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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廢立(終)

  東漢王朝的帝王世系并非一線傳承,不少皇帝都出現了絕嗣的情況,大臣們不得不從外藩迎立新君。

  漢靈帝劉宏比起他的前輩們要幸運不少,共有兩子一女,長子便是當今天子劉辯,正宮何皇后所出,次子卻是渤海王劉協,只是王美人所出。

  事實上,在漢靈帝生命的末期,以及他死后的這一年半載里,所有的紛爭朝亂,基本都可以往帝位爭奪上面靠。

  若只有一子,別無選擇的漢靈帝或許還不會留下這些爛攤子,但有了選擇之后,或許是出于對何皇后善妒狠辣的厭倦,或許是擔憂何進的權勢,也或許是真的不喜劉辯的性情,劉宏選擇了違背嫡長子繼承制,極其刻意的偏向次子劉協。

  扶持蹇碩這個上軍校尉來制衡大將軍何進,不斷的冷落何皇后,與何進的關系愈發不睦,都是在為劉協鋪路。

  而最狠的一招,卻是在群臣依照嫡長子繼承制的禮法,請立劉辯為太子之時,漢靈帝冷冷的來了一句:“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

  這幾乎就是判了劉辯的死刑,作為在位的君王,不肯立太子或許是為了自己的地位穩固,而直接評價嫡長子不可為人主,那就是真的放棄了這個兒子。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誰也料不到漢靈帝會突然駕崩,這時候蹇碩還沒能壓過何進,劉辯也還未長成,羽翼未曾豐滿。

  把控朝廷的大將軍何進很快就與袁隗聯手發布了“遺詔”:皇長子劉辯繼承大統。

  自然是有人質疑這個遺詔的合理性,無法相信漢靈帝會指定“不可為人主”的劉辯登基為帝。

  但朝中兩大巨頭鼎力支持之下,劉辯的繼位還是順順利利的完成了,畢竟劉協也沒有被冊立為太子,作為嫡長子的劉辯,法理性還是要更強一些。

  此時,在劉辯威望跌至谷底,兩大巨頭俱已薨逝,何太后也去了地下的情況下,袁術作為袁隗的侄子,當殿指責何進與何太后威逼袁隗矯詔,其野心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了。

  “袁術!汝膽敢當殿狂悖,口出逆言?”既然撕破了臉,劉辯也不再表面禮儀的稱呼官位,而是指名道姓的直接開罵。

  袁術冷冷一笑,揮袖道:“天下誰人不知?先帝素來屬意渤海王,對其親善有加!而你,素來輕佻,依仗何氏權威作威作福,早為先帝所厭棄,更有‘不可為人主’之言,試問先帝如何會立你為新君?”

  劉辯嗤笑道:“渤海王年歲尚幼,主少國疑乃傳國大忌,父皇傳位與朕,何來不合理之處?”

  “正是如此!何進正是以此言威逼家叔,言稱若不立你為帝,他將作亂起兵,禍亂天下!家叔一腔忠心,念及漢室天下不易,不得已才與何賊虛與委蛇。

  豈料汝母子二人全無德行!登基之后勾連宦官,屢屢阻撓誅宦!一心只顧權術,全無半點天下公心,致使天下屢遭禍亂,雒陽更是連連兵禍……”

  “你放肆!許卿,給朕拿下這個殿前悖逆的狂徒!”劉辯大聲打斷袁術的話,急迫的下令道。

  站在身后的許褚帶著侍衛大步走上前來,然而殿外很快涌入了上百人,見群臣有些驚慌,袁術大聲道:“諸位同僚勿憂,吾只是猜到偽帝會殺人滅口,才帶兵入宮,絕不會傷及各位,還請安坐,待吾數完偽帝罪行,自見分曉。”

  許褚回頭望了眼劉辯,人數太多了,他自保無虞,但是要保護劉辯卻是很難,只能是帶著劉辯嘗試突圍。

  劉辯輕輕搖頭,冷笑道:“好,朕就看看,這滿朝公卿是否都要與你沆瀣一氣!”

  見兵戈止住,袁術大聲道:“孝靈皇帝,早棄臣民,汝身為嗣子,不思為父君守孝,卻沉迷享樂,耽于朝政,此罪一!

  自世祖中興以來,雒陽作為京師,素來穩固,除前大將軍竇武誅宦外少有兵禍;而汝在位不逾年,卻與何氏禍亂朝綱,致使大道廢弛,以致兵禍連連,前有白波寇虐,后有董卓造反,至于昨日,更是險些讓中樞重臣毀于一旦,此罪二!

  汝不思前過,恣意妄為,在紛亂之際辱罵元老重臣,致使大司馬臥床不起,有失君臣和睦之道,此罪三!

  復道之上,身為人子卻與母后相爭,更出悖逆之言,我大漢以孝治天下,焉能容你?此罪四!

  汝醉心權術,刻意挑撥重臣關系,母子二人沆瀣一氣,以陰謀屠戮重臣,大失君王風度,此罪五!

  先帝為父,父言子不可為人君,汝卻悖逆前言,登基為帝,既是不忠于君,亦是不孝于父,此罪六!

  有此六罪,汝還有何面目高居帝位,統御大漢五千萬生靈?”

  “你!”劉辯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詞窮,終究是年歲太小,袁術的每一句話他都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只能指著袁術怒目相視。

  袁術理也不理劉辯,轉身面向百官,大聲道:“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政。皇帝暗弱,罪大者六,小罪無數,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

  今吾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渤海王,諸位同僚意下如何?”

  劉辯掃視群臣,群臣無一人出言附和,卻也無一人出聲反對,這時他才恍惚想起,會為了他而站起來反對袁術的人,不是遠在天邊,就是臥病在床,還有一人昨日被他母親親手弒殺于此。

  本來可以扭轉局面的皇甫嵩,其下屬卻被隔絕在外,難以接近。他知道,自己此時仍然是天子,下令皇甫嵩反抗他也會反抗,但那不過是再添上一條性命罷了。

  算起來,是何太后與他,親手將自己的支柱一根根拆掉了。從天下主的美夢中醒來,他才發現,被臣子承認的君王,那才是君王,否則什么都不算。

  等他清醒過來,驟然發作的許褚已經被人按在了地上,即便是被八位身材健碩的力士按住,力曳奔牛的許仲康仍然奮力掙扎,絲毫不在乎插在他身邊的戈矛劃出的血痕。

  “許卿,夠了,有你如此,朕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劉辯輕輕嘆了一聲,旋即冷聲道:“好了,看來廢立已成定局,揚威將軍接下來是不是準備弒君了?”

  袁術笑道:“汝即非君,又何談弒君?不過且安下心來,霍光未曾殺海昏侯,吾也不會如此。而且比起海昏侯,汝還算有可圈點之處,可為諸侯王。”

  “是嗎?”劉辯忽的一笑,轉頭望向皇甫嵩,問道:“皇甫將軍,朕如今還是天子否?”

  皇甫嵩從容道:“尚未行大禮,陛下仍是天子,臣唯陛下之命是從。”

  劉辯神情復雜的道:“如此,朕便下最后一道詔令,皇甫將軍今生不可再行軍略之事,如何?”

  袁術神色大變,怒道:“爾敢?”

  皇甫嵩不理袁術,大禮參拜道:“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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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辛巳,袁術廢帝為弘農王。

  自六月雨,至于是月。

  ——《后漢書·孝靈帝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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