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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戰爭論

  張偉站在軍長的辦公室外有些忐忑不安。

  在戰爭之前的那場動員會上面自己可是被他批了個夠嗆,也不知道之后艱險的戰斗任務是不是這個倔老頭故意安排的。

  張偉整理好了軍裝,長舒了一口氣之后,敲響了房門,并喊了聲:“報告!”

  聽到里面應了一聲,張偉便推門而入。

  張偉今天過來有兩個目的,一是要將小北京的一等功獎章交給他,二是要越級向這位提一下靳副連長的榮譽問題。

  這幾天家屬陸陸續續都返程了,張偉知道人言可畏,在農村風氣更是如此,一人立功,全家關榮,但是一人犯錯,全家也會被議論個不休。

  張偉本想在紅梅嫂子回去之前給她個說法,不想讓紅梅嫂子和虎子回去之后被村里人指指點點。

  可是這兩天,張偉已經和團里師里政治部的同志理論了幾次,還是沒有結果。只能在今天早晨送走了母子倆,看著紅梅嫂子那毫無神采的雙眼,張偉決定今天直接找軍長說這件事。

  也不知道靳開來怎么就這么不受待見,是他犯的錯誤很大,是政治部門就那么死板,還是某些人就那么的小肚雞腸。

  張偉步入辦公室,看到軍長正在伏案批改文件,便又喊了聲:“報告!”

  雷軍長抬起頭,扶了扶眼鏡,仔細打量著張偉。

  張偉敬了個軍禮,從包里掏出勛章遞給雷軍長,哽咽著說道:“軍長,這是凱華同志的一等功勛章。”

  雷軍長在兒子犧牲的那天就知道消息了,這一個月來他已經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因此情緒并沒有什么波動。

  他只是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服,雙手接過,用手細細摩挲了幾遍,然后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他戎馬一生,獲得過無數的榮譽,但是這枚勛章是兒子用生命換來的,還是令他感到十分的自豪。

  張偉看著軍長鄭重的神態,說道:“軍長,您看凱華同志的事跡,是不是讓團里的宣傳部門重點宣傳一下。”

  雷軍長坐在椅子上,抬起頭盯著張偉,頗為玩味的說道:“年輕人,要踏踏實實的,不要整天都想一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張偉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這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吧。

  雷軍長收回目光,繼續說道:“你回去之后,告訴你們團里宣傳部門的干部,宣傳凱華,一定要實事求是,在報道文章里面不許出現我的名字,凱華就是凱華,半點都不需要借凱華宣傳我,吹捧我。”

  張偉連忙不迭的點頭稱是。

  雷軍長這才招呼張偉坐下,嘆了口氣,問道:“跟我說一下凱華是怎么犧牲的吧。”

  張偉回憶起小北京犧牲時的情景,不禁為他感到不甘和委屈,說道:“凱華犧牲的時候,我就在他不遠處,當時我們連攻占了211高地之后,連長讓我帶著一排和凱華所在的炮排去攻打232高地。”

  張偉將當時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然后說道:“都是劣質的軍工害了凱華啊!”

  雷軍長聽著張偉的敘述,想著下面基層部隊的戰斗總結里面的一些內容。武器彈藥質量低劣,手榴彈扔過去不爆炸,沖鋒槍開兩下就卡殼,甚至炮彈在炮膛里就爆炸了,不禁感慨道:“我們走了太多的彎路,這個教訓應該牢記啊。”

  張偉說道興頭上,想著小北京的無辜犧牲,想著靳開來的戰功被抹殺,控制不住悲憤的情緒,繼續道:“軍長,這次戰爭雖然我們勝利了,但是也暴露出了我們人民軍隊中存在的很多問題。”

  雷軍長有些詫異的看著張偉,最近各部隊都在進行總結評比。但是畢竟是勝利了,因此交上來的材料大都是報喜不報憂。大談特談上級的指揮有方和戰士們的英勇無畏,至于出現的問題則是避重就輕,能少說一點就少說一點,這樣的官樣文章很多。

  張偉的態度吸引了雷軍長的興趣,他有些看不懂這個年輕人了。從他戰爭之前那上躥下跳,到處托關系找門路的表現來說,雷軍長是極為厭惡的。但是在戰爭開始之后,這個年輕的軍人似乎來了個大便樣,不僅身先士卒,更是有為了完成任務,不顧犧牲去滾地雷陣的壯舉。

  雷軍長問道:“你有什么看法?”

