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吏慚愧,對馬平無能為力,只能依仗李侯威勢,有勞李侯親臨,有負相君重托啊。”
翌日一早,邯鄲明便來到了李澈下榻的驛館,以請罪姿態大拍馬屁,本來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李澈頓時被逗樂了。
邯鄲明并非只會溜須拍馬的諂諛之徒,他是邯鄲勝最看好的后輩,只是此人深信官場應該奉迎上級,故而常常是這副阿諛奉承的樣子。
合作了幾天,李澈也算是搞明白了這個人,他還是很有能力的,此前提議從賊寇處打開突破口的也是邯鄲明。
“好了,無需如此溜須拍馬,你的功勞本侯不會忘記,回去之后會如數報給相君的。縣吏的審查就交給你了,本侯這邊還有要事,給你留一百人,務必做好這件事。”
邯鄲明肅然一揖:“必不負相君與李侯重托!”
鉅鹿郡南部,洺河之畔,一眼難以望見盡頭的旌旗與大營,森然林立的長戈劍戟,以及滿臉肅殺之色的士卒,無不讓人望而生畏。
這里是中郎將盧植的大營,而東北方五里之外,便是黑山賊之營地。
兩軍已經在此對峙了三日,除了零星的接戰外,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讓許多人下了斷言:這場讓河朔乃至天下矚目的戰爭,或許會曠日持久。
張燕兵多將廣,盧植則是精兵良將,二者各有勝場,卻都深深忌憚著對方。
盧植檄文傳遍冀州,在等待冀州南部各郡的支援,而張燕的號令也傳到了冀州眾多匪寇手上。
匪寇們或求利,或為名,或有兔死狐悲之感,紛紛前來融入了張燕的大營。
張燕聲勢愈發浩大,也愈發穩重,試圖合冀州匪寇之力,再與盧植交戰。
沒有得到多少援軍的盧植卻也不動如山,靜靜看著張燕聚群寇于此,似乎沒有絲毫擔憂。
日頭西落,又是神經繃緊的一天過去,南營門處的士卒們微微抱怨了下愈發寒冷的天氣,便開始準備換防。
卻見數騎奔馬直直向著大營而來,本待呼喊的士卒猛的發現帶頭的是負責南部巡防的斥候,頓時停了下來。
“這是趙國相劉相君,率部來援,求見中郎將。”斥候隊長做了簡短的交代,便轉身離去。寒冷的夜晚恰恰是斥候工作最重要的時刻,若非劉備身份非比尋常,他也不會親自帶劉備過來。
在士卒引領下踏入中軍主帳的劉備終于見到了闊別數月的盧植,即便在營房之中,盧植也沒有脫下戰甲,而是全身甲胄的坐在主位上,翻閱著手中的軍情。
“趙國相劉備,領檄文而來,見過盧中郎將。”劉備知道盧植最重公私分明,是以很官面化的先行了一禮。
盧植也拿出對待同級官員的禮儀,鄭重回禮道:“劉相能應檄文馳援,足見忠心,請坐。”
劉備卻沒坐下,而是再行一禮道:“學生劉備,見過老師。”
這卻是私人行的師生禮,盧植欣慰的點了點頭,嘆道:“玄德在趙國做的好大事,倒是讓老夫顏面大漲。”
劉備攬袍坐下,平靜的道:“只是一些本分之事,盧師過譽了。”
寒暄過后便是正事,盧植問道:“趙國有多少可戰之兵?”
“兵卒四千,其中精兵約一千,學生此次帶了兩千兵卒,一千精兵盡數在其中。趙國狹小,人口太少,故而只有這些可戰之兵,還請老師見諒。”
“十余萬人口,遭受數年匪患,玄德卻能在幾月時間里就拉出數千人馬,足見能為,不必如此過謙。”
盧植欣然的點點頭,四千人馬,雖然比不得他帶來的禁軍,但比起那些輔軍應當不會差多少,足以讓漢軍聲威大漲。
盧植嘆道:“張賊號令,冀州群寇云集,數日間便有七萬大軍。老夫一道檄文下去,來支援的地方官員卻寥寥無幾,這冀州還是大漢的冀州嗎?”
劉備淡然道:“縱使七萬大軍,也不過土雞瓦狗之輩,老師不也沒放在心上?”
“呵。”盧植搖搖頭,嘆道:“雖然破張燕只在反掌之中,但見到冀州民心不附,難免有所感傷。”
“先帝橫征暴斂,匪患過后還加征雜稅,逼得無數人賣兒賣女,賣身為奴,這又讓民心如何依附呢?
再者說,這冀州大地上,決定是否出兵的也不是平民百姓,老師以此斷定民心不附,未免過于武斷。”
盧植直直的望著劉備,半晌后啞然失笑道:“玄德做了幾個月的國相,膽子倒是愈發的大了。”
劉備默然,片刻后幽幽道:“只是又見到了很多,站在這個位置上,又看到了很多無奈。
學生如今忽然有些體諒當初的安喜縣長,體諒他為何在督郵構陷學生時無所作為。根子爛了,很多人只能求自保,只要不去害人,學生覺得都無可指摘。”
盧植肅然道:“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讀書之人,焉能如此自棄?”
“以德律己,而非律人。”
盧植似笑非笑的道:“那先帝……”
“天子非人。”
盧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說的不錯,天子非人,天子乃圣,自當以圣人要求來行事,此言大是不差,愿你勿忘今日之言。”
旋即又道:“只是還要再教你一點,為官者也非人,也不可以常人要求來行事。持國之重器,自然要有相符合的道德水準,權柄非是易操持之物,使用不當者只會害人害己!”
劉備沉吟了半晌,避席而起,深深一禮道:“學生謹受教。”
盧植輕撫須髯,笑道:“好了,如今也不是上課的時候,玄德啊,你看看如今這局勢,又該如何是好?”
劉備謙遜的道:“老師心中想來已有成算,學生初來乍到,不好班門弄斧。”
“無妨,所謂兼聽則明,這并非軍帳議事,你大可放開來說。”
劉備沉吟了一會兒,拱手道:“老師是在等,等張燕合冀州群賊之后再一戰而下,借此平定整個冀州的匪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