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的事情,你無需憂心。”
“走到我們這一步啊,其實沒幾個怕死的。”帝俊看著自己的胞弟,諄諄教誨,“更多的,是擔心理想不能貫徹,無法落實。”
“東華,是有殉道的想法……神死,道活!”
“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好。”太一點頭,表示明白,“那我就不過多操心了。”
“不過,具體的動手時間點,大兄有想好嗎?”
“有的。”帝俊眸光一閃,“等我的孩子出生,動手的時機,就是恰到好處。”
太一微愣,掐指一算,“千年?”
“正是。”帝俊微笑頷首,“在此之前,還是需要多多勞煩東華這位大司命,繼續認真工作,深化貫徹變法成果,好讓天庭所統轄的人道部分——妖族,高速發展。”
東皇聽了,眼角抽搐,終是說不出任何一句評價。
這真的很離譜好嗎!
一個天皇,即將搖號殺神,奪取被害人的變法成果,交予子嗣,以此鞏固和加強自己權威,為盤古之爭多上一分勝算……可殺人就算了,還能心大的讓被害人繼續認真工作!
更可怕的是——被害人對此一清二楚,甚至干脆就是主動配合,不推脫,不松懈,沉穩鎮定依舊,仿若一切無事發生,什么都不知曉。
看看!
這兩邊各自的心理素質!
都是怎樣可怕的段位啊?!
而就是這樣兇殘的兩位太易大羅,也不過是某盤大棋中的一角,遠遠不是全部。
那……
當這盤大棋的全貌浮現而出,又該是如何的喪心病狂?
東皇只是想想,便感覺到有無盡的血腥直沖腦海,渾身上下毛骨悚然……
恍惚間,一點靈光升起,于沉思遐想間擊穿無窮迷霧剎那時光,一種使人戰栗的瘋狂想法浮現。
“大兄你說……”
太一聲音很低很低,“這盤棋走到最后,會不會是為了鎮壓一位……盤古呢?”
帝俊眉梢輕挑,有些訝異的看了眼自己胞弟,“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因為太昊陛下,本身就是盤古的存在……能讓他這般悄無聲息的瞞天過海、籌劃入局……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本能覺得,也唯有同為盤古級數的對手,才值得他這樣的……尊重對待吧?”
東皇思考片刻,給予了答復。
帝俊沉吟著,驀然雙手一拍,“你的猜測有點意思。”
“或許,真有這種可能。”
“那豈不是很危險?”太一輕嘆口氣,“尤其是本紀元成道的盤古,祂不止是自己盤古,還掌握了洪荒與人道——這也是一位盤古!”
“真正算下來,其實是兩位盤古!”
“這哪怕是太昊陛下單獨面對,也是要灰頭土臉的吧?不……太昊陛下他已經灰頭土臉了。”
太一看著蒼茫洪荒,“盤古開天,成功也失敗……最終身化萬物!”
“真正的伏羲,自然是沒死,盤古的成就,也沒有失去——一證永證,一成永成,可卻也是舍了一具化身,承載著過往紀元在人道中的所有榮耀與輝煌,就此葬下。”
“自此。”
“蒼生黎庶,再不知曉羲皇功德——曾經他是如何為人道文明柱石,如何制定宇宙規則,設立下氣運根基……正是因為有了氣運的存在,讓哪怕高高在上的大羅天意,也不會忽視了對人道的治理。”
“洪荒宇宙,仙神妖魔無數。”
“這里面,絕對不缺乏視蒼生為螻蟻心態的人物,發自內心看不起弱小卑賤者,自命不凡,自視甚高。”
“甚至,這樣的人物還不在少數。”
“可哪怕是他們……哪怕心靈扭曲,但多半是不會跟錢過不去。”
“而這錢,就是氣運。”
太一的語氣中有很高的認可與推崇,“氣運,從蒼生中來……哪怕再渺小的生靈,只要納入了體制,就能提供這有助于修行效率提升的東西。”
“氣運之道的開創,是無上、無邊、無量大功德之行!”
東皇不吝贊美。
他也的確是這般認為。
“正是有了氣運,即使再是自命高貴者,也要裝裝樣子,考慮考慮如何幫助人道蒼生繁衍,以便于做大市場,薅更多的羊毛。”
“太昊,為蒼生的存在,賦予了價值!”
