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曉的片酬談下來了，一千八百萬。
這還是男二號。
要是男一的話，會更高。
陸豪給得很爽快，人家值這個價錢。
劇組的籌備很順利，也就不到一個禮拜，所有前期工作全部完成。
距離霸王上映不到一個月后，我是路人甲正式開機。
日期，是12月2日。
這日子是陸豪特意選的，是他上輩子的生日，很有意義。
愿開機的香火能夠穿過時空屏障，和“對面”的自己遙遙慶祝。
陸豪覺得自己這想法既荒誕又浪漫。
“章哥，跑過龍套嗎？”
今天這場是群戲，也就幾個畫面而已，陸豪剛來到橫店，黃毛作為老司機，帶他去群頭那里排戲。
去片場的車上，陸豪笑著問向章曉。
“這個還真沒有，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比較順。”
章曉很坦誠的說道，頓了頓，繼續道：“這場戲我昨晚琢磨了一宿沒睡覺，眼睛紅的，頭發油的，就洗了個臉……哦對了，還有手，我覺得太白了，等下讓化妝師幫我拾掇一下再。”
他是真的敬業。
陸豪豎了豎拇指，調侃道：“你等下可以多看看，論跑龍套啊，你這個影帝，可能還真得和龍套學。”
章曉愣了一下，點頭。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算是體驗派的大師。
不過今兒這體驗，的確是和以往不同，說起來都有點拗口。
——影帝為了演跑龍套的和真正跑龍套的學習如何跑龍套。
到了片場。
現場的群演們早已就位。
雖然面對鏡頭，卻沒有絲毫不自在，反而是莫名的亢奮，感到很有趣。
對于他們來說，這不是拍戲，這就是他們的日常。
看到陸豪和章曉從車上下來，一個個都是仰直了脖子朝這邊看。
一個大導，一個三十歲的影帝，多大的腕兒啊。
雖然橫店演員明星如過江之鯽，平時也見過不少，但關鍵是今天這戲，它有意思啊。
講戲，化妝。
劇務清場。
燈光，攝像就位。
“我是路人甲第八場第一幕，3！2！1！”
突突突突突！
一輛破破爛爛的小巴車，從街道盡頭開來，看到車來了，十字路口，帶著帽子的群頭一揮手，一群龍套頓時層層圍了上來。
“來來來，站好了！”
“曹天！”
“到！”
“何世峰！”
“到！”
之前已經報過戲，群頭挨個點著名，點到名字的，喜出望外的上車，其它人仰直脖子，眼中充滿了渴望。
“大哥，三天沒活兒干了，給我報一個吧。”
一個龍套喊了一句，腳步已經不自覺的朝前擠，高高舉著手。
“強哥，我也報一個。”
“哥，吃不起飯了，給個機會！”
人群蜂擁起來，像是早晨趕公交車的上班族，朝著小巴車上小心翼翼，卻又拼盡全力的擠。
上去的興高采烈，沒擠上去的，如喪考妣。
“你他媽滾下來！讓你上去了嗎？戴個帽子老子就不認識你了？”
群頭薅住一個擠得最兇的人的頭發，一把拽了下來，推出去。
“老子說封殺你就封殺你，滾犢子！別讓我再看到你！”
那人嘴唇哆嗦著，拳頭暗暗捏緊，腦門上青筋凸顯，卻是硬生生忍住了，轉身朝條小巷子里鉆去。
鏡頭一掃而過。
切到人群角落的陸豪和章曉身上。
“哥，那人怎么啦？”
陸豪表情疑惑而迷茫。
大家都是跑龍套的，為啥欺負人呢？
章曉撇撇嘴，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管你媽蛋的閑事！”
“來，老子教你混橫店的第一條規矩，把群頭當成你親爹，他掏煙你就上去點，他吃飯，你要么躲遠遠的，萬一不幸碰到，就主動給人買單，聽到沒？”
章曉氣口很足，一口氣說完這段臺詞，在陸豪腦袋上扒拉了一把，抓著他的胳膊擠進人群。
“強哥，這我老家一兄弟，照顧照顧吧……”
話說著，一支煙就遞了上去，左手打火機也就緒。
演群頭那演員還沒來得及接話，這邊陸豪先開口了。
——“咔！”
戲停了。
章曉的手，有些尷尬的舉在半空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的我的，有點緊張，走神了……”
他心里門清。
剛才的確是自己思路松弛了，狀態不對。
主要是看到這畫面，他心神有點亂。
演員的最底層。
畫面直擊靈魂。
“沒關系，來，休息一下……”
陸豪喊了暫停，旁邊的場務趕緊遞過來兩瓶水。
氣氛莫名有些古怪。
古怪在于身份錯位。
很多人都認識章曉這個影帝。
很牛逼的影帝，演出過那么多經典的角色，然而，現在演個龍套，被咔了。
一群真龍套看著這一幕，話也不敢說，笑也不敢笑。
嘲笑影帝？
找死呀！
拿著礦泉水，章曉再看看周圍，臉色悄然感到有點燙。
這種翻車的滋味，以前他倒是也體會過，畢竟演戲總要咔的。
可這次尤其難受。
在這么多龍套面前，演一個龍套，卻沒演好，有種一代宗師被新手村小蝦米干倒的荒謬感。
“感覺怎么樣？”
陸豪忍不住的想笑，章曉翻車，極大的滿足了陸總心里某種惡趣味。
章曉喝了兩口水，活動活動肌肉。
“給我幾分鐘。”
他陷入沉思，尋找著表演狀態，壓下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悟，只專注于自己的角色本身。
陸豪沒催他，樂呵著點上支煙，長長噴出口煙霧。
“好了，可以了，重來吧。”
過了幾分鐘，章曉站起身來。
他感覺可以了。
然而。
片刻后。
“咔！”
也不知道是實在狀態不好，還是心理總擰巴著，這一幕戲，足足拍了一上午，才總算是磕磕絆絆的過了。
拍到最后，章曉都想找條地縫鉆進去了。
這輩子拍戲沒丟過這么大人。
每咔一遍，他心里壓力就大幾分。
這戲演的是真擰巴。
其實他知道根子在哪，就是因為心里有包袱。
以前不管演什么，小偷，流氓，廚子，還是屌絲，雖然都是社會底層角色，但都好說，跟著角色走就行。
但龍套……
他本身就是演戲的，還拿過影帝，現在跟這么多龍套一起搭戲……
擰巴！
總之就是擰巴。
非常之擰巴。
他這邊難受。
陸豪卻是真爽的不行，暗戳戳的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