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小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姓氏所代表的含義,以及身上隱藏的秘密,不是嗎?”
鄧肯·戴維笑著說道。
“難不成你真的覺得自己完全是依靠努力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的嗎?愛德華小姐,你在提升位階過程中所消耗的資源,可都是經過學派高層特別允許的。”
青年等待了一會兒,并沒有得到女巫的回應。但他知道,對方現在一定感受到了比被曾經的朋友逼上絕路更加強烈的痛苦。
維爾莉特不像是一般的魔塔住民,永遠只會將自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對于一般巫師們來說,保全性命是最重要的利益,所以他們的忠誠是建立在被集體所庇護的基礎之上的。若是這一基礎受到威脅,背叛他人,背叛同伴,甚至背叛師長,都是理所當然的行為。每個人都對此心知肚明。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卻不一樣,她待人處事的態度過于認真,換而言之就是太過重視感情;正因為如此,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才會深深地傷害到她。
鄧肯·戴維甚至能想象出此時的女巫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混雜著不知所措,茫然,憤怒,乃至悲傷……這讓他不由產生一種興奮感。
不僅僅是一種將長年隱藏在心里的秘密全部說出來的酣暢淋漓感,在維爾莉特面前,他還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像維爾莉特·愛德華這樣不夠狡猾和冷酷的人,想要活下來就需要他人的庇護。鄧肯一直在等待著,他相信對方遲早會吃到苦頭——而那一天就是她被判定“缺乏價值”的時候。
盡管維爾莉特過去得到的特殊待遇,只會令她在學派內的地位岌岌可危,可是他一直被對方壓在頭上也是事實,有一天終于能親口揭穿真相,鄧肯·戴維自然覺得心情舒暢無比。
當然,青年在這種時候耐心地向對方解釋來龍去脈,不僅僅是單純為了享受發泄的快感,他剛才所說的一切,同樣是在為自己接下來提出的條件做準備。
太過優秀的維爾莉特,個性比尋常女性更為驕傲,想要收服起來并不容易;此刻則不同,鄧肯相信自己的話已經極大地打擊到了維爾莉特的信心。
他希望摧毀對方心中一直以來的信念,讓她的內心中的驕傲和尊嚴自然蕩然無存。如此一來,他想將對方占為己有的做法就更容易實現了。
和鄧肯·戴維預料的相差無幾,維爾莉特確實感到非常、非常的沮喪。
回想起來,她其實早已經隱約注意到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方,只是不愿意往這個方向思考罷了。
她很尊敬自己的老師格林先生。雖然維爾莉特不喜歡魔塔上的氛圍,數次提起過想要改變這里的想法,但自從少女來到塔上之后,就始終將魔塔和學派看作自己的歸屬。忠心耿耿的女巫從來沒有料想到,自己原來一直生活在被他人編織出來的虛假的世界里……
現在想來,她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譬如在格林先生面前提出要改革學派傳統的話,在像鄧肯·戴維這樣學派里的其他成員看來都是很可笑的舉動吧。
而她一直以來敬仰的那位老師,面對自己疑問和建議,每次都笑而不語的理由,現在看起來同樣很明了:對方想要的僅僅是自己身為愛德華家族成員的血統。而一旦發現她身上并沒有繼承王冠家族的秘密,就會像現在這樣棄之弊履。
從鄧肯·戴維的話語中,維爾莉特一瞬間聯想到了如今魔塔上風雨欲來的混亂局勢,由此推測出了更多:
比如說,對方現在做的事情,真的是在背叛老師嗎?
將黑巫師和邪魔引入底層,這對于魔塔而言是一次打擊;甚至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如果瘟疫得不到重視,繼續不受控制地蔓延下去的話,遲早會波及到上層,引發混亂……可是,這對于頂層的格林學派、乃至對于馬里恩·格林本人來說,真的是一件壞事嗎?
她即使再天真,也不會覺得格林先生是那種會將一群卑微學徒們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好心人,這件事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早有預謀的。
這很有可能一場與外界勢力的不光彩的合作;這是一次糟糕透頂的背叛,巫師領袖背叛了他曾經要保護和庇佑的巫師塔,而眼前這個人就是奉這位背叛者的命令,暗中前來與敵對勢力接頭......
