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音渺渺,帶著寵溺與祝福,最是復雜,像是父親看待女兒,如兄長照顧妹妹,又如成長起來的孩子,對母親的祝福。
不過,這很微弱,一閃而逝。
相反,那澎湃的殺機,蓋世的鋒芒,卻是奪去了一切的目光關注,震撼人心。
女媧還算好的。
鴻鈞就坐蠟了。
因為,那殺機是沖著他去的,目標確定,指向唯一,帶著驚悚萬古的殺意,順遂民心民意——我等生來自由身,誰敢高高在上!
誰蔑視一切,妄圖阻擋時代的洪流,那就掀翻他!打倒他!
道祖裝逼還沒裝超過一刻鐘,就要為他的豪言付出代價。
天庭?
這是你想立就能立的嗎?
考慮過人道蒼生當家作主的意圖嗎?
還想要掌握世間宿命?
誰給你的膽子!
劍光寒徹了混沌,映照入道祖的眼底,仿佛割裂了永恒。
“誅!仙!劍!陣!”
鴻鈞為鋒芒所指,那劍氣來襲,讓他都感到了驚悸,無匹的殺機縱橫,寒到了他的骨子里,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這誅仙劍陣,比之前冥河魔祖殺上紫霄宮時所攜殺意,兇戾狂暴了何止千百倍?!
幾乎都不是一個檔次的存在了!
道祖一字一頓,如臨大敵,宣泄著心靈上的無窮驚駭。
他想過要阻止,可卻無用。
赤紅的劍身,慘烈的殺意,裹挾著仿佛一整個時代的生命之沉重,劈開了天道的法度,沒有什么能阻止它們降臨!
連死都不怕,還會忌憚什么天道嗎!
民不畏死,何以畏天!
天道轉動,使滄海桑田,讓萬物興衰,固然強大至極。
可這世上,卻有“犧牲”二字,壓塌了這份恐怖的力量。
——唯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鴻鈞變色,再不復之前的恣意灑脫。
天道全力以赴,萬象迷蒙間,化作一道洪流,從這片混沌中流淌,接續千秋萬世,超脫而出。
天道的偉力,毋庸置疑是可怕的,其涵蓋了世間一切的神通道法,最是驚艷……它代表了世間的全,是最大的集合,收錄了整個洪荒的所有信息,能因此排列組合出無限的術法神通,成為似乎無法磨滅的大勢洪流。
可這一次,它對上的是誅仙劍陣!
當一卷陣圖橫空而來,再有四柄殺劍各據方位,分立四方,成為真正圓滿的陣勢時,天道亦有敵!
誅仙劍陣,祂所代表的是毀滅,是終結,是殺戮,是死亡!
祂預言了萬事萬物的落幕,一切都將歸于虛無!
天地從虛無中來,亦將歸于虛無。
祂裁決了規則的演變,化一切的神奇為腐朽,都將逝去……此謂之劫!
誅仙掌劫,劫起劫落,變了世間。
在龍鳳的時代中,如果說天道成就了鴻鈞,那么誅仙劍陣便成就了羅睺!
這兩位,一個道祖,一個魔祖……道魔之爭,卻是無有盡時。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此時,在此地,將這個道理演繹的淋漓盡致。
當天道進擊,劍陣便運轉開來,千千萬萬乃至于是無量無盡的劍光并起,如山如海般洶涌,破碎了這方時空,與道祖釋放的無上神通碰撞!
“轟!”
大破滅!
整片混沌戰場,無量無涯,此刻都在發光,被毀滅性的波動所盈滿了!
滔滔混沌海,掀起了最澎湃的浪潮,每一朵浪花,在兩道至高的意志博弈下,都在破碎,在化作一座座天地時空。
這是驚世的,有無窮無盡的創世神威,整個混沌的海洋,一剎那間就變化成了廣袤無邊的“界海”,諸天并舉,天道永恒。
然而下一個瞬間,血色的劍光照亮了無盡諸天,濃烈到極致,甚至于化作了赤紅的焰,初時若星星之火,緊接著便席卷開來,燃遍了一切時空,無處不在,都在璀璨中走向滅亡!
諸天覆滅了!
一切的造化絢爛,都歸于終結與寂滅,再凝結到一張無垠廣闊的陣圖上,籠罩了混沌,粉碎了古今!
“咔嚓!”
誅、戮、陷、絕,四柄殺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持,它們立于各方,凝結劍門,封鎮了整個混沌紀,如同一方囚籠,將所有的一切人與物都約束在其中。
天道也莫能例外!
哪怕道祖動用了本體,讓天道神輪去進擊,生生砸在了陣圖上!
