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凡已沒了討水的念頭,因為水比黃金珍貴。
他走過去和農民攀談,詢問此地的情況。
原來,這個部族叫“大豐部族”,起名有五谷豐登,大豐收之意。
對照現實情況,真是個諷刺的名字。
數百年來,大豐部族一直風調雨順,族人過得豐衣足食,可天有不測,部族忽然遭遇大旱,半年來一滴雨沒下,河流和水井全都干涸。
草木皆枯,鳥獸皆逃。
祖祖輩輩生活于此的大豐部族無處可去,只能一天天地熬,期望老天垂憐,趕緊降下甘霖,拯救他們。
奇怪的是,這場雨一直沒下。
旱情越來越嚴重,部族每日都會有幾人死去。
有的餓死,有的渴死。
挨不住的就離開部族,前往他處避難。
比如石不凡碰到的那群人,即是部族的逃難者。
緩步向里走。
石不凡看到,大豐部族的人都面黃肌瘦,嘴唇干裂,無精打采,臉色尤其難看。
他們很少說話,因為嗓子又干又疼。
偌大一個部族,安靜堪比荒山野嶺。
更有趣的是部族的房屋,并非普通平房,而是用泥磚壘成圓筒形,下粗上細,像豎立的玉米棒子。
這些圓筒屋高一丈,不大不小,正適合一家人居住,中間開了一圈窗戶,通風采光。
屋外往往都有一處院子,用籬笆墻圍一圈。
院子里能圈養些牛羊豬畜。
可石不凡一路走過去,發現家家戶戶的院子都空空蕩蕩,八成那些家畜早渴死了,或者干脆宰了吃。
再向前走,石不凡聞到一股燃香味。
原來是一座龍王廟。
廟中供著龍首人身的龍王神像,有三五個百姓正給神像上香,禱告,旁邊還放了供品。
他們禱告的內容千篇一律,無非是求一場大雨。
繼續走,石不凡發現了更多的廟宇,比如雨師廟,雷公電母廟,水德星君廟等等,全是和降雨有關的神仙廟像。
這些廟宇和神像相當新艷,建造不超過半年,肯定是大旱之后,部族為了求雨而建。
不知為何,神仙硬是不肯給他們降一滴雨。
這事怪,據石不凡所知,龍王之類的下仙掌管人間降雨,有上仙監令,不會無緣無故弄一場大旱。
或許,另有隱情。
“此廟倒夠老,看樣子有一百年了!”
走到部族中央,石不凡看到一座古廟。
古廟的墻壁坑坑洼洼,裂開道道縫隙,雖修補多次仍難掩老舊,尤其頂上的木頭已發黑腐朽,隨時可能坍塌。
“月老廟!”
看到廟里供奉的神像,石不凡吃了一驚,居然是月老爺爺。
與老廟截然不同的是,神像嶄新輝煌,漆色明亮,估計也就立了半年。
只是香火不怎么好,廟里空空無人。
難怪,大旱之時,誰還有閑心求什么姻緣!
“哎呦!哎呦!”
剛走出月老廟,石不凡看見旁邊院子里有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正佝僂著身子,奮力搬一口大水缸。
水缸至少有五十斤,老婆婆搬地非常費力,只能半步半步地挪動。
石不凡心有不忍,一躍跳進院子,翻手便將那口大缸舉了起來。
老婆婆驚呼一聲,“孩子小心,很沉!”
“搬到哪?”這重量對石不凡來說,小菜一碟。
老婆婆趕緊往門口一指,“屋里!屋里!”
石不凡二話不說,舉著水缸三步并作兩步進屋,將其放在角落,落地沒發出半點聲響。
“好孩子,多謝你了,”老婆婆連連感激,“沒你幫忙,婆婆我得搬半天。”
石不凡笑了下,沒說什么。
這對他是舉手之勞。
“孩子,你很渴吧?”見石不凡嘴唇干白,老婆婆問道。
石不凡舔舔嘴唇,點頭稱是。
老婆婆指著灶臺旁邊的木桶,和藹道:“去喝吧,別渴壞了。”
石不凡走去一瞧,眼睛直直放光,那木桶里果然盛了半桶清水。
渴極見水,如守財奴見金山!
石不凡道了謝,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
喝完,又一瓢!
咕咚。
喝了滿滿三瓢,木桶見底,石不凡才酣暢淋漓。
別提多爽了!
見半桶水都被石不凡喝個精光,老婆婆嘆口氣:“可憐的孩子,一定渴壞了。”
石不凡連聲道謝,而后和老婆婆聊了起來。
攀談中得知,老婆婆家中就一人,沒有子女,沒有親戚,丈夫早早死了,所以家里什么活都自己干。
比如挑水。
老婆婆的水自然不是憑空而來,是一步一步從幾百里外的“崆河”挑來。
崆河位于大豐部族以北,是方圓數百里唯一沒干的河流。
人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走上幾百里去崆河挑水。
挑來的水撐上幾天,用完再繼續去挑。
老婆婆說她走得慢,天一亮去挑水,要第三天晚上才能走回來,挑一次水能吃半月,要是不小心灑一點,心疼得要命。
部族其他人和老婆婆的狀況差不多。
對他們而言,水比任何金銀珠寶都珍貴!
石不凡好奇地問:“婆婆,為什么你們不搬走呢,搬去有水的地方。”
老婆婆嘆口氣,“我們祖祖輩輩住在這里,要搬走不容易啊,大家都等著下雨,一天等一天,就這么等了半年。”
“可老天爺不開眼,一滴雨不下,非瞧著我們滅族不行!”
說到這,老婆婆有些憤怒,蒼老的手緊握成拳。
看樣子,如果“老天爺”出現,老婆婆肯定上去抽他兩個嘴巴子。
辭別老婆婆后,石不凡繼續趕路。
他走得并不快,一邊走一邊觀察。
發現部族的人都挑著桶,向北趕去。
出了聚居地,人群漸漸匯聚成一條黑色的線,向北無限延長。
有的人用扁擔挑著木桶,有的人推著板車,木桶咣咣當當,輪子嘎嘎吱吱,加上混亂的腳步聲,像一首沉重的樂曲。
無疑,他們都是去崆河挑水。
“咣咣!”
身后傳來木桶的撞擊聲,讓石不凡回過神來。
他轉頭一看,是那個老婆婆。
老婆婆懷里揣著干糧,肩上挑著個又長又寬的扁擔,扁擔兩頭各掛一個空木桶,嘎吱嘎吱地左右搖晃。
兩個木桶壓著她的腰更難直起。
難以想象,木桶裝了水更沉,老婆婆是怎么擔著走幾百里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