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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監獄風云(一)

  早霧還沒散盡,仿佛星星點點圍繞著金陵這最為莊嚴肅穆的衙門,依舊掩蓋不了其中的威嚴肅穆,公堂之外人聲鼎沸,這無可厚非,金陵的治安一向都是很不錯的,而且這郡府衙門更是極難得走一回擊鼓鳴冤,前來圍觀的百姓肯定不少,更何況,浩浩蕩蕩的那么多學子,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風景線,吸引來的人更多。

  公堂之上,兩排差役肅穆,手執殺威棒,整整齊齊站立兩邊,正中有一個少年跪地垂目,靜靜地等待著,旁邊是一具用白布遮蓋著的尸體。

  “啪”

  衙門里,驚堂木一拍,金陵知府陳之云穿著一身官服緩緩坐下,說道:“升堂!”

  當即,公堂里的捕快們異口同聲:“升堂……”

  聲音洪亮,殺威棒砸在地板,異常的莊嚴肅穆,整個衙門頓時就仿佛變了,連外面的霧氣都小了很多,那些議論紛紛的百姓也都全部停了下來。

  所有堂審人員準備就緒,安靜下來之后,陳之云掃視了公堂里里外外所有人一眼,朗聲道:“何人擊鼓鳴冤,堂上說話!”

  那正跪在堂中少年叩頭,道:“草民參見大老爺。”

  陳之云坐在公案之后,揚聲問道:“你等因何擊鼓,何事鳴冤,向本官一一道來。”

  那少年未語淚先流,哽咽道:“青天大老爺,小的歐四,乃是青州長林歐家家丁,陪同我家少爺前來參加鄉試,昨夜,我家少爺在客棧認識了一同參加鄉試的秀才杜若,結伴同游,當時,大街上出現了混亂,我們跑散了,但是,我看得很清楚,我家少爺是跟著杜若一起的。”

  “但是,一夜過去了,我家少爺都沒有回來,我就去詢問,聽杜若的下人說杜若昨夜就已經回來了,我本來想去詢問,可杜若的下人說杜若還在睡覺,我就自己出去找,沒想到……沒想到……”

  歐四說到這里,又嚎啕大哭起來,說道:“沒想到,我再看到我家少爺時,已經……已經……”

  一邊說著,歐四就望向了旁邊用白布遮蓋著的一具尸體。

  陳之云皺了皺眉,道:“按照你這么說來,你家少爺很有可能是死在杜若手里,不過,現在只是你一面之辭,真相如何,還待勘察。來啊,帶嫌犯徐林!”

  聲音遙遙傳出大堂,頓時,所有人都向著公堂門口望了過去,擠在公堂外的百十來個學子都有些騷亂,黑頭和另外兩個聚義幫幫眾則是緊緊握著刀柄。

  公堂大門外,兩個人影緩緩出現。

  正是捕頭薛紅衣和杜若,兩人早已經在外面靜候多時,也是他們兩人到了之后,陳之云才開始升堂的。

  杜若微微抬眼,表情平淡,一頭青絲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的覆蓋在蒼白的面頰上,眼神里,很平淡。

  剛剛公堂里歐文峰那個仆人與知府陳之云的問答,他全部都聽到了,他靜靜望了望公堂上那“明鏡高懸”四個字,緩緩下移目光,望向那具尸體。

  微微停頓了一會兒,杜若這才一揮衣袖大步走了進去。

  當杜若進來時,公堂上的陳之云不由得打量起了杜若,而杜若也打量了一下這位素來有賢名的金陵知府,很顯瘦威嚴。

  “蜀中學子杜若,見過知府大人。”

  杜若微微躬身執禮,并沒有如同歐四那般跪倒在地,秦國本就不興跪拜之禮,即便是朝堂之上,除非特殊情況,連皇帝都不跪,而根據大秦律法,有功名在身者,即使是被告,一樣見官不跪。

  “杜若,本府問你,歐四所言是否屬實,你可有話要說?”陳之云問道。

  杜若執禮道:“大人,學生請求一觀歐兄遺顏。”

  陳之云想了想,微微點頭,道:“可。”

  杜若看向歐四,而歐四看了看杜若,也沒有阻止。

  緩緩掀開白布,露出了一張沒有血色的面孔,正是幾個時辰前還在一起的歐文峰,只是,這時候的歐文峰卻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脖子上有一道劃痕,鮮血浸滿了衣衫,已經干涸。

  杜若靜靜地看著,腦海里浮現出昨夜與歐文峰在一起的一幕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多余感想,

  不是冷血,而是淡然,

  生死無情,自然而然!