天道的光輝鋪天蓋地,空前璀璨強盛,在這混沌的紀元綻放,在這洪荒古史的源頭閃耀,撕裂扭曲了時空歷史的進程,讓無盡可能破滅與變遷,不知多少諸天沉墜與終結,化作殘墟。
可是,當此之時,陣圖、殺劍之上,有一片血海彌漫而出。
血色的汪洋,沉淀著一個時代的悲,是巫妖時代所有死難的生靈,是他們對著天地時代的最后獻祭!
這是無法言語的生命之沉重,震動了千秋萬世。
哪怕是過去一個個時代,在萬古之后,人道回首,也要對這個紀元刻骨銘心。
于是……
“嗚嗚!”
血海流淌在歲月源頭,漸漸染紅了光陰長河。
伴著血的流淌,若有若無間,似乎有亙古的悲泣,又像是有無盡遙遠未來的哭嚎……宏大無邊的祭祀音響徹了混沌紀元,讓媧皇也好,道祖也罷,全都頭皮發麻,有不詳的預感。
下一刻,預感成真。
“轟!”
血色的汪洋澎湃,冥冥中一種意志狂暴躁動,近乎失去了理智般……可它又強大到震世!
是人道!
它如同失去了一切后最絕望的人,不惜一切,也不顧一切,被這片血海的悲傷和無助所感染,徹底瘋狂!
“嗡!”
以血海為載體,以劍陣為兵戈,人道的力量被引來,瘋狂的爆發,兇戾的獠牙展現,將這片戰場都生生崩碎摧毀了!
那本來正在沉墜碾壓、無可阻擋的天道,這一刻面對著血色的浪潮,都失去了囂狂的氣焰,在連番的撞擊下,只是在四道劍門上擊出了幾道大裂縫,便成為了強弩之末,再無力突破了。
最終,隨著血海的翻滾,天道都被震回,砸在了道祖的身上,讓他踉蹌不止。
若非天道就是他自己最初的本體,傷害不了他自身,光是這一下,說不得就將之反震成殘血了!
“好!好!好!”
鴻鈞拭去嘴邊的血跡,眸光熾盛,似乎是盛怒至極,又似乎是難以言喻的震驚,“這般強勢……原來不是臨時插手干預,而是早有預謀!”
“一整個時代的獻祭,無數巫妖的犧牲,都成為了加強的籌碼,成就了這樁劍陣!”
“都能威脅、封鎮于我了!”
“這就是女媧你的底牌嗎!”
他驀然間看向了女媧,那是看大陰謀家的眼神。
女媧無言,這一刻她不知道說點什么才好。
天可憐見……
這真的不是她策劃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陣勢的確很可怕。
哪怕她證道盤古了,此時此刻也十分震動,感覺到了威脅。
——一整個時代的血祭!
都在指向誅仙劍陣,成為祭品。
無數的血與淚,凝聚其中,演繹了人間最可怕的殺伐。
“我的幾個好屬下,可真的是能蹦跶啊。”
鴻鈞眸光森寒,語氣冷漠,“真是難為他們了,能這么的活躍。”
“看來,天道事務的加班,對他們還是輕松了。”
“一個兩個的,哪怕不能親身下場,去攪和巫妖的大亂斗,卻也想方設法的令自己的至寶去參戰,成為時代的轉折。”
“太極圖、盤古幡,轉交了軒轅。”
“而靈寶天尊手中的誅仙劍陣,卻到了女媧你這里!”
“你使之暗藏于不周,將陣圖埋于這洪荒天地中心的本源之地,不僅瞞天過海,將世人都欺瞞了過去,還能直接承受無數次大戰的洗禮,接受世人最宏大的祭祀……”
“真是好手段啊!”
鴻鈞何等敏銳?
短短瞬間,就了然了誅仙劍陣被加強到這樣喪心病狂程度的根本。
除了真兇的猜測有所出入之外。
剩下的,都對!
而女媧還很難辯解。
畢竟……
不說此刻的誅仙劍陣橫空出世,為此戰而來。
就說那不周山的本源之地……
那是一般人能踏足其中的嗎?!
這是盤古的脊梁!
還是伏羲、女媧這兩位至高先天神圣的出身之地!
當今世間,能踏入其中的人,唯有這一對兄妹罷了!
有動機。
有能力。
這黃泥巴掉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無論如何。
此時此刻,誅仙劍陣橫空出世,怎么看也不像是跟鴻鈞來講道理的。
即使講道理,那也是講拳頭的道理!
無法善了。
道祖冷著臉,梳理著因果,抽絲剝繭一般,捋出了其中一道隱藏至深的因果。
牽系于不周,糾纏于龍祖。
很不幸。
鴻鈞一腳踩進這陷阱中,最終讓這誅仙劍陣鎖定于他,甚至借來了人道的力量,以整個時代的祭祀,與之巔峰對決!
