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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鄭商鳴

  從這日起,臨淄市井有了一個新的傳說。

  趕馬山乃是絕佳的風水寶地,有兩個大人物將家人埋在此地。

  那兩個大人物。

  其中一個,摧城侯府的李龍川,是他的好哥們。博望侯府的重玄勝,求著和他交朋友。晏相的嫡親孫子,總給他買單結賬……

  而另一個,都城巡檢府的鄭商鳴鄭公子,都只能給他做個小跟班,鞍前馬后!

  簡直恐怖如斯。

  時人稱之為,趕馬山雙驕。

  趕馬山此后一墳難求。

  當然,這是后話。

  且說在趕馬山上,稍歇了一場小風波的“趕馬山雙驕”,繼續往山上走。

  兩個抬棺的后生愈發精神起來,頗有些雄赳赳、氣昂昂。

  姜望索性走在許象乾旁邊,跟著他開道。

  “你不問我剛才那個人是誰?”

  許象乾撇了撇嘴。十分的坦然,非常的無所謂:“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姜望對他有些另眼相看了:“我以為你會刨根究底,看來你也沒那么無聊。”

  許象乾呵呵一笑:“我又看到他的長相,又知他姓鄭,他看起來在臨淄還有幾分面子。我回去問一下李龍川,不就清清楚楚了?何必在這里受制于你?”

  姜望:……

  許放的入殮儀式十分簡略,墓地是早就定好的,墓坑也早就挖好。抬棺人將棺材落下,許象乾作為出面主持喪事的人,抓了兩把土灑進墓坑,便算完成了儀式。

  之后就直接將土填滿。

  無論生前如何,死后都只黃土一坯。

  生與死,枯與榮。

  墳墓前豎著一塊空白墓碑,光禿禿的,有些孤獨。

  許象乾道:“我想了很久也不知如何作銘,所以空在了這里。你有什么想法?”

  這的確是一件為難的事情。關于許放,有很多事情不能寫。而不寫那些事情,他就一點也不完整。

  姜望想了想,說:“寫許放二字即可。”

  他的名字即是他的一生,再也不需別的注解了。

  許象乾略一咂摸,便是點頭。然后半蹲下來,以指為筆,在空白墓碑上筆走龍蛇,寫下許放之名。

  比起在青崖別院墻上亂涂,這兩個字倒寫得四平八穩,有股子正氣。

  姜望手指一搓,火焰開始搖曳。

  四個紙人和許多紙錢一起,焚燒在墳前。

  成青煙,成黑灰。

  鄭商鳴裹著一身冷汗離開了趕馬山,念及之前的交鋒,愈是后怕,愈是憤怒。

  齊國最精銳的部隊號為九卒,除天覆軍外,剩下八卒輪戍臨淄。

  今年便輪到斬雨軍。

  他隱瞞身份,服役于斬雨軍,從一個小卒做起,如今也將將到了隊正的位置,手下管著百人。

  軍中也有些蠅營狗茍的糟心事,隱藏身份就意味著這些沒法避免。

  就比如那個一直看他不順眼的都統,變著法的找茬,他是忍了又再忍。

  當然因為心中有底氣,也從未低過頭。

  不然以他的實力,也不至于現在還只是一個隊正。被上頭那個都統摁得死死的。

  這一次本要休假回家,但副都統臨時發布任務,讓他跟蹤調查齊陽戰場上的功臣,青羊鎮男姜望。

  姜望并非齊人,受到猜疑也是很合邏輯的事情。

  他接到任務的時候,即便不是斥候出身也并不擅長跟蹤,但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又一次的被針對罷了。

  與姜望真正交過手,真切感受著有被殺死的可能后,他才真正有了觸動。

  姜望提到王夷吾提到重玄遵,他都并不反駁,其實也是為了隱藏自己,誤導姜望。此后不得已跟著姜望,也一直在思考脫身之法。至于后來被趕馬山上那個地痞叫破身份,就是一場非常難看的意外了。

  但這會冷靜下來復盤,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重玄遵和重玄勝之爭他也有所耳聞,但并不很關心,因為無論哪邊都與他扯不上關系。

  然而此次任務實在蹊蹺。

  斬雨軍雖有衛戍都城的責任,但有必要自主對姜望展開調查嗎?這些事情,齊庭難道在冊封之前沒有做過?

  更重要的是,為什么是他來做這件事?明明他從未有過跟蹤調查的經歷,也并不擅長于此。為什么一定要派他來?明明他已經輪到了休假。

  甚至于,給他準備裝扮的人,為什么會犯同一雙鞋子的低級錯誤,難道僅僅是因為大意?如此湊巧?

  現在倒果為因的想一想,倘若今日姜望失手殺了他,結果會是什么?首先一個,自己的父親,堂堂北衙都尉,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對重玄遵方面來說,當然是樂見其成的好事。

  所以,姜望所說,這次行動是由王夷吾所指使,是很有可能的。只是他事先并不知情,被當成棋子罷了!

  那么就只剩兩個問題——王夷吾能不能發現他隱藏身份加入了斬雨軍?王夷吾能不能影響到斬雨軍的內部軍務布置?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無須深思。即使他參軍的時候幾乎對所有親友都隱瞞了信息,按理說不會有太多人知曉。但以王夷吾作為軍神弟子在軍中的影響力,真要查,也不難察知。

  即使天覆軍與斬雨軍互不統屬,王夷吾也完全有影響斬雨軍內部一個都統的能力。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這次跟蹤任務,單純的就是上頭那個都統對他不滿,想要借刀殺人,借助聲名鵲起的姜望,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甚至于那姜望心思深沉,可能通過某種途徑認出他來,故意那樣表態,引導他敵視王夷吾。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鄭商鳴自問不是傻子,更不愿不明不白的為人做刀。

  他已經出離的憤怒了,但他要先以自己的方式找出答案。

  南城外,斬雨軍駐地。

  斬雨軍在臨淄城外有四個駐地,分鎮四方。鄭商鳴所屬,就在南城外這邊。

  鄭商鳴一路上臉色陰沉,連身上的挑夫衣物也沒有換,直入軍營。

  他從小卒實打實的爬到隊正,從無弄虛作假,雖然職銜不高,但是很得人心。

  走進自家都統負責的軍營駐地后,一路上不斷有人打招呼,但今日的鄭商鳴全都置之不理。

  有機靈的,立刻就意識到可能要發生什么了,或看戲,或趕忙去通知都統,不一而足。

  鄭商鳴走到都統帳前,未及掀簾,已經先出來一人。

  這人正是給他布置跟蹤任務的王姓副都統,算是他的直屬上級。也是那位都統最忠實的走狗。

  見到鄭商鳴,毫不客氣地叱責道:“鄭名!執行任務期間,誰允許你回營的?”

  但話剛剛說出口,一只手就堵住了他的嘴,蓋住了他的臉。

  體內道元在瞬間被封鎖。

  鄭商鳴直接一巴掌按在他的臉上,將他整個人往里推,擠開帳簾。

  他本人也緊跟其后,撞進軍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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