……既然你很忌諱我來找林音,回頭就和她說一聲,這房子我不租了,也好讓謝警官您安心。”
謝小仙在電話那邊又著急了,提高聲調道:“你還在生氣嗎?一個大男人,就算生我的氣,也別和林音姐過不去呀,她又沒得罪你!”
游方:“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謝小仙的語氣又軟了下來:“游方,你既然都進了人家了,總不好不租吧?林音姐剛到廣州,暫時又沒有工作,除了一點存款,房租就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她的房子條件不錯,著急租出去租金又很低,你不知虧,何苦不幫人家一把?反正你也要租房子,又不是要你把整套都租下來,就租其中的一間而已……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她在電話里竟然反過來求游方租房了。游方剛才進門時就看出來了,林蔭本打算是將三居室分成三個單間分別向外出租的。三個房間的門都開著,里面分別有同樣的一床一柜一櫥一桌一椅,家具很普通卻實用,就是單身宿舍的標準配置,附近的市場中有賣的。
在中山大學康樂園校區附近,這種房屋出租方式很流行。大房子租金太貴,一般人承受不起,還不如自己在偏一點的地方買套小房子交按揭呢。這附近的學生、留學生、單身老師、進修者、考研者祖房需求量較大,經濟能力相對一般,因此都喜歡與人合租。
游方與中介聯系時,說自己是到中大進修的,中介公司想當然也以為他也要與人合租,而游方并未提別的要求,他首先選擇的是地氣環境,其他的事,打算看了房子之后再談。
假如事先知道是林音的房子,他根本不會上門,躲還來不及呢。狂狐就是他親手殺的,來到廣州怎會特意去租狂狐留下的房子?但此刻已經進門見到了林音,而謝小仙又在電話里如此求他,實在不好轉身就走啊。
進門前一眼看見林音,她的反應很高興,應是在這個城市中遇見熟人的驚喜。但游方能看出來,林蔭這段日子過的并不好受,她給人的感覺原本就似應在溫室中被呵護的嬌艷花朵,但如今卻有掩飾不住的憔悴之色。嬌艷帶著憔悴,確實讓人忍不住憐惜。
殺狂狐,游方沒有一絲后悔,哪怕狂狐化為厲鬼從地下古墓中又鉆了出來,游方也毫不介意拔劍再殺他一次。但世上一個人不見了,并非一了百了那么簡單,否則游方也不會離開北京。面對林音,他還是有一絲歉意,這個女人本身并未對他犯任何錯,卻因此落到了如今的處境。
今天這種情況,還不順手幫一把就說不過去了。狂狐一個多月前剛剛給了他五萬塊“好處費”,大概夠租下這套房子一年半。游方打算與林音商量,自己一個人全租了,租期多長就按五萬塊錢算,以這種方式把這筆錢“還“給林音,而自己也不吃虧。
主意已定,順水人情當然還是要送的,他在電話里故意說道:“既然是謝警官開口,我哪能不答應,這房子我租了,而且絕不討價還價。怎么樣,夠意思嗎?”
“游方,你真是個好人,我謝謝你!”謝小仙在電話里又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
游方只得苦笑,他總不能告訴這位警花同志,林音的男人就是自己宰的,而“房租“也是李秋平給的。謝小仙的語氣頓了頓,又以央求的口吻道:“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林音姐一個人在廣州那么復雜的地方,非要找李秋平不可,而她太容易吃虧上當了。你租了她的房子,又很有社會經驗,有什么事不妨提醒一下,別叫壞人真的騙財騙色。”
這話倒是好心,游方答道:“力所能及的話,我會盡量注意的,你還有什么事要交代?”
謝小仙的語氣莫名有些閃爍:“小游子,你自己可不要對她動壞心思,她夠可憐了,經 不起再次受傷害。”
這句話差點沒把游方氣樂了,語氣一沉道:“謝警官,你放心,我早就說過對她不感興趣,也不會有別的想法。就算忍不住真想干些什么,與其禍害這種女人,我還不如去夜總會找小姐玩呢!……但是話又說回來,啥叫壞心思呀?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就算我不打她的主意,誰還能不讓別的男人追她嗎?”
