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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西去

  人生的路皆有盡頭,燕狂徒的路有沒有盡頭?

  不知啊。

  晨霧之中。

  卻見戈壁荒漠上來了兩個人。

  兩個很奇怪的人。

  這兩個人,一個提矛而走,一個負手而行,不說話,也不動手,他們只往西走。

  提矛的是個老者,披頭散發,形如野人,如今這等冷寒的天氣,他只裹了件獸皮,腳上連鞋子也沒有,一雙沉沉的眼睛更陰沉了,又好像本就這樣,灰暗無光,偶有光華,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光。

  而他左手一二十丈外的人,也在走。

  青衫負手,白發被晨風驚動,濃密的宛如獅鬆般,盡皆披在腦后,他步履沉穩有力,一步落下似生根,兩步落下如高山峻岳拔起,一步步,步步無聲。

  沉靜的面容上,只有一條狹長如絲的紅痕,那是一條舊年的疤痕,久未消去。

  沒人說話,只是走,不知疲憊的走,像是在找尋著什么,他們已從金國境內走到了遼土,仍是不停歇的走著。

  這兩個人,一個乃是金國皇族老祖,傳說橫行無敵的“十冠王”,另一個,自然就是燕狂徒了。

  為何西去?

  只因他們二人昨夜相見之后,竟然皆無全勝把握,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彼此想法,不過一念生滅。

  既無全勝把握,便意味著多出兩敗俱傷,或是同歸于盡的結果,所以,這第三人便不能例外,不能逃過此戰。倘若他們二人同歸于盡,那這第三人豈不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金、燕二國又有何人能敵?

  所以,燕狂徒改變了想法。

  這第三個蓋世高手,不能任他旁觀,更不能任他獨處事外,不然恐有大患。

  此戰,要一戰定乾坤,定這天下大勢,定下誰主沉浮!

  遠處,一對遼兵正呼嘯著縱馬而來,揚鞭,揮刀,望著他們二人,眼中俱是難以掩飾的興奮還有殺意,未到近前,已有遼兵彎弓搭箭,口中大喝道:“著!”

  弦震,箭出。

  一支羽箭“嗖”的便破空朝燕狂徒攝來,那對騎兵同時分開,一撥朝金國老祖掠去,一撥朝燕狂徒奔來。

  二人皆未見動手,更無動作,神情平淡,依舊向西而行,仿佛未曾看見那箭,未曾看見那刀,更未曾看見那人。

  只是但凡接近燕狂徒四五尺之地,無論是箭,還是人,或是馬,竟然就好像一指揚灰般在風中飄散,連同聲音,也是起的莫名,消的詭異。

  這一隊怕是有兩千騎,此刻一見這等匪夷所思的場面,無不頭皮發麻,如見鬼神。

  韁繩乍然一拽,馬立長嘶,有的驚恐掉轉而回,有的被馬身翻倒在地,壓的筋斷骨折,五臟破裂,可等燕狂徒走過,那些悲鳴的馬,連同哀嚎的人,便在冷冽刺骨的晨風中一點點的散開,不見血液,只有塵埃,有的散在風里,有的落在塵里。

  前一刻還呼喝不停,縱馬揚鞭的聲音,此刻,又變得寂靜非常。

  十冠王與他則幾乎一般。

  老者沉眉垂目,手中只提著拿著一桿骨矛,像是在想著什么事,同樣的對這遼兵沒有半點反應,渾然未覺。

  但是那些遼兵就在接近他的時候,渾身上下卻陡見無數密密麻麻的烏光憑空乍現,洞穿他們的身子,將其連肉帶骨,連血帶髓,碾成萬千微塵。

  馬背上的人,人身下的馬,便在這一刻“砰”的如光散開,不留痕跡。

  更詭異的是,燕狂徒與十冠王的距離從始到終始終一致,不變。

  大戰將起,兩人心照不宣,此時此刻,皆在調整狀態,而燕狂徒則是在磨礪他的所學,一身所學,亦如他先前以身丈量山河。

  見過了青山,見慣了綠水,如今他又見到了貧瘠的戈壁,見過了明亮如鏡的湖泊,見到了蔓延無盡的冰河。

  天地遼闊,又是否有盡頭?

