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楊員外頭也不回的招了招手,楊管家知道是叫自己,忙加快幾步,來到楊員外身邊,垂首洗耳恭聽。
楊員外問道:“你說這白家剛剛找上門來,那陳二就將這覆土淬火法泄漏了出來,他是不是故意的?”
楊管家聞言一愣,思索了片刻,說道:“員外英明,怕就是這樣。”
楊員外似乎是說給楊管家聽,又似乎是自言自語道:“白家找上們來,他陳二自然不敢拒絕,想和白家勾搭,又怕得罪了我,于是就故意將這覆土淬火的秘技泄漏給我們……他大概是像兩面討好,左右逢源吧。”
楊管家識相的靜靜聽著,并不插言。
楊員外繼續自語道:“真是笑話,他一個外來戶,孤家寡人一個,憑什么在這東莊子兩大豪強之間左右逢源?”
“不過也好,他想左右逢源,我也樂的拖些時間,只要他不短了我每月三十把刀,拖一日,我楊家就強一日……最好能拖個一年半載……嘿嘿!”
實際上,陳憲還是小看了每月三十把武士刀對東莊子的意義。
整個東莊子大約有四千多口人,有田兩萬余畝,其中白楊兩家就各占了將近萬畝。
楊家名下有田近萬畝,這近萬畝田,絕大部分都佃租了出去,每年可收租近千石,折錢近三萬貫。
這三萬貫錢著實不少,但要用來養兵,養下人,用來供應偌大一個楊家錦衣玉食,最后結余,不過四五千貫而已。
陳憲每月送來的三十把寶刀,每一把都能給楊家帶來二十多貫的利潤,一月六七百貫,一年就是七八千貫,也許等到市場上唐刀多了后,價錢會降,但一年怎么也有五六千貫錢。
這么一筆錢,即使對于白,楊家這樣的土豪來說,也是一筆相當不少的巨款,若是落入其中一家,就足以讓其實力大增,從而打破莊子平衡。
若單看東莊子,白楊兩家勢均力敵,但在這沂源平原上,可不止一個東莊子。
沂源平原的形狀,就像一個東西橫陳在魯山深處的葫蘆,東莊子位于葫蘆的底部,在接近葫蘆中部的位置有一個比東莊子規模更的莊子,名叫西莊子,在葫蘆上腹部還有一個莊子,名叫唐家莊。
規模最大的西莊子有三家豪強共同控制,分別是白家,李家,唐家。
唐家莊也有兩家豪強,分別是唐家和徐家。
在這個小小的山中平原上,白家和唐家才是頂級豪強,李家,徐家,楊家,都要差一等。
所以,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楊員外也不愿意和白家真的撕破臉皮。
陳憲的價值,楊員外清楚,白家也不會不清楚,若是楊員外動手將陳憲擄走,白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為了那搖錢的唐刀,白楊兩家不想撕破臉也要撕破臉。
若是那陳憲能拖個一時半刻,相對來說,對楊家更有利。
楊員外唯一擔心的是,白家捷足先登,抓走了陳憲,那就一切皆休了。
不過,好在陳家鐵匠鋪就在楊家的地盤上,白家人要想擄走陳憲不難,但要不驚動白家卻是不易。
想到這里,楊員外對楊管家說道:“先不動那陳二,讓被咱們收買的人盯住白家軍寨和馬隊。”
一聽吩咐,楊管家就明白了員外的意思,垂手道:“明白。”
想通了事情,楊員外腳步頓時輕快起來,又走了幾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對楊管家吩咐道:“將唐刀的收購價格壓到四貫。”
“明白!”楊員外腳步輕快,楊管家心情也不錯,留著陳憲,就等于留著他一月三十貫的好處,至于唐刀被壓價,他并不在乎,難道那陳二還敢少了他的好處費不成。
東莊子白家家主名叫白秉文,和楊員外喜歡舞槍弄棒不同,白員外是個讀書人,身上還有著金朝的秀才功名,實際上整個沂源白家宗族都有著耕讀傳家的傳統,子弟中有不少人都在萊蕪縣、泰安州甚至是東平府為官。
不過,在金朝,漢人做官,很難進入權力核心,所以,一些漢家宗族,雖然也讓子弟科舉做官,但更主要的還是在地方經營,做官的子弟只是宗族和金人官府之間的橋梁。
這白秉文乃是東莊子白家上代家主的長子,少年時即考中了萊蕪縣秀才,之后又在東平府學求學三年,據說以其才,考個舉人綽綽有余,卻在秋闈前夕,被上代白員外召回來打理家事。
楊員外從軍寨回來的時候,白秉文白員外正在白府測廳的一間雅致的書房中和一個文士打扮的人喝茶說話。
白秉文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但保養的極好,面相看上去只有四十出頭的樣子,面色白皙細膩,容貌清秀,配上頜下三綹長須,沉穩淡雅的神態,一身顏色淡雅的絲綢長袍,給人一種清雅又富貴的感覺。
和白秉文談話的文士看上去五十出頭的年紀,一身青袍,面容清瘦,雙目有神,會給人一種十分精明的第一映像。
這青袍文士姓趙,名叫趙去非,是白秉文在東平府學求學時的同窗。
白秉文棄學歸家后,趙去非參加金朝科舉,中了舉人。
小戶出身的趙去非在東平府以九品入仕。幾十年下來,也只做到個從七品的小官,至仕歸家后,被白秉文請來東莊子,一方面教導白家子弟讀書,另一方面,此人也是白秉文謀主。
白秉文將手中精致的白瓷茶碗輕輕的放在書桌上,臉上帶著一絲蔑笑,說道:“這陳二倒也有幾分小聰明,他以招收白家學徒為餌,引得白安福拐著彎的替他說好話,想要以此在我白家和楊家之間左右逢源,真是打的好算盤。”
趙去非一手搖著團扇,一手放在身邊的幾案上輕輕的敲著,聞言輕輕的砸了砸嘴,嘆道:“這個陳憲倒有那么幾分才干,白身來到這東莊子,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就經營起不小的一份家業,幾十人的鋪子,管的井井有條,制定的規章條例,我聞之都感佩服,最奇的是,手下學徒短短半年時間就調教的忠心耿耿,拿錢都打聽不出鋪子里的情況,若不是那幾個老媽子,這小小的鋪子就幾乎是水潑不進了。”
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道:“可惜此人小處讓人驚嘆,卻無大才,不識大勢,也只配為一店掌柜而已。”
白秉文道:“那趙兄以為,這招收學徒之事,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趙去非失笑道:“白兄說笑了,答不答應,有什么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