這話說得相當直白還有些放肆,同時也自損“好男人”的形象。他對林音當然沒有什么壞心眼,但謝小仙在電話里的語氣已經快變成向男人撒嬌了,讓游方有點怕,怕這位警花井自己動什么“壞心思”。
一番話將謝小仙噎的夠嗆,可轉念也意識到自己的話的確有問題,游方與她又沒什么關系,假如就是想正常的追求林音,她憑什么去管?于是緩了一口氣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認為她對你不太合適。我關心林音,也相信你的社會經驗,你能看出她身邊的是好人還是壞人,有事別忘了提醒一聲。”
游方很冷淡的答道:“好了,我明白你意思,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桂了,林音還有中介公司的人都在里面等著呢!”
謝小仙趕忙道:“那你去忙吧,別生氣,再說一聲對不起,有機會見面一定請你。”
游方掛了電話有點想笑,這位警花大概是審犯人習慣了,但在其他場合對江湖人開口“捶崗倒詰”的風格還是沒經驗,本想問罪,卻三言兩語就被拐反了。
謝小仙面帶歉意的掛了電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回過味來,今天有點不對勁啊?就發生的事情來看,她懷疑游方有所企圖是完全正常的,換做誰都可能會那么想。若是巧合或誤會,解釋清楚也就罷了,而自己身為林音的朋友還是一名警察,適當警告也在情理之中。怎么從頭到尾,自己卻一個勁的賠禮道歉,就像做了錯多么不應該的事,也太夸張了吧?
這個小游子,說話也太待人恨了!心里雖然這么想,但嘴角卻露出了微笑,也不知她在笑什么,右手一攥手機,姿勢就似抓住了水中的一條游魚。
游方本打算自己一個人租下整套房子,但是回到屋里之后卻改變了主意,不是想省錢,而是因為另外一人的突然出現。
他在心中感嘆:“今天是什么日子呀,老天爺是不是故意逗我玩,我在廣州總共才認識幾個人,怎么全湊一塊兒了?”
就在游方去陽臺上打電話的時候,張大姐有些擔憂的問林音:“小林,你們認識,那這房子……?”
林音很客氣的解釋道:“如果他租了我的房子,人也是你們領來的,照常算中介傭金就是了,朋友打折的話,從我的租金的里扣。”
張大姐這才松了一口,恰在此時她電話響了,是小區門口的營業點打來的:“又有人要來看房子,你們人手不夠?沒關系,讓她自己過來就是,我來對她說怎么找。……近的很,進了小區過兩排樓向右轉,91號樓,二單元301,你直接按門鈴上來就行。”
她放下電話的對林音說:“小林,又有人來租房子了,是中大的女學生。”又不無擔憂的看了陽臺方向一眼:“就一個女孩,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單身小伙子合租?”
林音:“來了再看吧,可以商量,如果就是不愿意,那也沒辦法。”
過了幾分鐘,門鈴響了,張大姐按對講機開了樓道的門,有人走了上來。來人進門的時候,游方恰好打完電話從陽臺上進來,面對面四目相投,就聽那人驚喜的叫道:“游方哥哥,怎么是你?”
這一聲哥哥叫的真親熱啊,還從來沒人這么叫過游方,叫得他差點心頭一顫悠,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里又遇見屠蘇。
屠蘇是中山大學一年級新生,報到的時候學校就會安排宿舍,住宿費應該與學費一起交了。就算她不想住在宿舍,廣州還有親戚家呢,這個涉世不深的少女,怎會一個人跑到這里呢?饒是游方江湖經驗老到,也很有些想不通,很詫異的問道:“我是來租房子的,你到這里干嘛,總不會也想租房子吧?”
屠蘇的表情卻更加驚喜:“真是巧了,我就是來租房子的,還不清楚該怎么辦呢,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游方一頭霧水:“你們學校難道沒宿舍嗎?再說了,我記得大姨家也在廣州啊?”
屠蘇臉上驚喜之色稍退,看了一眼旁邊兩個不認識的女人,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游方暗自一驚,難道這小丫頭出了什么事,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
還沒等游方細問,一旁的張大姐早已驚訝的嘴都合不攏,她以前至少領過好幾百號人看過房子,這種情況可是一次都沒遇見過,此刻才反應過來,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小伙,你們也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