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二月二十八,清明,江南戰事正酣之時,北方的公孫瓚也動了起來。這位薊侯遣使向冀州牧劉備、青州牧李澈、并州刺史袁遺、度遼將軍張楊等人發出邀請,共獵鮮卑于幽州代郡,河朔為之震蕩。
自劉虞上任后平靜了兩年的幽州再次掀起了波瀾,公孫瓚此舉無疑是對幽州牧劉表的挑釁,而邀請這些州牧刺史將軍閱兵,也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實力,對周邊勢力加以震懾。
公孫瓚與劉表,可以說是幽州本土士人,與北逃的中原士人之間的爭斗。而再延伸開來,也可以說是幽州一部分漢人與烏桓等少數族裔的爭斗。
自桓靈二帝黨錮以來,中原士人紛紛避禍于邊塞之地。有的泛舟海上,有的去了交州、益州,自然也有人來到幽州。
而與劉表相比,公孫瓚在這些北逃士人中著實沒什么名聲,能拿的出手的,大概便是曾在盧植與劉寬門下求學,是這兩名士林巨擘的學生。
然而劉表卻是在第一次黨錮時便被奉為黨人八顧之一,是士林中舉足輕重的元老級巨擘,這般身份名望,與公孫瓚相比可謂是云泥之別。自然,北逃的士人們大多都會選擇親近劉表,依附于劉表麾下。
雖然近兩年冀州變得比較穩定,逃往幽州的士人越來越少,但前些年積攢下來的士人數量依然是一個頗為可觀的數字。在這個知識稀缺的時代,士人階層就代表著人才。
事實上公孫瓚心里也清楚,論起治理地方的水平,他拍馬也趕不上劉表。而廣陽郡、涿郡這兩個握在劉表手中的大郡,幾乎相當于幽州大半的力量,是整個幽州的精華所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劉表的地位會越來越穩固,勢力也會越來越強。
偏偏此人和劉虞完全是兩種性子。劉虞看似穩重隨和,事實上行事頗為雷厲風行,甚至顯得有些急躁。若是劉虞在任是斷然無法忍受公孫瓚的種種行為。
可劉表不同,他仿佛一臺冷冰冰的政治機器一般,總是能尋找到利益最大化的關鍵點。對于公孫瓚的行為,若有能力制止破壞,他會毫不猶豫的動手;若不能阻止,他似乎也毫不在意,只是如一條毒蛇一般靜靜地等待著下一步機會。
看似不動,其實攻擊性要比劉虞強得多,帶來的壓迫感也要強盛得多。
“是以唯有趁早與其兵戎相見,以我之長,攻彼之短,才能有勝利的機會!”到了公孫瓚與公孫越獨處之時,他也不再故作高深,而是很坦然的將自己的顧慮與目的都傾訴了出來,畢竟面前之人是他的同族兄弟,也是他最信賴的兄弟。
公孫越狠狠點頭道:“君侯盡管放心,只要劉表敢動兵,明年便要給他過一過忌日!”
公孫瓚含笑點點頭,拍了拍公孫越的肩膀,嘆道:“阿越啊,如今天下大亂,正是百年未有之變局。可比秦末群雄并起,前漢末年諸侯紛爭之時啊。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當五鼎烹。你我兄弟崛起于北境,擁眾數萬,正是這天下一方諸侯,難道不能南下中原,如高祖、光武一般?而劉表,便是我們需要踏過的第一個障礙!”
“劉表不過一介書生,君侯大兵到日,其必然出城請降!越愿為君侯鞍前馬后,赴湯蹈刃!”公孫越刷的一下單膝跪下,神情狂熱的抱拳道。
公孫瓚哈哈大笑,扶起公孫越道:“丘力居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這偌大的幽州,再無一人可入本侯之眼!今日便借阿越吉言,定要讓劉表乖乖交出幽州!只有本侯,才能帶著幽州父老入主中原!”
少年成名,卻遭黨錮,年僅二十六歲便亡命州郡,一去十六載,人一生中最富有活力的時光便這般被空耗。四十二歲受征辟于大將軍府,其后青云直上,如今年近知天命,已是一州牧伯,天下諸侯。
這就是劉表,山陽高平人,前漢魯恭王劉余之后,當世碩果僅存的幾名黨人領袖之一,是天下士人心目中的明燈。
身高八尺有余,姿貌溫偉,一舉一動無不彰顯著堂皇大氣。來到幽州一年半的時間,便將幽州大軍閥公孫瓚逼得手忙腳亂。對于州牧府中的吏員而言,這位牧伯是他們仰慕的對象。
而對于北逃的士人而言,劉表則是一面旗幟,是中原士人在這北國荒涼之地得以聚集的標志。
而當這位北境之主高坐主位之時,下首所坐的各方使節都鄭重一禮,既是敬其士林名望,也是敬其孤身入幽燕,于此開創基業的艱辛。
劉表溫聲道:“諸君能夠應邀而來,本官心中甚慰。幽燕貧窮,只能略以薄酒招待,還請勿要見怪。”
冀州使節沮授拱手道:“宴席之珍,在于與會之人,而非這些酒肉之物。能與高士同坐,雖陳釀亦不換也。”
青州使節,北海相孔融神情緊繃,輕輕點頭道:“沮公所言有理,景升兄在座,勝美酒佳釀遠矣。”
劉表回禮道:“二位遠道而來,是本官之榮幸才是。還請代本官向劉冀州與李青州問好。”
并州刺史袁遺的使節冷笑道:“牧伯莫要被這二人假象所欺騙,據在下所知,青州與冀州同時都往降虜將軍處派了使者,這顯然是兩頭示好的小人之舉,還請勿要容忍。”
袁遺到了并州后,與度遼將軍張楊之間的權力爭斗頗為激烈,只是張楊畢竟曾經與劉備共同出兵勤王,交情不淺,加上冀州謀士團的戰略規劃,顯然是需要并州之地的,是以劉備似暗似明的向張楊提供了不少幫助。
此舉早就招致袁遺的不滿,只是袁紹隔得太遠,一時半會兒也幫不了他,才讓袁遺忍下了這口氣。但并州與冀州勢力的沖突已經是不可避免之事了,自然不希望冀州和幽州聯合起來。
劉表卻并不發怒,只是搖頭道:“降虜將軍是朝廷命官,他請諸位與會參觀武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這并非可苛責之處。吾等皆是漢臣,有何名義去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