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不是我……真不是我!”
“那請你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筆記跟老鬼的這么象?”
“為什么?”
“有人想栽贓我!肯定是的,肯定的!”
王志聞一臉獰笑,使了個眼色,旁邊的龍套,解開綁縛在王愷手腳上的皮帶架著他就往里面的行刑室里走。
“啊啊啊!”
王愷凄厲的慘叫。
蔡崇輝托著攝影機一路跟拍。
高群叔盯著監視器的屏幕,老王的表演自不必話說,無可挑剔。小王看得出來,非常賣力,表情也很到位,但是總覺得兩者之間落差有點大。至于坐在辦公桌昏暗臺燈下一臉陰沉,充當人肉背景的那位,僅僅一個表情甚至都有些搶戲的味道。
“卡!”
老高不得不再次喊停,搖搖頭道:“小王,還是力道不太夠,休息一會兒,再來!”
“不好意思啊,導演!”
凱凱王態度不錯,但臉上的神情還是難免有些郁悶,同時還有些茫然。這場戲對他來說的重頭戲,自己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準備,甚至為了達到人物憔悴的狀態,他都一夜沒睡,而且各種心理建設,基本上已經達到了極限,可是導演依舊不滿意。
相比之下,他特羨慕王志聞老師那種舉重若輕的表演,往往通過臺詞語氣的變化,一個表情,就能將人物的心理活動清晰的表達出來。
唉,還是功力不夠啊!
王愷暗暗嘆息了一聲,又跟王志聞抱歉道:“對不起啊,王老師,辛苦了。”
老王在中戲負責教臺詞,王愷的臺詞不錯,加上合作期間又吃苦耐勞,老王對這位學生的印象很好。他點了一根煙,朝王愷點點頭鼓勵道:“沒事,其實剛才兩條你的表現還算不錯,再努努了!”
“知道了,王老師。”
話雖這么說,但王愷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老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還真沒辦法幫他指導一下。演員理解角色的出發點是不同的,而且從老師的角度他不想貿然干預,只有靠自己領會并且表達出來,才能使得自己的演技進步。
老王悠哉悠哉的去過他的煙癮。小王還在苦苦思索。張力照例走過去幫導演保溫杯里水加滿,除了演員他更像是老高的助理。作為人肉布景的賀新,這會兒也站起身來,他表現武田高冷、陰沉的狀態,一直坐在那里擺弄著手里的煙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對于剛才小王和老王的表演都沒抬頭看一眼,但是從耳邊傳來的兩人的對話以及王愷發出的凄厲的哀嚎,感覺好像還不錯。
聽到老高再次喊停,心里還有些納悶,這會兒又見老高皺著眉頭在看著監視器里回放,便走過去:“怎么了?”
“力道不夠,感覺總差了點什么。”老高撓頭道。
他見王愷也湊過來,不好說小王演的不好。
賀新也在看監視器里的回放,一開始兩人的對話都是通過對方的視角的特寫鏡頭,看不出有明顯的不妥。一般來說,要規避演員的演技不足,要么就是特寫鏡頭,要么就是遠景,避免跟其他演員同框,正所謂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當然不是說王愷的演技不好,小王同志已經很賣力了,但跟王志聞的渾然天成自然有很大的差距,直接就表現在當兩個龍套一人一個胳膊把王愷拖進里間的行刑室時,跟拍的中景長鏡頭閃過一臉獰笑的王志聞、低頭坐在那里當人肉的布景的自己,王愷身上的表演痕跡就被襯托了出來,畫面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失衡。
“嘖!”賀新不由砸吧了一下嘴。
“新哥,你看我這邊還怎么改進?”王愷見狀忙問道。
“呃……”
賀新一時也說不上來,說到底還是王愷的功力不夠,使得畫面失衡,正如老高說的那樣力道不夠,缺乏視覺沖擊力。
“小賀,給!”
這時旁邊張力遞了根煙過來,賀新接過的同時,一抬頭看到那張兇惡、面癱的臉,突然想起來了,原版中這個鏡頭好象是王志聞使了個眼色之后,然后張力便一把薅住白小年的頭發,把他拖了進去。
演技不夠,外力來湊。
張力的這個舉動無疑極大的放大了視覺的沖擊力,當然原版中蘇油朋演的也很好,視覺沖擊力十足。
“要不然這樣,一會兒力哥你直接薅著阿凱的頭發試試。”
“薅他的頭發,怎么薅?”
