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賀新歇在了黃家。
黃家和樓上自己家的格局一樣,賀新就睡在兩年沒回家的黃大毛的床上。黃嬸特地鋪上今年新做的棉花毯,厚厚的大棉被,再加上屋里的暖氣很足,賀新睡的特別香。
第二天一早,賀新下身加了條羊毛褲,上身多穿了一件毛衣,趁著辦事機構還沒開門,借了黃家的自行車去后山的公墓拜祭一下死去的父母。
當年車禍發生后,雖然肇事逃逸的司機很快就被抓住,但司機是個光棍,貨車是貸款買的,還欠著一屁股的債,賠款壓根就沒拿到。
當時剛滿十六歲的賀新拿出家里所有的存款,給父母置辦了一個合葬的墓地,然后打著鋪蓋卷,一個人南下京城打工。
風吹雨打的,墓碑上的文字已經漸顯模糊,賀新找來毛筆和油漆重新描了一遍,然后跪下,在墳前真心實意的磕了三個響頭。
賀新原本設想的很好,辦護照的時候跟工作人員求求情,實在不行就辦加急,一定要在過年前把護照辦好。然后簽證就簡單了,雖然春節放假,但人家老外的大使館還是上班的,月底前就能把所有出國手續辦好。
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同志,幫幫忙,我二月頭就要走的,這護照無論如何都要在春節前辦下來。我辦加急,辦加急總行吧?”賀新彎著腰,沖著窗口里的那位中年警察阿姨苦苦哀求道。
“不行,加急也不行。不是跟你說了嘛,春節要放假,你那護照最快也要到二月十五日以后了。”警察阿姨不耐煩道,臨了還沖他嘀咕了一聲:“既然這么急,早干嘛去了?”
“不是,我也是剛剛接到通知,要不然也不會這么著急上火的回來辦了。同志,幫幫忙……”
賀新真的急了,真是要到二月十五日以后拿到護照,那不是黃花菜都涼了嘛,那會兒別說出國了,就連柏林電影節也都要閉幕了。
“哎,哥們,著急出國啊?”這時一個裹著軍大衣的黃毛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
賀新回頭瞟了他一眼,還想繼續哀求里面的警察。
黃毛又拍了拍他,小聲道:“你這么求沒用,這里有規定,辦護照三十個工作日。”
“那我辦加急啊!”賀新頭也不回道,很煩黃毛莫名其妙的搭訕。
“這兒不給辦加急。”
“啥?”
賀新頓時回過頭,只見黃毛朝他隱晦的笑了笑,小聲道:“我有路子幫你辦加急,保準你的護照過年放假前就能下來。”
賀新警惕地看著他,心里總算明白了,敢情是遇上黃牛了。
黃毛努了努嘴,示意他到旁邊說話。
“你能辦,多少錢?”賀新開門見山地問道。
黃毛伸出一個手指頭,笑道:“一千,我一條龍幫你辦好。”
一本護照的手續費二百,工本費二十,再加上快遞費,加起來也就二百五左右,黃毛居然要一千。
他毫不猶豫的砍價道:“太貴了,便宜點。”
黃毛依舊笑嘻嘻道:“我這價錢絕對不貴,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想要辦加急,護照二個星期內拿到手,沒有一千五,你想都不用想。”
賀新狐疑地看了看,又道:“我把錢給你了,你怎么保證就能幫我辦出來?”
“回執啊!”
黃毛道:“辦護照都有領取護照回執單,這上面有領取日期,這是具有法律效應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黃毛言之鑿鑿,看了看賀新,又道:“你是賀新吧,我認識你。”
“咦!你認識我?”賀新仔細看看他,實在沒有任何印象。
黃毛笑道:“初中時我們是一個年級的,只是不同班而已。那會兒你名氣大,學校的人哪有不認識你的。”
說著,還自我介紹道:“我叫何大柱,是三班的。如果你還不放心,可以找你認識的打聽打聽。”
賀新看這個何大柱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不太象是要忽悠自己,想想現在也確實沒啥好辦法,故作驚喜道:“這么說起來,咱倆也算是同學了。”
說著便從口袋里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根。
“沒錯!”
