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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質子以售

  “有勞足下深夜前來,仲之過也。”

  “不敢不敢。”帶著斗笠的魁梧男子一邊摘下自己頭上的斗笠,一邊笑著說道。“吾當感謝亭長才是。”

  不等張仲再次回話,摘下斗笠的他,便深深對著張仲行了一禮。“黔首錚,見過亭長。”

  客氣了一陣之后,張仲直入正題。“吾此次邀足下前來,是為了重斷足下蒙冤之案。”

  “足下何以教我?”

  錚正是隱山亭的前任亭長,那個因為借貸強質案,而被刁民誣陷,受到削爵處罰的亭長。

  張仲在破案進入困局時,想到了他,便讓郵人去縣上遞交了行文,請求賊掾李煬幫忙調他過來。

  原本張仲是打算讓葵去的,但那郵人步疾,家中只有一老母尚在,打人也是因為別人欺負了自己母親的緣故。

  算得上是這刑徒遍布的隱山亭中,難得的清白人家。

  尤其是,其人對張仲崇拜異常,幾乎到了腦殘粉的程度。

  更兼山間疾走,速度遠勝常人。

  張仲索性便讓他去了。

  “教不敢當,錚只能將自己所知,盡數告知于亭長。”

  “愿聞其詳。”

  錚以手指輕扣幾面,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案子,我懷疑,不止我遇到的那么簡單。”

  “哦?”錚的第一句話就挑起了張仲的興趣。“此言何意?”

  “亭長見過佐戈氏了嗎?”

  張仲想起了那個面色蒼白的老人,和他家那個十人敵的女子。“見過了。”

  “此里中錢財如何?”

  就憑那幾匹馬,那也是價值不菲了,更何況,他們應該還有別的收入來源。“錢財甚豐。”

  “正是。”講到舊事,錚明顯有些感傷,但他很快平復了情緒。“質子不過罰兩甲,以徙隱里之錢財,何至于誣我至此?”

  “足下的意思是?”

  “因我在查證之時,起了疑心。”錚身軀動了動,略微換了換姿勢。“我懷疑,他們所質之子,已然并不在徙隱里。”

  “而是......”

  “被掠賣了。”

  秦國是不禁止人口販賣的,畢竟,這是一個郡縣制與奴隸制并存的國家。

  各個鄉,縣的市場上,都有專門的奴隸市場,甚至鄉縣官舍,還有官營的奴隸買賣場所。

  那些奴隸頭上掛著草繩,明碼標價,甚至還不如半頭牛的價格。

  是的,你只需要花不到一頭牛的價錢,就可以買到兩個年輕的,不限性別的奴隸。

  但張仲還是大吃了一驚,因為以上,只限于奴隸,黔首的子嗣卻不再其內。

  “買賣黔首之子?”

  “正是。”錚給了張仲肯定的答復,并加了一句。“應當還不止一兩個。”

  “那些黔首,為何不報?”

  錚長嘆了一口氣,隨后緩緩說出了原因。“與人為質者,罰兩甲,擅棄子以售者,與擅殺子同罪。”

  “他們,不是不想告,而是不敢告。”

  張仲明白了錚的意思,就算只是罰兩甲,以這些黔首的家境,也交不起罰款,必然會被罰為城旦。

而這些體會過城旦辛苦的隱  官,對于服刑這件事,自然不會抱有任何的僥幸心理。

  更何況,他們還是兩罪并罰。

  剁去手腳指頭都是輕的。

  而做為始作俑者的佐戈氏,恐怕就是梟首或者車裂的死罪。

  雙方一拍即合,于是,狠狠坑了面前的前亭長一把。

  “原來如此。”但對于錚的話,張仲也沒有盡信,說不定,他只是因為怨恨故意將對方所為說得重了,所以,他又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那足下,當初為何不告?”

  “不敢而已。”錚面有愧色,但還是接著說了下去。“我沒有充足的證據去證明,必然為對方所反。”

  “吾已被削爵,再反坐,便要黥面為城旦了。”

  所以,你自己不敢,就在竹簡里插了兩根竹片來坑我?

  眼見張仲眼神有了變化,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急忙解釋到。

  “吾并非故意為之,只是當初在查證此案時,突然有徙隱里的人前來認罪,言到借貸強制乃是他所為。”

  錚搖了搖頭,將自己當時的情況詳細的講述出來。“吾怕驚動了掠賣之人,使得其有所準備,是以,不敢再細糾,只得匆匆結案。”

  “留待之后再細查。”

  “之后呢?”

  “嗨...”錚面上全是技不如人的悵然,和自身執法失敗的抑郁。“哪知即便如此,也被佐戈氏察覺。”

  “以自首之人為刀,于堂上翻供,治了我一個不直之罪。”

  以秦律的嚴整,他們是如何做的,才讓這個積年老吏,載了大跟頭?

  “如何翻供的?”

  “我自黔首及放貸之人手上得到的契據有假。”

  “吾一時不察。”錚面色黯然,但更多的,是對于自身無能的氣憤。“被其以原契據為物證,全里之人盡皆作偽,是以,不能辯駁。”

  “乃累得報案之人,誣告反坐。”

  錚再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臉上全是愧疚和后悔,他低聲說道。“此,吾之過也。”

  原來如此。

  有了這亭長在,只需要找出當時的舉報人,木,這件案子,就可以重新審理了。

  “木是何處之人?”

  “亡隱里人。”

  張仲將戶籍卷宗拿出,連問了幾個名字,卻都對不上。

  “戶籍非官吏不得查看,吾如今是黔首,便將所記,盡數告知于亭長,亭長再找找看。”

  這是最好不過的辦法。“善。”

  “木,亡隱里人,有女苔……”

  “且住。”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張仲立刻就打斷了錚的話。“他還有個女兒,叫苔?”

  錚愣了一下,隨后微微抬頭,仔細回想。“吾當沒記錯。”

  “他曾言,希望其女,如石上之苔,生而蔥蔥,四季不敗。”

  難怪查不到其戶籍,秦國的戶籍記錄,是本著生者記,死者削的原則,死人在當地戶籍上,就很難查到了。

  “他已經死了。”

  這卻讓錚很是震驚,他猛然起身,急切的問道。“如何死的?”

  “就在不久前,路遇蠻人劫道。”

  “吾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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