張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王愷耷拉在腦門上上的油膩膩的頭發。
“就這樣,你一把薅住頭發,直接把人拖進去。”賀新比劃著道。
王愷見狀頓時感覺頭皮一麻。
張力也愣了一下,咋舌道:“那得多疼啊!”
說著又看了看王愷的油頭,一臉為難道:“這個……小王受得住嗎?”
結果王愷這家伙還真的自己抓住自己的頭發用力往上抻了抻,咬咬牙道:“沒事,我受得住。”
高群叔本就不是科班出身的導演,很不擅長調教演員,這會兒見賀新主動支招,樂得坐在一旁不吱聲。
張力還一臉糾結,別看他面相兇惡,私底下是個性格內向,且挺柔軟的一個人。
猶豫道:“別一不留神,把你的頭發給揪了。”
“沒事,力哥,真沒事,你只管來,我能忍得住。”王愷忙道。
凱凱王也豁出去了,而且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表演有點流于表演,通過外力的刺激,可能就會表現的更加真實。
“怎么了?”
這時老王過完煙癮,走進來正好聽到大家在爭論。
“哦,王老師是這樣……”王愷把賀新給出的主意說了一遍。
王志聞一聽,頓時眼睛一亮,道:“我看可以!”
說著,還朝賀新贊許的點點頭,笑道:“看來賀老師也不是白叫的。”
直到此時,高群叔才從監視器后頭探出腦袋來,道:“那就先試試吧?”
“別試了,直接來吧!”王志聞擺擺手,“爭取一條過,小王少吃點苦頭。”
“嗯,我一定努力。”凱凱王也總算再次燃起了信心。
“哎,張力,一會兒動作干脆利落點。”老高又囑咐了一聲。
“明白!”
“好,大家準備!”
“嗚嗚嗚,不是我……真不是我!”
“那請你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筆記跟老鬼的這么象?”
“為什么?”
“有人想栽贓我!肯定是的,肯定的!”
王志聞一臉獰笑,使了個眼色,旁邊的龍套迅速解開皮帶,一直站在旁邊的張力二話不說,直接就一把薅住王愷的頭發,一使勁,就把對方的身體從木板上給拉了下來。
當張力薅住自己的頭發用力拉的一剎那,王愷頓時感覺到頭皮一陣劇痛,仿佛自己的頭皮要跟腦袋脫離一般,下意識的便張口叫了起來。
“啊啊啊!”
與此同時,整張臉都變的扭曲。發出的聲音已經不是之前刻意壓低的女性化的聲音,而是自己真正的聲音,更加的尖銳、刺耳。
張力能夠感覺到王愷聲音的變化,但他如今也算是經驗豐富,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停,不能有任何波動,于是他索性加快腳步,將哀嚎不斷的王愷一路拖到里間……
“卡!好!”
老高興奮的大喊一聲。
一聽導演喊停,張力忙把被扔在釘板椅下面的王愷扶起來,關切道:“小王,沒事吧?”
王愷抬手摸摸自己已經疼得發麻的頭皮,把手伸到燈光處照了照,還好,沒有看見紅色的血跡,勉強咧了咧嘴道:“沒事,力哥!”
“過了,過了,這條過了!”
聽到導演在那邊喊過了,王愷終于松了口氣。
老高接著隔著門也關心了問了一聲:“小王,沒問題吧?”
“沒問題,導演!”
“好,那我們再接再厲,準備下一個鏡頭。”
下一個鏡頭就是拍王愷被扒掉褲子,抬起來坐釘板,一上一下的。
剛剛完事的賀新有些猶豫,原版中他沒有看到這個情節,頂多就是在白小年的哀嚎中,給了一個正在用銼刀磨著釘板椅上那根最粗最長的特寫鏡頭。
“哎,高哥,你說這種鏡頭能過審么?”
本來還在樂呵呵的老高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沉吟著,語氣非常不肯定道:“應該問題不大吧?”