  張偉結合自己在戰場上的見聞,還有住院期間在報紙上面看到的戰爭報道,以及穿越前寫網文時看過的那些關于自衛反擊戰的總結性文章,說道:“首先是我們的戰術戰法十分落后,我們純粹就是在打一場二戰時的戰爭,甚至連二戰都不如。我們還是在用著坦克大炮和大規模的人海戰術來打,在戰斗中營、連、排以及單兵戰術都落后于對手。”

  “部隊協作較差,步炮,步坦協作很少,空地協同幾乎沒有,坦克脫離步兵被當靶子打,坦克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機動性做大規模突擊,而是被當做固定火力支援用,轟炸機沒轟炸過對手,強擊機也沒近距離支援步兵。”

  “戰法方面還在采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的穿插迂回等方法,完全不適應交趾的叢林戰。尤其是撤退的時候,要求各部隊交替后撤,結果出現了個別部隊沒有按照時間規定,提早撤離戰斗崗位的現象。”

  “這就造成了戰場的無序混亂,結果給了敵人機會,被交趾趕過來的支援部隊打得很慘,甚至有整連隊被俘。另外,在撤退過程中,戰備物資丟失損壞嚴重,有些重武器裝備竟然也莫名失蹤,暴露了部隊管理上面的不足。”

  張偉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陣,停頓了一下,但是看著雷軍長認真傾聽的樣子,就繼續說道:“第二點是我們的武器裝備落后,以步兵輕武器為例,我軍戰士裝備的都是56式半自動步槍,只有班長才是56式自動步槍。而對面的敵軍全部裝備了AK-47自動步槍,而且對手利用繳獲的米國制武器和北極熊援助的先進武器,在部分武器上領先我軍幾個代差。最簡單的一點,我軍連鋼盔都不能做到人人裝備,就這一點就增加了很多傷亡。”

  雷軍長聽著張偉陳述的意見,更加看不懂這個年輕軍人了。戰場上一時的勇敢可以說是頭腦發熱下意識的舉動,但是能這么清晰地分析出戰斗中的得失,那就不是一般的指揮員能夠做到的了。

  雷軍長最近也一直在反思這場戰爭,張偉說到的兩點他也想到了,但是還沒想的那么深入。

  雷軍長問道:“還有哪些想法,都說一說吧。”

  張偉想到既然開口了,那就說個痛快,也讓這個看自己不順眼的老頭見識見識自己的嘴皮子功夫。

  于是張偉繼續說道:“還有一點就是我軍的思想僵化,我們還在用打內戰的的紀律約束自己,但不要忘記這是外戰,交趾是軍民一體,交趾軍隊獲得了他們的老百姓的無條件的支持,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對我軍充滿敵意,而我們還在講求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結果被堅壁清野,被普通民兵和化裝為老百姓的正規軍打了無數冷槍冷彈,越深入其境內后勤保障也越緊張。”

  說到這里,張偉想到了靳開來,現在他就是被冠以違反紀律的名義而得不到承認。于是,張偉開始將靳開來的事跡又說了一遍,然后說道:“軍長,我們處于敵人境內,后勤斷絕,靳副連長是為了我們一連能夠堅守下去,才帶人去砍甘蔗的,為此他也犧牲了,結果這點小事就被一些人抓住不放,你說不給他敘功,這能說得過去么?”

  雷軍長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之前軍里開會的時候就有人提過,當時他也認為不該小題大做,該給的功勛還是要給,但是沒想到到現在還沒解決。

  雷軍長有些生氣,下面有些人完全是在胡搞啊,戰士們心里都有桿秤,這么做是會喪失軍心士氣的,他抄起電話,要通了109團,然后說道:“我是雷震,叫你們團長聽電話。”

  對面團長接起電話說道:“我是張大山,軍長請指示。”

  雷軍長質問道:“你們一連副連長靳開來,在戰場上面表現的那么勇敢,你們團為什么不給他立功啊?”

  對面沒想到這件事捅到軍長耳朵里了,一時啞口。

  雷軍長不等他解釋,直接交待道:“關于這個情況,我請你搞個調查報告,限你五天,不,三天,寫好,直接送軍黨委討論。我們有些干部,總是愛聽阿諛奉承,對于愛提意見的同志,到死他們也不肯放過。不給靳開來立功,天理難容。”

  說完話,雷軍長直接放下電話。

  張偉在旁邊聽到雷軍長直接訓斥了一頓張團長,感覺自己有些坐蠟了,不會被張團長記恨上吧,看來回去得找團長主動認錯了,不過又想靳副連長的事情能夠解決,這也值了。

  雷軍長平息了下心情,沖張偉說道:“你們連里是不是留靳開來家屬,再多住上幾天?”

