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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很危險了。”疾飛之中,褚密忽然說。

  過了一會,他又重復道:“已經很危險了。”

  姜望不知道他來回說這些廢話是什么意思,但也懶得打斷。畢竟人都快死了,說點廢話的權利還是應該有的。

  褚密忽然又問:“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試煉的意義早就達到了吧?”

  姜望一眼瞥見前方迎來的大隊海族,趕緊一個折轉,再次調換方位。

  也虧得是迷界這等方位顛倒混亂的地方,他才可以輾轉騰挪這么久。

  “咱們已經不可能跑得掉了,有什么壓箱底的倚仗,也該使出來了。命只有一條,可沒有重來的機會。”褚密喋喋不休。

  姜望想了想自己用光的一匣符篆,想了想仍在休養的五色魚,想了想已經被打成碎片的七玄寶衣,想了想不知落于誰手的蜃王珠……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壓箱底的東西。

  只能歸因于此人病急亂投醫。

  再念及兩人現在處境相同,誰也逃不出去。一時間,也有些同病相憐。

  唉。只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見姜望一直不說話,褚密終于忍不住了:“叫人,你叫人啊!”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別玩了,公子哥!你快叫人!”

  姜望悶了半晌,終于回應道:“叫誰?”

  “叫你的后臺啊!你這樣的出身,來迷界歷練,怎么可能沒有強者暗中保護?快把他們叫出來啊!隨便來幾個真人什么的就行了!真人不方便,神臨也行!這些土雞瓦狗,怕他們個鳥!”

  這個誤會真的是太荒謬了……

  姜望抿了抿唇:“我是來迷界洗罪的。”

  “誰他媽關心你這種公子哥來迷界干什……什么?什么洗罪?”褚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姜望卻懶得再回應,只是把控著方向疾飛,短暫脫離褚密的秘術,直接與一隊海族隊伍迎面,劍氣縱橫,瞬間斬得頭顱滾滾,好一通亂殺!

  寒光閃爍后,與這支海族隊伍瞬合即分,只留下一堆尸體漂浮。

  褚密的手再次搭上姜望肩膀,繼續借坡下驢的秘術,只是聲音已經變得很勉強:“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姜公子,我很尊重你,真的。但是現在氛圍不對,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不想死,我也不想。”姜望也認真地回應道:“但我沒有開玩笑。”

  “老子拼了命來找你,被這么多海族追著,用了多少壓箱底的好東西。你卻告訴我,你是來迷界洗罪的?”褚密咬牙切齒,幾乎氣瘋了:“誰他媽會把天驕派來迷界洗罪!”

  褚密的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不是因為竹碧瓊之事,危尋怎么也不可能繞過齊國,把姜望丟到迷界來。齊國根本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像他殺了海宗明,齊國也是直接給他撐腰,最后一點責任都落不到身上。

  除非齊國也將他放棄。

  因而也難怪,褚密心心念念,記掛著傳言中的皇室隱脈,惦記暗中保護皇室隱脈的高手。在被海族戰士發現,逃脫無門的情況下,拼了老命,向姜望的位置靠攏。

  姜望遇到他,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他有意尋來。

  這感覺,就像他在溺水時拼命掙扎,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結果他媽的真的只是一根稻草!剛拽上,還沒使勁呢,就已經斷了!

  “我自愿來的。”姜望說。

  “你犯了什么罪?你這種天才,該是多么罪大惡極,才會讓朝廷也放棄你?”

  “我替朋友來的。”姜望的聲音很平淡,就像他施展平步青云仙術一樣,平平穩穩,幾乎沒有出任何差錯。每一步,都在近乎最好的選擇上。

  在海族收攏的這張大網中,盡量多掙扎一分空隙,延緩幾息生命。

  褚密沉默了。

  他不知道說什么好,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好像終于只可認命。

  過了好一陣,他才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你好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之前姜望直接捏碎命影之囊,讓他離開,就已經讓他感到驚訝。

  但彼時他更多覺得,這大約只是一個底氣十足的天潢貴胄,在那種時刻的驕傲而已。順帶也是對他這種小人物的不屑一顧。

  可現在看來。這真的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家伙。年紀輕輕,卻已讓他仰之彌高。

  “之前那個動靜,吸引了不少海族。是你故意制造的吧?”褚密又問。

  “嗯。浪費了一顆蜃王珠。”姜望隨口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你記得還我。”

  褚密又閉上了嘴。

  姜望感覺得到,這人的心氣仿佛完全垮了。就連“借坡下驢”的秘術,也只是下意識在維持。

  但姜望不打算提醒他,或者要求他。

  每個人都有權力選擇如何面對死亡。掙扎未必就能痛快,麻木未必就是不好。

  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在姜望再次轉向之后。

  “謝謝你啊。”褚密忽然極快極輕地說了一句。

  “什么?”姜望沒有聽清。

  “我說!”褚密大聲道:“你這么傻,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姜望道:“你應該慶幸現在我們的處境,不然我肯定會教你怎么說話的。”

  “哈哈哈哈哈哈!”褚密又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姜望感覺他已經瘋了。

  但是在這樣生死一線的關頭,跟一個瘋了的人聊天,好像那種恐怖的壓力也得到了一些舒緩,莫名的輕松了一些。

  “我笑我這幾年在干什么?沒有尊嚴、不要臉地活著,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怎么看我。我不顧一切地想要活著。卻還是他娘的活不下去!哈哈哈哈哈哈,這難道,不好笑嗎?”

  “不怎么好笑。”姜望實話實說。

  “你娘的!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褚密罵罵咧咧。

  在姜望確實搬不來救兵之后,他對姜望也失去了禮敬。

  在死亡的結局一步步靠近之前,他好像也在一點一點撕下面具。

  那張厚顏無恥、坑蒙拐騙的面具之下,是一個怎樣的褚密呢?

  “人的臉面靠自己掙,不靠別人給。”姜望道:“我瞧不瞧得起你,重要嗎?”

  “你以為就你是天才!老子在梁上樓這種破地方修到外樓境,也很了不起好不好!”褚密咧著嘴,竟有些得意:“別看你好像背景比我好。又好像很聰明,不上我的當。你多嫩啊!老子在你身上做了記號,你都不知道。若不是發生這種狗屁事情,老子抽個空就把你寶貝偷走了,你信嗎?”

  “我信啊。”姜望隨口道:“不過捕神哪天去抓你的時候,我希望你也能抽個空跑掉。”

  他堂堂四品青牌的寶物被偷,在都城巡檢府立個大案要案還是不成問題的。別的不好保證,對付梁上樓修士,那真是貓抓老鼠,術業專攻。

  褚密被噎了一下,惱羞成怒:“你好像腦子不好使,都什么時候了,還跟我計較這些!你都快死了好不好,老弟!”

  “那還真是挺巧的,你好像也快死了。”姜望說。

  一陣緘默。

  褚密的癲態盡去了,悲傷道:“我不想死。”

  姜望終于嘆了口氣:“我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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