“他們真正進入了頂層決策者的視野中!”
有價值,就會有投資。
當證就了無盡時空永恒自在的大羅天意,決定垂下目光,庇護蒼生……整個洪荒修行文明的秩序,至此確定!
正道昌盛,魔道衰頹,文明螺旋進步。
邪魔鬼怪流派的修行方式,人吃人的進步之法,再無法成為主流……因為不利于長久的發展,不為巔峰強者所喜。
哪怕這強者中,有不少的壞神。
會琢磨著諸如各種恐嚇、威脅、壓榨等等的方法,以敲骨吸髓的方式,搜刮人道的氣運。
但一切搜刮,前提是讓人活著!
而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形象些比喻,氣運之道的開創前后,至少也是讓洪荒從奴隸制度晉升到了封建制度,大大提高了蒼生黎庶生產生活的積極性,有利于文明生產力的飛躍提升。
如此,是伏羲能盤古的原因——他團結了所有人!
上至諸神,給錢收買。
下至蒼生,保障生存。
他不盤古,誰能盤古?
這是無上的功德。
“可就是這樣的功德,這樣的輝煌與榮耀,還是被埋葬了……伴著那身化天地的盤古軀殼,一起葬下,不為蒼生所知。”
“唯有大羅,這能跨越時空、經歷古史的生命,才能真正了解隱秘,知曉其神格的高貴。”
“如今想想。”
太一手中不知何時浮現出混沌鐘,在那里懸浮著,“能把這樣的榮耀與輝煌埋葬個徹底,讓所有的軍功章都失去了光彩……”
“那出手的存在——兄長你說,能只是區區的人道反噬,亦或者是某一位盤古嗎?”
“必然是合力所為!”
“畢竟,我相信……單對單,應該沒有誰能贏得那么干脆利落。”
太一關切的看著帝俊,“而眼下,據兄長你所說……五方天帝的局,連青帝都卷入,甚至干脆就是主持者之一。”
“我擔心啊,這可能是最恐怖一場戰斗的延續,是數位盤古者之間的對決!”
“羲皇……他或許想要扭轉一場已被銘記書寫的敗局!”
東皇大膽猜想,“這人族系統的五方天帝……很特殊。”
“相比與妖皇和祖巫來說,似乎有些值得玩味的地方。”
“人族若能取得勝利,為天地主角,那便是人道唯一聲音,天帝是代言者。”
“而天帝鎮五方,統帥東西南北中央……這又是對天地的一種統治象征。”
“管天地!管蒼生!”
“如此,或許能形成對‘洪荒’這形而上存在的盤古牽制?”
“少了這位特殊的盤古攪局,太昊應是能跟對手單挑了……”
“只是如此一來,大兄你的處境很危險啊!”
“五位有配合的太易,真能跟一尊盤古掰腕子嗎?”
太一嘆息。
帝俊沉默思索了片刻,而后笑了,很感興趣的模樣,“若真是這樣,危險又如何?”
“聽你說的,我的熱血都有些沸騰了呢……”
“能圍攻一位盤古,只要不是起手就被人一巴掌拍死,能多撐個幾招……”
“這就是一種最高的榮耀和肯定!”
帝俊歡暢的笑著,拍手鼓掌,“真能如此,縱死也無憾!”
這一刻的天皇帝俊,卻是散去了之前的陰險城府,有一種無比昂揚的斗志,踏破蒼天,走過永恒,那樣的光輝燦爛!
他從來就不只有黑暗深邃的一面。
太一看著這樣的帝俊,瞇了瞇眼,臉上浮現笑容,“兄長既有這般豪情……那到時候,小弟我就舍命相陪好了!”
