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最好想清楚!”
院長在驚怒之中,仍然保持了最大的克制:“殺一個老朽,或者不算什么。要是殺絕望江城道院,你就是在與整個莊國為敵!甚至是與道門為敵!”
“聽起來很嚴重。”姜望非常的入戲,聲音極度無情:“所以我奉勸你盡快與我達成交換,不要讓張某面對這么嚴重的后果。”
“你!”望江城道院院長怒道:“無恥之尤!又狂妄無知!行此大孽,難道你以為你能逃得掉?你再強,還能逃得出杜相的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再強,還能未卜先知我的位置在哪里不成?我張臨川四海為家,請杜如晦盡管咫尺天涯去。”
姜望絲毫不為所動:“還剩五息!”
院長痛苦地閉上眼睛,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畢生心血,一邊是整個城道院的所有弟子。
而姜望還在計時:“三息!”
院長咬咬牙,正要開口。
恰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何方高人,蒞臨我望江城道院?”
這聲音執拗、堅固,有如頑石,讓人印象深刻。
姜望認真想了想,觸及對面院長心焦的眼神,瞬間明白過來。
是傅抱松!
本應在郡道院甚至國道院進修的傅抱松,此時竟正在城道院中!并且察覺了幻花的蔓延。
那就更有把握了。望江城道院院長未必會選擇城道院里的其他弟子,但傅抱松他一定不會忽視。因為他的獨門秘術,只傳給了傅抱松,儼然視其為衣缽。
這是親如父子的關系。
姜望有意暴露氣息,那邊傅抱松果然疾沖而來。
在三天前,傅抱松打開天地門,正式踏入騰龍境,已經可以進國道院進修了。
他完成所有交接之后,第一時間選擇回望江城報喜。
他是父親獨自帶大的,自小性子執拗,長大以后與叔伯兄弟的關系處理得很糟糕,父親前些年去世之后,索性便斷了聯系。
整個望江城唯一讓他掛念的,也就只有城道院的院長了。
自從拜入道院外門后,一直以來,院長都對他照顧有加。進了內門后,更是傾囊相授,視他為衣缽傳人。
老院長于他而言,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回到望江城,自然也是住在城道院中。
今夜正在做晚課,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感應到了幻花的存在。
他第一時間便站出來,既是威懾,也是示警。
在他看來,作為此時整個望江城城道院里,唯二的騰龍境修士之一,面對城道院的麻煩,他義不容辭。
而后發現陌生氣息的波動來自于院長靜室,他更是心焦如焚,運足道元便疾飛過來。
他住的地方距離院長的靜室并不遠,須臾即飛至。
人至門前,已經完成掐訣,做足諸多準備,正要一腳踹門沖入……房門忽然一下開了。
傅抱松下意識地便要釋放道術,但手上忽然一緊,繼而道元都被震散,然后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扯入靜室中。
房門關緊!
整個過程持續不到兩息時間。
就是房門一開一關而已。
傅抱松已經被打散道元,扔在了望江城道院院長旁邊。
而戴著山鬼面具的姜望,坐姿端正地坐在他們面前。
傅抱松自己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制服,跌在地上的第一時間卻是去看老院長:“老師,您沒事吧?您怎么樣?”
院長默默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姜望,咬牙道:“閣下心狠手辣,老朽佩服!”
“過獎。”姜望很有惡人的自覺,輕笑道:“那么選擇繼續?”
“什么選擇?”傅抱松在地上問。
“我跟你老師玩了一個游戲,殺人的游戲。”姜望極有耐心地給他解釋:“我希望他能把朽木決給我。不然的話,每過三十息,我就殺一個人,一直殺到整個城道院雞犬不留為止。”
傅抱松沉默了一會,爬起來道:“我去取紙筆。”
姜望是知道傅抱松會朽木決的,本打算如果在望江城道院院長這里弄不到,就再去找傅抱松試試。只是當初在三城論道上就見識過此人的臭硬脾氣,沒有多大把握,才將他作為備選而已。
此時他妥協得如此果斷,倒是讓姜望有些意外了。
一時視線在傅抱松和望江城道院院長之間來回。
院長只澀聲道:“抱松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這里是院長的靜室,傅抱松自然是熟悉布設的,很快就找來紙筆,并且認認真真開始研墨。
姜望忍不住問道:“這可是你老師的獨門秘術,畢生心血。一直以來也是你的殺手锏,你就這么輕易的交出來了?”
傅抱松的手很穩,一邊研墨一邊說道:“人命比道術重要。”
姜望沉默了。
傅抱松很快研好墨,取過毛筆,開始記錄起朽木決來。
一時間靜室無聲,院長與姜望各自不動,只有筆尖游走在紙上。
“好了。”
傅抱松寫罷,吹干墨跡,將記錄著朽木決的紙遞送到姜望面前:“你可以檢查一下。”
姜望簡單看過一遍,便知無誤。
朽木決當然是別出心裁的道術,是院長偶然的靈光一閃,但以姜望高出他們不止一籌的實力,傅抱松想要在道術里做什么手腳,是不可能的。
姜望收起這張紙,想了想,終究還是說道:“其實就算你不給我。我也不會殺人的。”
傅抱松沒說不信,也沒說信。只道:“我不能拿他們的性命做賭。”
姜望忽然覺得有些慚愧。
在這個堪堪突破騰龍境的修士身上,他看到了一種道德與堅守,這是真正的端方君子。
姜望站起身來,看向院長:“我最開始的條件依然有效。”
他說著,從懷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小冊子,一個上面記錄著花海,一個記錄著荊棘冠冕。
輕輕放在自己剛才坐過的椅子上:“你們師徒都可以學。”
院長沒有說什么。
只傅抱松道:“閣下已經達成目的,可以離開了嗎?”
姜望也不以為忤,只說道:“你這樣的人不多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著,未來可以走得更長遠。”
話音落下,人影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