  張偉惋惜地說到:“她們已經走了。”

  沉默半晌,二人的話題又回到了討論戰爭的得失上來。

  雷軍長身經百戰,對于戰場上的利弊得失一眼就能看透,張偉看過很多后世對于這場戰爭的分析,如今又有親身體驗,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忽略掉二人身份的差距,倒也是十分投機。

  上一個能和雷神爺這么激烈的探討戰爭的年輕人,還是他的兒子雷凱華。雷軍長看著侃侃而談的張偉,似乎從中看到了那個酷愛分析軍事理論的獨子的身影。

  張偉最后說道:“其實從北面的群山峻嶺之間穿過攻打交趾,實屬下策。如果我國的海軍力量足夠強大,就能夠打破第三方的介入和封鎖,在交趾三千公里的漫長海岸線上,可任選一點進行攻擊,使其防不勝防。這樣就可以避免被敵人在邊境修筑的密密麻麻的工事所阻。”

  “比如說,當年法軍的進攻路線就完全可以作為參照,從粵省的雷州半島或者是桂省的沿海地區出發,經北部灣在交趾的紅河三角洲登陸,古順化,清化,這些地方地勢平坦,水網縱橫,進可攻,退可走,又便于我大軍全面展開,可瞬即攻入敵之心臟,也可像打蛇一樣,將其攔腰切斷,使其首尾難顧。”

  雷軍長一輩子干的都是陸軍,還從沒想過海上這個進攻方向,實在是被這個想法震驚到了,他拿出地圖細細觀察,感覺還真的可行。

  可惜當時華國的海軍力量實在是太弱小了,想要完成登陸作戰的任務,簡直是天方夜譚。就拿當時為了策應這場戰爭,海軍南海艦隊戰前組建的“217”艦艇機動編隊來說,其主力艦只只有一艘三千噸級的051型驅逐艦,兩艘一千五百噸級的01型導彈護衛艦和兩艘一千噸級的65型護衛艦,其余的噸位就更小了,不能叫艦,只能叫艇了。

  雷軍長說道:“年輕人,你很不錯,眼界很開闊,沒有給你父親丟人。”

  張偉問道:“軍長,您認識我的父親?”

  雷軍長回答道:“那還是在長征途中,我那時還只是個連長,你父親已經是主力團的團長了。過草地的時候,他救過我的命。”

  張偉感到奇怪,前任的記憶中這個雷軍長和父親沒啥太多的交集啊,于是說道:“沒聽我父親提起過這件事情啊。”

  雷軍長說道:“你父親可是個老資格,就是脾氣不好,比我還臭,他幫助過,救過的同志有多少,估計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吧。”

  張偉卻在腹誹,我這個救命恩人的兒子,您都不照顧照顧,這些老革命,還真是堅持原則啊。

  雷軍長看著張偉說道:“小鬼,開戰前你要做逃兵,我罵了你一頓。現在仗打完了,你可以申請調走,我簽字,怎么說你也是給咱們軍長了臉的么。”

  張偉又被人提起做逃兵的事,還是自己上級的上級的上級,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忙解釋道:“不用了,軍長,我感覺在連隊任職挺好的。”

  雷軍長看他不似作偽,繼續說道:“既然你做了決定,以后就要踏踏實實的,在基層扎下跟去,不要再搞歪門邪道的事情,要堅守你父親和我這一輩人的革命信念,這個很重要。”

  張偉忙點頭應是。

  雷軍長繼續問道:“你們連那個梁連長的家屬還在么?”

  張偉不知道軍長為什么這么問,還是回到道:“恩,還在,不過明天就要走了,我們連今天晚上要給她們辦個送別宴。”

  雷軍長問道:“哦,她們家庭有什么困難么?”

  張偉將那張欠賬單拿出來遞給軍長,解釋了一下背后的故事,然后說道:“軍長,梁連長欠的賬,我準備替他還上,不能讓他們家里背上這么沉重的負擔。”

  軍長扶好眼鏡,細細看了欠賬單,之后感慨的說道:“恩,在這次戰爭里,有那么多從農村入伍的烈士留下了欠賬單,尤其是從老區來的,這個情況,組織上要幫助解決,要解除烈士家屬的后顧之憂,我要向黨中央,中央軍委打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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