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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關中動亂(六)

  堂中雖只二人,氣氛卻充滿了肅殺之意,馬騰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但那雙豹眼中傳來的卻是赤裸裸的殺意。

  到了此時,士孫瑞反倒是波瀾不驚,馬騰問出來不可怕,最怕的是他不問。此人雖然像一個西涼匹夫,面鼻雄異的樣子也似不知文事的武夫,但士孫瑞知道,這都是表象,其為伏波將軍馬援之后,父親也做過縣尉,只是家道中落才淪落為樵夫。

  但在他年輕的時候,賢良仁厚的名聲便在涼州有所傳播,人多敬畏,以至于州郡征召能人平叛時眾人都推舉他。

  而他能在短短數年內,便以戰功進封為偏將軍,也足見其人能征善戰,并非一般的莽夫。

  他若是對三輔投降的原因不聞不問,只能說背地里有著更大的謀劃。

  “牧伯以為,三輔何人可擋牧伯與韓將軍?”

  “除蓋元固外,余者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之輩罷了。”

  關中之地,人杰地靈,英雄輩出,然而在馬騰眼中,除了蓋勛,余者皆不足慮,言語中的豪情讓有所心理準備的士孫瑞都為之一愣。

  收了收心緒,士孫瑞繼續道:“如牧伯所言,牧伯與韓將軍眾十余萬,精銳數萬,足以席卷三輔。所慮者不過蓋公,如今蓋公臥床不起,命不久矣,三輔上下人心惶惶。待到蓋公閉目的那一日,三輔又該何去何從?也無非是降或者戰死罷了。

  可我等是三輔父老推舉出來庇護鄉梓之人,豈能陷百姓于戰火?更何況牧伯非是外人,乃朝廷所拜涼州牧、征西將軍,京兆尹缺位之時,請牧伯主三輔事也是理所當然,右扶風與左馮翊兩位也是作此想法。”

  言辭懇切,讓馬騰啞然失笑,摸了摸腰間的印綬,不無諷刺的道:“看來讓各位賢良低頭的,并非十余萬大軍,而是這枚小小的印綬?”

  士孫瑞坦然道:“若牧伯仍是涼州叛匪,我等唯有死戰,漢土不可失。然而牧伯已受招安,亦是朝廷封疆,此非獻土,乃權宜耳。”

  馬騰不置可否,目光越過士孫瑞,望向東方,悠悠道:“那本官想請教一下士孫都尉,拿下三輔后,本官是否應該與鎮西將軍共治?”

  “既然請牧伯為三輔主事人,這些自然由牧伯全權決斷,下官不敢妄言。”

  “可本官就想聽聽士孫都尉的妄言!”整了整衣襟,馬騰換了個姿勢端正的跪坐下,此為正襟危坐,以示重視。

  士孫瑞微微蹙眉,想了想,拱手道:“既然牧伯想聽,下官姑妄言之。前兩年的天下局勢,牧伯可還記得。”

  馬騰不動聲色的道:“士孫都尉是想說,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此為至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牧伯與韓鎮西都是天縱之才,當世英杰,也都在涼州各路軍閥中有著崇高的名望。可名望總該有高低之分,決斷者只能有一人。要么,牧伯慷慨大義,讓位于韓鎮西,奉他為主,自為副貳,如此自然能君臣和諧,一段佳話。或者反之亦可。

  要么……”

  士孫瑞一臉難色,顯然不想再說下去,馬騰沉默片刻,也不為難他,幽幽道:“你先回長安吧,大軍明日開拔,三五日便到,讓奉先不必擔憂。”

  “牧伯英明。”士孫瑞輕輕拱了拱手,倒退著出了主堂,隱約間聽見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

  安定郡陰盤縣,鎮西將軍韓遂韓文約也收到了消息,面對聲淚俱下的梁興等人,韓遂只是好言安撫了一番,便讓他們先行歇息。

  待其他人退下后,韓遂對閻行道:“彥明,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卻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閻行知道韓遂的意思,他皺眉道:“將軍,三輔之降……有些詭異啊。”

  韓遂悠悠道:“是啊,雖然蓋勛將亡,他們急于找尋庇護也說得通,但這其中未必沒有挑撥之意。可是……縱有挑撥又如何?若真是親密無間,無縫可鉆,又豈能被割裂開來?

  終究是我二人名為兄弟,實則互有猜忌,才有他們的可乘之機啊。”

  “將軍……退一步……如何?”

  閻行硬著頭皮勸道,他素得韓遂信重,若換了旁人,是斷然不敢這般說的。

  韓遂并不見怪,他輕輕一笑,仰頭道:“退與不退,不是我能決定的啊。坐在這個位置上,風光無比,權力極大,可也有著沉甸甸的責任。到了此時,我才隱約有些明白,當初的大將軍為何不愿聽我之言誅宦,并非你是大將軍,你就能命令所有人誅宦。而是因為其他人想讓大將軍誅宦,他才能順勢而為。

  看看梁興他們吧,他們與楊秋也沒什么太過深厚的關系,但兔死狐悲,他們此時只想著我為他們主持公道。若是我退一步,將三輔拱手讓給壽成兄,你說他們會怎么反應?”

  閻行啞然,很顯然,如果韓遂軟了,這些軍閥要么投了馬騰,要么自尋出路,韓遂的勢力也會急劇削減。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而且不只是他們,下面的弟兄們,有多少人心心念念三輔之繁華?涼州亂了這么多年,三輔已經快成了他們的執念了。錯過這次機會,以后又該如何?”

  “……末將愚魯,請將軍恕罪。”閻行一臉羞慚,韓遂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你還年輕,就和當年的我一樣天真,總想著盡善盡美,殊不知天下之事,從無完美。這件事你不用太擔心,我心中已有成算。

  三輔可讓,但此事不可讓,須得先讓壽成兄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并州兒交出來,之后再讓三輔,也算是謀得平衡,不至撕破臉皮。”

  閻行遲疑道:“呂奉先勇冠三軍,是征西將軍心腹之人,將軍須得小心征西將軍發作。”

  “發作?心腹?”韓遂冷哼一聲:“一個投效不過年余的并州兒怎的就成了他馬壽成的心腹?不過是籠絡罷了。況且就算是心腹,壞我二人情誼,當殺!”

  看著韓遂肅殺的面孔,閻行也只能暗嘆一聲,祈禱馬騰不會太過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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