  他其實很欣賞歐文峰,這人不論是才華還是思想,生活作風還是性格,都稱得上一聲君子,至少,在與之相處那段時間里,杜若還是很舒服的,也愿意交這個朋友。

  他怎么都沒想到,一覺醒來,這個新交的朋友居然就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面前。

  “大人,”杜若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昨夜狀元街斗毆事件,想來大人應該是知道的,我與歐兄都參與了其中,隨后,如同歐四小兄弟所講,的確是我與歐兄一同離去。”

  “那之后呢?”陳之云問道。

  “之后,我與歐兄為了躲避捕快的逮捕,躲進了我一個朋友家里,直到大約丑時,我倆才一同離開回來,我們是一同回到客棧的,當時歸來時的確很晚,客棧里的人都已經休息了,歐四小兄弟沒有與歐兄住在一起,不知道也正常。”

  陳之云嚴肅道:“你確定你們是一同回到客棧的?可有人能夠為你作證?”

  “應該是有的,”杜若說道:“昨夜我與歐兄歸來時雖然挺晚了,但是,我記得還是有一些商鋪和小攤販沒有打烊,大人可以去查一下,昨夜應該有人看到過我與歐兄。”

  陳之云沉思了一下,一拍驚堂木,說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且派人去調查,不過,杜若,在沒有確認之前,你依然還是第一嫌疑人,所以,本府決定將你暫時收押,你……可有疑議?”

  “沒有。”杜若拱手道。

  …………

  隨著陳之云一言定下,薛紅衣就領著杜若出來。

  一眾學子都還圍在公堂外。

  杜若走了兩步,轉過身拱手道:“諸君情意,山姜銘記,不過,此乃衙門,諸君且回去靜候消息吧!”

  趙北站在最前面,說道:“杜兄,你且放心,我們一定會協助衙門,幫你找到證人,早點讓你出來!”

  杜若微笑拱手。

  “走吧,”旁邊的薛紅衣說道:“我待會兒還要去幫你找證人呢!”

  跟著薛紅衣走到金陵府衙的大牢外,薛紅衣突然停了下來,對正準備來交接兩個獄卒悄聲說了幾句,那兩個獄卒點了點頭,就接過了文書。

  在與薛紅衣擦肩而過的時候,薛紅衣突然輕聲說道:“蒼狼幫勢力很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我會盡快幫你找到證人。”

  杜若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當他在公堂上現身時就知道肯定會被蒼狼幫盯上,只是,他沒想到看上去不通人情的薛紅衣還會提醒他。

  …………

  薛紅衣目送著杜若被獄卒帶進監獄,身旁一個捕快湊過來,悄聲道:“頭兒,我覺得這杜若有問題,很不對勁。”

  薛紅衣轉頭疑惑道:“為什么?”

  那捕快說道:“他太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讀書人秀才公了,我當差這么多年,抓過的人也不少,但是只有前幾年咱們金陵有一個郡丞,堂堂正六品大員有杜若這么平淡,甚至都還比不了。”

  薛紅衣點了點頭,說道:“去查一查這個杜若的身份,不論他是不是兇手,都值得查一下。”

  …………

  倒是與杜若想象中的臟亂差不一樣,也沒有許許多多的人歇斯底里的大吼著冤枉,更沒有獄卒耀武揚威欺壓犯人的。

  一路走進來,牢房倒是挺多,關押的犯人也不少,卻都是或坐或站,挺安靜的。

  杜若被一個獄卒帶著來到地字十七號牢房,粗略一看有十幾個人,而楚天放坐在角落里,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眉宇之間透露著一絲絲慌亂,當看到杜若那一瞬間,眼睛都亮了。

  杜若看了看牢房上的序號,望向獄卒,說道:“你這弄錯了,我應該是在玄字號收押房才對,這里是地字號牢房。”

  那獄卒瞥了杜若一眼,沒有說話,自顧自的掏出鑰匙開門。

  杜若眼睛微微一瞇,語氣微微有些泛冷,說道:“我要見你們牢頭。”

  那獄卒很不耐煩的推了杜若一下,不過沒有推動,惱道:“叫你進去你就進去,哪來這么多廢話,老子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到了這監獄里,是龍你也得給我盤著,你又算個什么東西,這里關著的達官貴人可不少,還不都得給老子……”

  杜若突然轉身,低頭俯視著那個獄卒,眼中一抹緋紅閃過,冰冷道:“我最多進來兩三天,如果這兩三天不死,你信不信我出去滅你全家?”