  生死之局將至,燕狂徒卻無半點恐懼,亦無退縮,有的只是平淡的心緒。

  只因此戰避無可避,在所難免,他似乎已猜到第三個高手的所在。西方,想來只有蒙古了,果然因緣際會多有無常,他們的勝負,關系著各自家國的崛起與存亡,生死與之相比,早已不足一提。

  敗?死?

  燕狂徒心緒忽的有了波動。

  這一絲的波動,卻讓那“十冠王”微微側過了視線。

  老者就好似一個故友般用他那沙啞的嗓音道:“你的心亂了!”

  燕狂徒點點頭。

  “我有妻子,還有兩個兒子,曾立同生共死之言!”

  老者目光閃爍,像是火焰般亮起,又像是火焰般黯淡。

  他說。

  “敗就是死!”

  “我知道!”

  燕狂徒也看向他。

  “你的心也在亂!”

  十冠王緘默了許久。

  “我太寂寞了!”

  “我只是怕,你們死了,這世間我再無敵手!”

  他聲音很低,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燕狂徒聽的。

  這任誰聽都覺得無比狂妄的言語,此刻卻反倒有幾分理所當然。

  “我十八歲便縱橫北方,罕逢敵手,二十歲部中無敵,再無對手,我便遠走雪域、大漠、草原,遍尋天下高手與之較量,奈何皆非三招之敵。很多年前我也曾生過去中原的念頭,只是還未去,便遇到了一個人,那人來自中原,我與他大戰三天三夜不幸輸了一招,從此隱遁黑水,苦心潛習,創出烏日神槍,只是那人已再無消息!”

  燕狂徒安靜的聽著。

  末了,才問。

  “那人是誰?”

  老者微微思量。

  “我記得他身邊女子好像提過“自在門”這三個字!”

  燕狂徒心中明白,必然是那浪跡江湖而去的韋三青了。

  “你也見過那個和尚?”

  老者自顧道:“那人所修習的似乎是極為罕有的精神法,我曾遠遠感受過,浩瀚博大,極為非同凡響,好像源于天竺。據傳昔年達摩老祖只履西歸時,曾在這世上留下過一本無上典籍,乃是一種蓋世絕倫的精神法,謂之涅槃大道,不怖生死,可于世間輪回長存。達摩昔年傳法之初,曾受天下各方高手拳打腳踢、刀劈劍斬、火燒水淹、不眠不食五百日,甚至吃下穿腸劇毒都安然無恙,乃至圓寂之后,留下只履西歸的傳說,皆是憑此涅槃之法。”

  “當年吐蕃曾有線索,我去找尋過,只是聽說這被一位番僧所得,已銷聲匿跡,其上所流傳出的東西殊為驚人,名為肉身佛。”

  他頓了頓,說了一些隱秘。

  “有僧者曾耗費百年光陰,修煉閉口禪,只為轉世得無上神通,傳聞開口即可降魔,一字一言皆含莫大愿力!”

  燕狂徒聞言腦海中已回想起之前在一座雪山上看見的那方石堆下,幾快以肉身化成石佛的和尚!”

  還真是不得了的蓋世大敵。

  這已算是達摩老祖的衣缽傳人了。

  不過。

  他又豈會尋常,莫說是傳人,就是達摩再生,勝敗與否,也要問問他這雙手!

  敗?不能敗,退,更是不能退!

  驀然,燕狂徒眼波一動,原來戈壁已經過去,遠方的天地盡頭,一座座巨大的雪山,宛如鎮守人間的神將,亙古長存,永恒不變,像是貫天接地,沖擊著他的心神。

  巍峨高遠的雄渾之意隨著空氣中的寒流撲面而來。

  出奇的,仿佛丈量的天地已到盡頭,燕狂徒腳步一頓,腦海中竟下意識的冒出一片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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