何大柱趕忙掏出打火機幫著點上,笑道:“賀新,好多年都沒見著你人了,看來現在混好了,都混到國外去了。”
“沒有。”賀新謙虛道,“主要是工作需要。”
接著他又一臉苦澀道:“我這也是第一次出國,前幾天剛剛接到通知,下個月初就得動身,沒辦法只能回來辦護照,可沒想到這兒會這么麻煩。”
“所以你得找我呀!”
何大柱朝辦證窗口那邊瞄了瞄,故作神秘道:“我現在就是吃碗飯的,你只要找我,保準耽誤不了你出國,咱跟里面都是有關系的。”
雖然何大柱的話說的含糊,但賀新還是聽明白了,敢情是那什么勾結,共同牟利。
賀新稍稍考慮一下,當即咬牙點頭道:“那行,這事我就拜托給你了。”
何大柱果然是靠譜的,等賀新填完表格,審核過身份證、戶口本,拍了照,然后把所有材料和一千塊錢交給他,就見他往樓上晃蕩了一圈,沒多大工夫,就拿了一張領證日期為一月二十日的回執。
賀新當天晚上就坐上了返回京城的火車,辦護照的波折讓他對這座小城最后一絲好感都消亡殆盡了。
去黃家告別的時候,他特意留了把鑰匙給黃嬸,請她等天氣暖和以后,幫忙家里打掃一下,平時有空的時候上樓開窗通通風。當然黃家如果有需要,房子可以盡管用,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只當是回報了。
雖然他下定決心以后不再回來了,但內心始終缺乏安全感的他還是下意識的把這里當做將來最后一條退路,只是但愿將來不會落魄得走到這一步。
“嗞!”
李夢楠把整盤羊肉倒進鍋里,湯汁濺到銅火鍋的煙柱上,冒起一縷白煙,轉眼混在升騰的熱氣里。
“哎,你怎么老這樣!少放點,不然肉就老了。”一旁的郝榮見狀,頓時不滿道。
“那是你吃的慢。”李夢楠反詰。
賀新不理會他倆的斗嘴,拿著筷子在鍋里攪拌了幾下,等肉變色,夾起一筷子,蘸了蘸麻醬和辣椒油調拌的蘸料,一大口直接塞進嘴里,那叫一個爽。
李夢楠同樣如此,筷頭比他還大,一口下去,一臉滿足道:“我早就想這一口了。”
說著,筷子點點,轉頭對賀新道:“想當年上學那會兒,哥幾個最想的就是來這家吃口羊肉,可都窮啊,每人八塊十塊的湊,只能點上兩盤羊肉哄哄嘴,幾筷子就沒了。”
“還八塊十塊,哪次湊錢你拿出來過?你小子哪次不是厚著臉皮蹭吃蹭喝,還每次吃的最多。”郝榮一臉鄙夷道。
他的吃相很文雅,從火鍋里挑起一兩塊肉片,蘸均勻了,然后吃到嘴里細嚼慢咽的。
“那會兒了,不是你們都比我有錢嘛!得得得,今天這頓算我請了。哎,服務員再來兩盤羊肉。”李夢楠一臉大氣道。
郝榮一聽,樂了,端起酒杯笑道:“喲,難得能吃到你李老摳的一頓飯,小賀,來,咱倆敬李老摳一杯,感謝他的這頓飯。”
“好好好!”
賀新趕緊把一筷子肉塞到嘴里,燙得直咧嘴,拿起杯子,含糊道:“哥,我和郝老師敬你。”
“嚯!敢情你們師生倆今天聯合起來對付我一人是吧?小賀,你可是過河拆橋啊!我告訴你,上次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哥,我錯了,我給您賠罪行不?”賀新忙討饒道。
上次李夢楠作為男二號演的那部話劇公演的時候,特地留了位子來請賀新去看,可那會兒他正在跟藍宇這個角色較勁呢,壓根就抽不空來,等電影拍完,那邊的公演也結束了。
據說那次李夢楠演的特別出彩,今天三個人小聚其實就是祝賀他演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