  那獄卒本就比杜若矮了半個腦袋,被杜若俯視著,又被威脅,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說道:“你好大膽子,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你……”

  杜若根本沒聽那獄卒的話,在往前一步,探出手搭在獄卒肩膀上,微微用力,疼得那獄卒臉都變形了,才輕聲道:“我杜若混江湖,一向一諾千金說到做到,別逼我放話!”

  那獄卒甩開杜若的手后退幾步,指著杜若結結巴巴道:“你……你……”

  杜若臉色陰寒,微微抬眼,

  一股莫名的壓力降臨到那獄卒身上,他吞了吞口水,收回了已經到嘴邊的話,把牢門鎖好,惡狠狠地丟下一句:“你小子等著,我去叫牢頭!”

  當獄卒鎖上門離開后,牢房里的楚天放騰的站起來,隔著欄桿,拱手道:“兄臺,你也來了。”

  杜若愣了一下,玩味的看向楚天放。

  楚天放也意識到自己態度有些不對,急忙解釋道:“兄臺,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

  “有些開心是吧?”杜若打趣道。

  “沒有,沒有,”楚天放急道:“我沒這個意思的,我只是……”

  “好了好了,楚兄放心吧,我開個玩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對了,我叫杜若字山姜,也是蜀中人。”

  杜若跑江湖這么多年,監獄這種地方也是家常便飯了,雖然時代不一樣,但是性質都是差不多的,這里面的那些門道,他比很多人都清楚。

  看楚天放這模樣,恐怕已經吃了一些苦頭了,整個人都很憔悴,完全沒有昨夜在狀元街上的意氣風發,現在突然看到杜若,同為讀書人,還一起打過架,自然而然的有強烈歸屬感,也多了些安全感。

  這是人之常情,就像一個普通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遇到了一個關系很一般的人,也會莫名覺得親切。

  “原來杜兄也是蜀中人,太巧了,杜兄,我叫楚天放!”

  就在這時候,監獄通道另一端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淡藍色常服的牢頭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十幾個拿著哨棒的獄卒,大步流星氣勢洶洶。

  那牢頭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長相頗為威嚴,滿臉大胡子,橫眉豎眼,身材魁梧極有壓迫性,走到杜若面前,比杜若的大了將近一半。

  “就是你小子要找我?”牢頭舉起哨棒,指著杜若惡狠狠地說道。

  若是普通人被這么一嚇,膽氣都少了好幾分,這種監獄手段,杜若也是見怪不怪了,不論哪個時代都這樣,先壓一壓犯人的威風。

  杜若卻面無表情的審視著牢頭,一句話不說。

  被杜若這種眼神看著,那牢頭極為不自然,怒道:“看什么看,你小子給我規矩點,我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在這里來了,你就給我老實點,我叫你在什么地方,你就規規矩矩的給我去,懂不懂?”

  杜若淡然道:“看來,你今天是不準備講規矩,非要讓我待在這地字號牢房咯?”

  “怎么,你不服氣啊!”牢頭一揮手,十幾個獄卒將杜若團團圍住,那牢頭說道:“不服氣你可以試試!”

  杜若微微掃視了一圈,正準備說話,牢房里的楚天放急忙說道:“杜兄杜兄,別沖動,別沖動,人在屋檐下啊!”

  杜若轉頭看了一眼身上有些狼狽,頭發也亂糟糟的楚天放,沉思了一下,望向牢頭,說道:“可以,但是,你可別后悔。”

  “哼!”

  牢頭哼了一聲,讓人打開牢房。

  牢房里的其他人都注視著這里,牢房里一個嘴里咬著一根稻草的大漢正好和牢頭對視了一下,牢頭微微點了點頭,那大漢嘴角一勾,看向了杜若。

  牢門打開,杜若微微一甩衣袖,踏步走了進去,與牢頭擦肩而過時,突然停了一下,低聲道:“蒼狼幫保不住你,我說的!”

  正準備離開的牢頭突然身體僵硬了一下,轉過頭時,杜若已經進了牢房,回頭沖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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