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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隊形不壞

  蜀郡冬天的太陽溫度不高,卻極其困人,訓完張仲不多久,老人就躺在青石上睡著了。

  連帶著張仲的弟弟張季,也一起睡著了。

  無所事事的張仲,便看著里中眾人做活,他見得婦人們提起夯錘,在砸下的時候,總是會輕輕放開,隨后再抓住。

  而腳下也緩緩挪動,將地面的泥土一點一點的夯得緊密,在夯完自己的路程之后,會再提些土,倒在之前的路上,張仲注意到,在她們將土放下的時候,會在土上灑上一層細密的沙。

  張仲知道,這是因為昨天剛剛下過雨,泥土太濕潤,為了避免泥土粘在石錘上,才這般做的。

  隨后,她們提起夯錘,再繼續之前的工作。

  將它們再砸一次。

  這一看,就是許久。

  直到婦人們在夯土上,鋪上一層黏土,再以水打濕。

  而壯漢們,將一塊塊石頭板拖過來時,張仲才發現,原來,土已經夯完了。

  “嘿喲,嘿喲。”一陣陣吆喝聲從漢子們口中發出,他們兩兩一組,抬著一塊塊大小一致的石板,開始往黏土上放去。

  這是蜀中人的習性,幾千年未變,他們在抬東西的時候,總是喜歡喊號子,哪怕那東西很輕,一個人都能搬得動,只要是抬,就會喊。

  別說,聽久了,連坐在旁邊的張仲也想喊上兩聲。

  可以說是極其洗腦了。

  眼見今天的活就要做完了,張仲便抬起頭,向著天上看去,此時,天邊的斜陽才堪堪落下,帶著一朵朵大紅色的云彩,極其漂亮。

  張仲看了很久,他也確實很久沒有看到這么美的夕陽了。

  前世是因為霧霾太嚴重,除了小時候見過,幾乎都再難一見,就連某個曾經全是山林水澤的城市,都變成了霧都。

  而此世,是因為,在冬天,這樣的天氣,在蜀郡太過于罕見了。

  “仲哥兒,別看了。”臉丑的壯漢拍了拍張仲的肩膀,隨后抬起頭也跟著望向天空,嘴里嘟囔了一句。“火云有什么好看的,今年秋天,你能看到想吐。”

  張仲瞪了他一眼,你在地廣人稀,原始森林無數的時代,又怎么會理解我心中的痛。

  這樣的天氣,在前世的蜀郡,要是不刷個朋友圈,簡直對不起老天爺好嗎?

  丑夫看見張仲的眼神,有點慫了,急忙解釋道。“我是說,今年秋天,你可以天天看,看到惡心。”

  你還不如不解釋。“粗人。”

  丑夫愣了愣,隨后伸出胳膊,和張仲對比了一下,笑得像個八百斤的孩子。“仲哥兒如此壯實,何以夸我?”

  張仲:..........

  好嘛,看火燒云的心情都沒有了。

  “石鋪好了?”

  丑夫連忙點頭,說道。“鋪好了,他們看著你在看火云不敢打擾,就我來了。”

  “你就敢?”

  丑夫將手在身上擦了擦,尬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仲哥兒,火云秋天要多些。”

  你走,給我有多遠爬多遠。

  “二三子,且退開,吾來試試。”

  眾人退開,張仲依次將石頭踩了踩,點了點頭,對著滿懷期待的眾人說道。“都站齊了。”

  一聲厲喝之下,眾人立馬動了動,好歹占成了一條水平線。

  從右往左,高矮分明,看起來,好歹還像那么回事了。

  張仲點了點頭,在他們仿佛要糖吃的目光中說道。“今天做的活,做得合乎規矩,且回家去吧!”

  眾人發出一聲歡呼,各找各的妻和孩子,三三兩兩成群的向著里中走去。

  “隊形不壞。”老人的聲音在張仲身后響起,張仲回過頭,見得老人正抱著他的弟弟張季。

  張仲連忙伸手接過,與老人一起向前。

  “是......”正想說是老人教得好,但腦海中卻找不到他教過的記憶,便只得說道。“是覺得這樣好看些。”

  “確實好看些,但軍中卻不可如此。”

  “為何?”張仲估摸著是老帶新,但他前世未曾經歷過戰爭,更不知道古代戰場上到底需不需要這么做。

  老人沒有賣關子,直接解釋到。“老卒在前,遇見敵人,才不至于慌張,新卒在后,稍有適應,戰斗之中,才不至于潰敗。”

  是了,冷兵器的時代,膽氣和經驗,很多時候,要比力量和體格更加重要。

  一路向前,期間遇到了張仲的母親,這個極其溺愛長子的婦女,只看了看張仲,就緊緊跟在老人的身后,一陣家長里短之后,方才極小聲的問道。“二爹可不可以借些糧食。”

  她聲音很小,似乎是擔心張仲聽到。

  但張仲的耳朵卻遠比她想象的靈敏,在一兩米左右的地方,聽得清清楚楚。

  老人看了看張仲,知道是什么原因,笑著說道。“說什么借,來搬就是。”

  “使不得,使不得。”婦人連忙搖頭,堅定的說道。“二爹有多少余糧,衡好之后,且記下來,棠一定會還。”

  “還什么還?”老人這次聲音大了些,也不再避諱張仲了。“我還有多少年好過?”

  “半截身體入土,說不得哪天就一睡不起。”

  “二爹的身體........”

  “莫要與我說這些。”

  老人擺了擺手,直接打斷了棠的話。

  隨后,他十分生氣的說道。“與你們說過多少次,來搬來搬,卻偏偏要去借別人家的糧食。”

  見得棠沉默不言,老人嘆了口氣,聲音低了下去,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一個老人,連兩個仆人又能吃多少?”

  “家中貍奴又不做事。”

  “全被老鼠給吃了。”

  “可惜不可惜?”

  棠被訓斥得吶吶不能言語,只低著頭。

  好一會兒,聽得老人不再訓了,才小聲又倔強的說道。“那也要還。”

  老人雙眼一蹬,火氣又上來了,張仲連忙開口,說道。“那就依叔公之言。”

  他不敢說謝字,怕這老人又炸了。

  聽得張仲的話,老人的氣好歹是消了些,說道。“這才像句話。”

  “我也不要你們來搬了。”

  “晚上,我讓人給你們搬過來,你們家的仆人也過來幫忙罷。”

  “唯。”

  “一天到晚,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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