維爾莉特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真正信任的學生,格林先生肯定會提前加以說明。而自己一無所知的原因,只能是“就算處理掉也無所謂”,就像他的三個跟班那樣……不,說不定,有人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這次機會拋下自己。
多么可笑啊......
現在的維爾莉特反而覺得,眼下這種瀕臨死亡的困境都算不了什么了。畢竟她知道了這個秘密,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中做出的絕大部分努力,原來在旁人看來都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而這種毫無價值的人生,又有什么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呢?
“你剛才說交易……現在的我,還有什么可以給你的呢?”
少女嘆了口氣,不解地詢問道。
“還不明白嗎?”
鄧肯·戴維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維爾莉特聽見他的腳步聲又靠近了一點。
“我想要的不是你身上的什么東西,而是你本人。”
這回,青年巫師不再有絲毫猶豫,此時的他已經不需要偽裝,可以肆意表露出自己的欲望,且不會有任何后果,受重傷的柔弱女巫,如今已是任人魚肉的狀態。
“......我?”
“是的。就算你身上不存在任何有價值的秘密,我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因為你身上的血脈是學派的財產。而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成為某個巫師的所有物。別太懊惱,愛德華小姐,就算沒有今天,你的結局早已經注定了。這是老師他的決定。”
維爾莉特起初還沒有意識到他在說什么,但她很快就挑起了眉頭。
“所以,投降吧。我不想傷害你的身體,畢竟那已經不再屬于你自己。”
是這樣啊......
聽到對方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侮辱性的話,女巫甚至沒有感到憤怒,她只是有些無力地將身軀倚靠在背后的墻壁上。
她甚至感到了一絲釋然。
是的,已經沒有什么好在意的……
維爾莉特已經下定決心,再無顧慮。
“怎么樣?愛德華小姐......”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維爾莉特沉聲打斷。
“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朋友,我不會接受你的任何提議。”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
鄧肯·戴維愣了一下,才明白這是在表達拒絕的意思。
在遭遇嚴重的挫折和精神打擊后,有的人會變得十分軟弱,但有的人反而會變得更加具有攻擊性。
維爾莉特·愛德華就是后者。
青年在心中默算了一下時間。
這場外敵相勾結的計劃必須在暗中施行,絕不能被其他學派的人注意到。而在處理完幾個目擊者后,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假如自己“叛徒”的身份在被某個暫時無法處理的敵人——比如其他學派的主管或高層注意到的話,格林先生的意圖很有可能會暴露。到時候,說不定就連他都會被拋棄。
當然,鄧肯·戴維還可以選擇拜托自己的臨時同伴:那位控制邪魔的巫師。
但是,能和老師合作的人絕不是尋常人物,就算是同伴,他仍然對方派過來的人充滿戒備。鄧肯的老師同樣很注重這一點,早在此之前就已經告誡過他。所以在剛才的行動中,他才會要求對方以及那群行尸走肉們和自己保持距離。
雖然鄧肯·戴維在內心深處感到惋惜,但假如不能在短時間內讓對方屈服,他就只能選擇痛下殺手了。
他其實很喜歡維爾莉特——盡管這種喜歡僅僅局限于是外表上的。
鄧肯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他過去從來沒有碰過女人,表現得就像一個真正的紳士,但那只不過是礙于顏面和自尊。青年對于那些主動送上門來的如同妓女般的女人不感興趣,頂層那些相貌與能力都很出色的女巫們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但是要對她們下手實在太難了。何況維爾莉特本來就是其中最出色的,如果不是她身上隱藏著秘密,找常理來說很難被現在的他掌握。
真可惜。他想,下次恐怕就沒有這樣好的機會……除非,除非格林先生能在內戰中奪得勝利,能讓其他學派的人都選擇屈服,甚至讓某些人成為階下囚——譬如令塔上的年輕男人們垂涎不已、卻又不得不在她面前低頭的那位銀發女巫。
若是如此,到時候身為格林學派首席生的未必沒有機會。
鄧肯·戴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看見金發少女正從黑暗的角落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回過神來,忍不住皺眉。
這是準備做什么?
維爾莉特綠寶石般的澄澈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并朝自己舉起了手——
下一秒,他腳下的大地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