“不周折,天柱斷,因果成,大清算。”
“原來,早已在這里等著我了。”
“從很久遠之前就在布局,成為最后時刻掀棋盤的籌碼。”
“很能耐啊你們!”
道祖殺機四溢,小本本上記姓名。
“靈寶天尊……這濃眉大眼的家伙,竟能如此詭詐。”
“還有女媧……”
“你們這些各自家中低眉順眼、伏低做小的弟弟妹妹,沒想到也能玩出這樣的動作!”
“過去,真是小看你們了!”
鴻鈞冷語。
“道祖過譽了。”
恰在此時,誅仙劍陣圖上,有靈寶天尊的一道烙印凝形,化作天尊身影,遙遙一拜,“此等作為,不值一提……一切,都是為了人道永昌啊!”
他竟是供認不諱!
大大方方的承認,順帶著有意無意的把女媧也一并拖下了水,搞的像是真的合謀了一般,“人間自有公道,正道最滄桑。”
“這個時代,流的血已經太多了,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媧皇陛下……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這位天尊輕笑著,而后烙印悄然間散去,統御劍陣的權柄轉移,到了女媧的手中,為之助陣!
女媧木然看著這一幕幕的發生,眼中隱隱有著些許的不善。
——這拿她當槍使呢?
今日之她,已非昨日之她!
靈寶這么明目張膽的算計她,她看在眼里!
不過,她最終在心底輕嘆著,于鴻鈞眼中默認了。
那蒼茫無邊的血海,一整個巫妖時代的血淚凝聚,刺痛著她的心,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揭穿。
昔日所見,紙面上的傷亡數據,又如何比得上這一刻的所見?
為了死難的亡魂,她終究是要有伐天一戰。
在這一刻,也就無所謂是不是有人在試圖安排她了!
賬,可以事后算。
但鴻鈞,就要在這里打趴下!
誰也救不了天道!
她女媧說的!
“天人之戰……真正的天人之戰!”
鴻鈞長長吐出一口氣,似笑似諷,“嘿……嘿嘿!”
“我天道的最巔峰姿態,對上了整個紀元的人道悲歌……究竟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人定勝天?”
“我也很好奇呢!”
“來吧!”
“讓我看看,這劍陣,到底能有多強!”
天道的巨輪轉動,成為了歷史的大勢,撥動了時光的軸。
鴻鈞矗立血海中,要粉碎一切,超越一切,無數時光的線伸展、蔓延,有無窮的天道顯化,是無盡的道祖躍出。
“高臥九重云,蒲團了道真。”
“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
“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
“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
“玄門都領秀,一氣化鴻鈞!”
滄桑古老的偈語中,這片混沌變了,一座巍峨的神宮,橫斷了紀元,像是自古長存,直至無限遙遠的未來。
道祖高坐其中,宰執了命運的洪流,是那唯一的象征。
“我即天命!”
鴻鈞如是而言。
“命?我不信命。”
女媧手持誅仙劍,其它三把殺劍亦縱橫交錯,誅仙陣圖立在無窮高遠的上方。
她抬手一劍,劈開了命運的洪流,讓一切都模糊了。
“如果講命,何須生靈?”
“沒有生命的世界,才是最規矩的世界,所有種種、萬象萬物,都按照最基本的法則去運轉。”
“但是啊!”
“有了生靈,一切都變了,變的多姿多彩。”
“我不信命。”女媧重復道,“我也不會讓我創造的生靈,去接受所謂命運的裁決,在出生的時候,就決定了他們未來的一生軌跡。”
“事在人為。”
“如果不能為。”
“那就殺了礙事的那個天!”
女媧踏在歲月的源頭,用力斬下了獨斷萬古的一劍!
“鏘!”
劍鳴聲中,她劈開了時光,劈開了命運!
“小弟,你背鍋了。”
當混沌的征戰爆發,塵封于歲月中的殺伐浮出水面,為諸神所知。
驚世恐怖的劍陣,從不周山中升起,跨越了宙光,劍氣橫絕古今未來。
昆侖山中,有歸來的天尊調笑著胞弟。
“你看這口鍋,它又大又圓……”
“而且,似乎還很重!”
“怎么樣?背鍋的感覺如何?”
尊號元始的天尊微笑著詢問。
“還可以。”靈寶天尊垂眸,“感覺挺不錯。”
“嗯?你這么看的開的嗎?”元始天尊大笑,“這口鍋可是很拉仇恨的呢!”
“我估計,鴻鈞道祖想要吃了你的心都有了!”
“那他得先過了媧皇陛下那一關!”靈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