不過接著他又緊接著道:“刑訊戲肯定是血腥殘酷的,如果這個也有問題的話,那下面的鏡頭就根本沒法拍了。”
賀新想想也是,他不知道原版中有沒有那一上一下的鏡頭,是不是在成片中被刪掉了。想想后面的幾場刑訊戲,一場比一場血腥,放狗吞噬、用針刺穴,想著都覺得血腥恐怖,更別地那測量和磨繩了,尺度比現在這個還要大。
第二天,一股北方來的的強冷空氣南下,氣溫一下子降到了冰點。賀新一大早出門跑步的時候,就感受到明顯的寒意。
按照拍攝計劃,今天原本要拍賀新給李白蓮測量的那場戲,但因為李白蓮臨時有活動,李雪特地從京城趕過來幫著請假一天。拍攝計劃只能臨時調整,為此老高還頗有微詞,而且還把脾氣直接帶到了片場。
幾個香港人無所謂,但原先老高手底下的那幫人緊張了。都知道老高脾氣臭,一個不合心意就要開口罵人。
整個上午現場忙的不可開交,審訊室外邊的走廊四周墻壁上,之前都是用木框、石膏板布置粉刷過的。但是老高看了不滿意,為了達到最逼真的拍攝效果,工作人員正在緊張地用水泥在墻壁上制造凹凸不平的效果。
除了道具和布置之外,一旁的龍套群演和現場制片也忙的雞飛狗跳。現場制片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著飾演偽軍士兵的龍套群演們的服飾和妝容。
“你,你,還有你,怎么回事?里面的內衣都給我脫了。”
有幾個群演的軍裝領口,露出不符合時代背景的內衣,現場制片立即嚴令他們脫下。雖然天氣很冷,但是沒辦法,萬一穿幫,到時候負責這個工作的現場制片肯定又要挨一頓臭罵。
除了不符合時代背景的東西一律要除去,化妝師們也在緊張地忙碌著。那個年代的士兵普遍都比較黑,看上去都臟兮兮的,比如調整膚色,必須把粉底涂至脖子根部,有點臉上還要做出好似疤痕的效果,更甚者,因為某個群演的發型不符合時代背景,直接就被發型師當場剃成板寸。
里面的審訊室里,賀新正和老高坐在一個臨時隔開的小房間里,里面插著電暖氣,再加上機器釋放的熱量,暖烘烘的。
此時兩人正緊盯著監視器的畫面,不時在熒屏上用手指點點劃劃,正在商量現場的燈光配比和機位設置。
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來也會吟。在片場浸淫了這么多年,賀新早已從一個菜鳥變成了老鳥,對現場燈光、構圖之類的也頗有心得。
也難怪后世有那么多演員轉型要到導演。當然賀新此時跟老高討論的僅限技術性的問題,離導演還差的遠著呢!導演除了要懂這些技術性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體現在整部電影中美學、氣質、風格等等。再說他也沒有這方面的野心,更多的是幫老高參謀參謀。
“怎么樣,差不多了吧?”
燈光師領著一班徒弟忙得不可開交。因為老高對燈光的要求特別高。審訊室是封閉狀態,燈光效果要求冷光,而聚焦人物的臉部則是暖色調,周圍場景要拉黑,營造一種陰森的氛圍。
“嗯,差不多了。”老高盯著畫面里的燈光效果,終于點了點頭,接著又抬頭問道:“錄音效果調試好了沒有?”
“好了!”拿著長長話筒的錄音師高聲回答。
審訊外間的拍攝現場已經布置好了,中間放著一張做舊的長條桌,四面放滿了冰塊,兩邊各有一條木制長凳。
天氣很冷,棚內沒有暖氣。當賀新從暖烘烘的小隔間里出來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外面三位演員都已經化好了妝,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等在外面了。
“阿凱,今天辛苦了。”
昨天飽受“凌辱”的王愷,今天只是一個人肉布景,一會兒他得穿著襯衫馬甲,躺到長桌上,被冰塊包圍,扮死人。整場戲他都不能動,在這么冷的天氣里的確是真夠受的。
“沒事,沒事。”王愷樂呵呵道。
昨天的那種重頭戲拍的非常順利,小伙兒一時間信心十足。
胡君老神道道的坐在那里,閉著眼睛仰著頭,可能是在默戲,聽到賀新假惺惺的跟王愷打招呼的聲音,睜開眼睛朝那邊瞄了一眼,不由撇了撇嘴。曾幾何時,他也是用這樣的口吻在片場給初出茅廬的那貨打氣,結果最后倒是這家伙拿了金馬影帝。
時隔多年,只要一想到這事,胡君依舊忍不住感到胸悶。
賀新沒工夫理他,徑直走到坐在對面的女朋友身邊:“怎么樣,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