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縣進入緊急備戰,全縣可謂風聲鶴唳,城中之人大多或哀,或怒,或肅穆,而一處小院內,荀攸與陳群兩人卻是怡然自得,仿佛不知大戰將至一般。
事實上兩人此時應該算是被公孫瓚軟禁了,縱然懷疑劉備已經得到兩軍開戰甚至勝負已分的消息,公孫瓚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軟禁了這兩名使者,以免他們歸去后引得兩州大軍到來。
而荀攸與陳群二人仿佛不知道自己被軟禁了一般,即使被告知不得隨意踏出府門,他們也只是輕笑著點了點頭,并不做絲毫反抗。這般作態反倒是讓公孫瓚愈發的不安,幾乎每有空閑便下意識暗暗向上天祈愿,祈求冀州方面能在他反敗為勝后再反應過來。
祈愿過后,卻又愈發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更加痛恨陷他于此悲慘境地的劉表。
“所以說啊,薊侯的心緒已亂,以這種狀態去揮軍對敵,恐怕會陷入險境,九死一生啊。”即便只是在早間匆匆見過公孫瓚一面,陳群還是很有自信的做出了判斷,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薊侯,如今真的走到了末路。
荀攸神情有些復雜,嘆息道:“天下之亂已至極矣,所謂物極必反,亂久則平。這些乘亂世之風而起的諸侯也必將隨亂世之消亡而消亡,九州大地,終將重歸一統。”
陳群挑挑眉毛,打趣道:“怎么?有些傷春悲秋了?”
“只是有些感慨罷了,你我親眼見證、參與了這由治至亂,再將復歸治世的天地巨變,看著這些層出不窮的豪杰如飛蛾撲火一般踐行自己的野心,心中難道沒有絲毫的觸動?
要知道,若是將來我方行差踏錯,潞縣的今日,未必不會是鄴城的明天。”
陳群搖搖頭,嗤笑道:“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何況如果是君侯在此,恐怕不會同意你這番話。對他來說,那千萬黎民在大亂中的悲苦才更加觸動他的心。而薊侯在他那恐怕只能得到個‘軍閥頭子’的稱呼。”
“他也只是嘴上這般嘴硬罷了。”荀攸也不惱,笑道:“據明公所說,李明遠在雒陽見到曹孟德、袁本初等人時還是頗為激動的,只是他確實厭惡亂世,故而嘴上不愿予這些人絲毫肯定。”
“曹孟德、袁本初……”陳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分析道:“若是不出意外,明公南下的最大障礙便是他們了吧?”
荀攸點點頭又搖搖頭,糾正道:“或者說是他們手上握著的兩位君王,這才是更準確的說法。只是這障礙恐怕也是抬足即過,算不得什么大麻煩。”
陳群冷笑道:“二帝并立,他們兩恐怕要先拼個你死我活,這倒是成也天子,敗也天子。”
曹操在背后支持了雒陽天子,這已經是諸侯間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而曹孟德的野心,以及陳王劉寵的野心,也算是昭然若揭。不管他們是不是有意尊位,至少他們是不愿屈居于袁紹之下的。
荀攸饒有興致的問道:“我聽說曹操派人與陳留太守張邈一道奉貢于宛城天子?”
陳群不屑的道:“無非是緩兵之計罷了。到如今這個地步了,縱然曹操想投降,他背后的兗州士人們會愿意嗎?冒著極大的風險把曹操捧上了兗州牧的位置,又豈是為了讓他去曲意逢迎袁紹?
以己觀之,若明公忽然放手,冀州的士人們會答應嗎?”
“所以說,中原恐怕要大亂了,你說曹孟德意在何方?”荀攸似是有意考較陳群,左手撐住臉頰,懶散的問道。
“他還能往何方去?無非是向東擴張罷了。只是鬧出這種動靜,若想袁紹不插手,他恐怕得使些手段拖住袁紹了。”
兗州以北是如日中天的冀州,以西是司隸,以南是劉寵的豫州,皆是不便下手的地方,或是敵不過,或是不能敵。唯有東邊的徐州才能讓曹操擴張自己的勢力范圍。
然而徐州牧陶謙也并不是什么容易對付的對手,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也是文武雙全。做過縣令、刺史、議郎,打過黃巾、韓遂、邊章,一身功勛昭著,在徐州亂起時,以五十余歲的高齡臨危受命成為徐州刺史,一舉擊破徐州黃巾,并推行屯田等制度,將戰火中的徐州安定下來,可稱能臣。
他不是劉岱那種沒打過仗的清談之臣,也不是公孫瓚這種莽夫,雖然年老,卻有著其他人難以匹敵的人生經驗,曹操想要拿下徐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荀攸贊同的點點頭:“唔,向東嗎?吾對陶恭祖也只是久仰其名,未見其人,觀其往昔行事,恐怕算不上當世一流人物。若能盡用兗州之力,曹孟德恐怕真能拿下徐州也未可知。畢竟徐州的問題很大啊。”
陶謙平定徐州黃巾時借用了亡命東海的臧霸等人,并在戰后為臧霸表功,漢廷隨即詔拜臧霸為騎都尉。而臧霸與孫觀、吳敦、尹禮等人屯兵于瑯琊郡治開陽縣,自命為帥,仿佛于陶謙之外自成一派,不受拘束,也大大分裂了徐州的力量。
陶謙這個徐州牧,對徐州的掌控實在不算緊密,對于徐州世家的妥協也非常大。
陳群悠悠道:“臧霸可不怎么忠誠于陶謙,看似官軍,實則已是匪寇一般,若是有足夠的利益,莫說按兵不動,掉頭插陶謙一刀也未必不可能。而除了臧霸之外,陶謙手上的丹陽精兵也尚算棘手,只要能過了這兩關,徐州于曹孟德而言恐怕沒什么難度。”
荀攸感興趣的問道:“李牧伯不準備插手?青徐一體,把徐州拱手讓人可不像他的作風。”
“幽州之事牽扯了太多力量,明公這邊想必是無力支援青州吧?僅憑如今千瘡百孔的青州,君侯又能如何?”
陳群說完,荀攸卻死死盯著他,一臉的不信,一直盯到陳群渾身發毛,忍不住道:“君侯確實有計劃,也已告知明公,想必明公不會反對。雖然無力阻止此事,但至少不能讓曹孟德悠哉哉的拿下徐州。”
荀攸收回眼神,哼哼道:“這不就結了?李明遠沒事都能給你搞些事出來,又豈能真的看著曹操實踐謀劃?只是要多加小心,曹孟德未必沒把你們考慮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