“哪怕只能盡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東皇笑的溫暖,笑的燦爛,指尖在混沌鐘上劃動,似乎在勾勒著什么。
帝俊一時有些愣神,而后連連搖頭,“你不需要如此……安安靜靜待著就好。”
“若我爭奪盤古失敗,我會給你留好退路……白帝的系統中拆一拆,怎么說都要給你兜底。”
“五方天帝的殺局,你沒必要摻合進……”
“兄長啊……”太一打斷他的話,“你總是這樣為我考慮,我很感激,也很感動。”
“從前,總是你用你的智慧,為我遮風擋雨。”
“依稀記得,曾經你我都弱小時,面對上升、爭霸天地的龍鳳勢力,是你委屈求全,主動接過了明為御史清流、實為特務頭子的工作,清洗與決策者意志不符合的聲音,得罪了許多人,卻也證明了自身價值,爭取來了足夠你我兄弟修行崛起的資源。”
“我一直是被你庇護著成長的,卻什么都做不了……”太一有些自嘲,“論心機算計,我擠不進洪荒前一百。”
“論個人武力,當年我沒有混沌鐘,表現非常一般。”
“是兄長你帶我飛,外面努力工作,干許多臟活,收攏來的資源還平分給我,不在乎自己被拖累了。”
“哪怕是這個紀元。”
“你答應鴻鈞的要求,站到臺前,做他手中的刀,針對斬殺與天道為敵者……也一力要求,皇者位置給我留一個,讓我享受最大的加成,得以躋身進入太易的最高成就。”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太一輕聲道,“如果有最兇險的那天,我希望……我也能為你做些什么。”
“你……”帝俊遲疑。
“我們是兄弟嘛。”太一微笑,“論城府手段,我遠不如你……不過,我堅實著自己的信念,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前進。”
“到了如今,也算是積攢了一點人望,有那么些手下擁護。”
“等有一天……”
“若有需要,他們或許會赴死追隨……”
“以性命祭祀,應該能讓這口鐘綻放出最偉大的力量?”
太一平舉著混沌鐘。
他與這口古老的至寶之間,有著一種曠古悠遠的共鳴……這件至寶,不知在什么時候開始,認可了東皇的道,東皇的品行。
或許,有那樣的一天……這口鐘,可以冠以東皇之稱!
帝俊沉默的看著這一人一鐘,眸光深邃,恍惚間透過盤古布局的迷霧,看到了未來的一角。
有白衣帝者躬身,有歲月長河顫栗,有一口混沌大鐘燃燒,有最宏大的祭壇矗立虛無,有千百妖神獻祭!
一切的一切,讓偉大的力量釋放,剎那的光華,驚艷了萬古!
大羅的妖神在自我毀滅,追隨他們的領袖,獻祭血肉,獻祭神魂,讓屬于太一的名響徹古今!
最終,這所有的場景,化作一卷永恒的畫卷,鎮壓向一個滔天恐怖、看不清真身、被無窮霧靄籠罩的至高者,只為爭取瞬息的戰機!
“嗡!”
帝俊忽的閉上了眸子,眼角有一點濕潤,有血淚凝成。
不過轉瞬,這點血淚便化去了。
他靜靜看著太一。
太一也靜靜的看著他。
“兄長,你都能任性一次,參與到那么刺激的賭局之中,要圍攻盤古。”半晌后,太一再度開口,“那么,便不要攔阻我,也去任性一把——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對吧?”
帝俊默然,忽然朗聲大笑,“是是是!”
“若真有那一天,你我兄弟齊心,盤古又如何?照樣去掂量一下!”
他拍著太一的肩膀,彼此對視,最深切的情感,都在不言之中。
不過。
沒等他們繼續下去。
晃晃悠悠的,就有兩位女神聯袂而行,抵達此地。
羲和看著場中的氣氛,一臉驚疑,以及好奇,“你們兩個……怎么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
“夫人,你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兄弟沒什么。”
帝俊很自然的揭過,沒有提點滴關于五方天帝的事情,神情自然切換,“只是太一跟我匯報了下人族方面的動態,對于正在蹦跶得歡快的幾個風后的‘女兒’存在表示深切擔憂。”
“我安慰了下他,告訴他不用慌張,出不了大問題……唉,夫人你說。”帝俊嘴角勾起,“一些千八百億年歲起步的老大姐,為什么要裝嫩、腆著臉說自己永遠十八歲呢?”
“那瑤姬啊、桑啊、女娃啊……嘖嘖,我都替她們感到丟人吶!”
聞言,羲和眸子緩緩瞇起,很認真很仔細的上下打量起帝俊來。
“陛下說的……似乎有那么些道理誒?”
“不過我有些好奇……”
“在陛下的眼中,我的年歲……是多少歲呢?”
羲和笑問。
“是啊……我也有相同的困惑呢。”
常羲在一旁微笑著幫腔。
這是一道——送命題!
帝俊忽的沉默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
嗯,這很不好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