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標?”路遙詫異的問道,“敢問劉掌柜,什么是競標?”
劉安笑道:“這是我們少主定下的章程。按說你我兩家常做些糧油生意,如今我們有了貨物,交給路東家售賣最便宜。”
路遙笑道:“是啊。我們兩家知根知底,相互做生意從無紕漏,路氏的信譽您也是知道的。”
劉安呵呵笑道:“路東家別急。如今的紅糖生意不比酒樓里買些糧油,做主的是我們少主。自從紅糖上市以來,不少商家聞訊而來,都想要拿到紅糖的售賣權,其中不少人身后都有高門世家背景,我們是誰都不能得罪啊!何況我們少主說了,這是個長久的生意,不能被一家獨自占了去!”
路遙點了點頭,神色黯然,知道自己想要獨霸紅糖這門生意是不可能了,忙又問道:“這個競標到底是個什么章程?”
劉安笑道:“這是我們少主的主意,競標分為明標和暗標,一共是八百斤……”說著把劉牢之的設想說了出來。
路遙仔細地聽著,這個明標無非就是當面喊價,價高者得,按照當前的情形,一番爭斗是避免不了了,紅糖如此緊俏,只怕大家都不肯放手,必得高價。有了明標的價格為底,暗標的紅糖數量雖少,只怕單價會更貴,劉家這個少主還真是不簡單呢。
“劉掌柜的,不知道這個紅糖的制法少東家肯不肯出售,敝號可以出高價購買!”路遙試探著問道。路氏商號主營糧油,自然知道紅糖可以帶來巨大的收益,如果能買來紅糖的制法,憑借自己的銷售渠道,就可以輕松的主導這個產業。
“這個我也問過少主,少主說這個紅糖乃是從西域購進的,我們自己是做不了的。”說到這里,左右看了看,又小聲對路遙道:“不過據我所知,乃是請了西域人在我們晉國做的,不過在什么地方確實連我也不知道。聽說那些西域人不許生人靠近,連我們少主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呢!”
相比于紅糖,這個紅糖的制法更能引起諸家的追捧,就連謝家也想參與,不過都被劉牢之否決了。眼下紅糖生意剛剛起步,還不至于引起高門眼紅到硬奪的地步,劉牢之怎么可能輕易放棄掉,對外只推說是從西域購進的。說到底紅糖是奢侈品,不像食鹽乃是生活必需品,關系到國民的命脈。
兩人正談著,門外的侍者敲門稟報道,楊氏商行的掌柜的上門拜見。
事情已經打聽清楚,眼見得劉安確實忙碌,路遙知趣地起身告辭了。自從劉安放出風去,說是采買紅糖需要競標,便不斷地有人上門打探消息,競標雖然可能需要花更多的錢,但是對于陌生的商家來說,卻有了公平的機會。
三日后,宴喜樓閉門謝客,專門招待前來參加競標的各路商家。
劉道芬聽說劉牢之要對紅糖買賣進行招標,頗感好奇,一大早,便軟磨硬泡地拉著母親何氏到二樓找了個雅間,想要看個究竟。這段時間劉牢之經常會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何氏也想看看他究竟要怎么處理涉及這么多商家的“招標”事宜。
客人們陸陸續續開始進場,在門口交齊了座席費和招標保證金。大廳里面準備了二十多張桌子,每個桌子上面都有一個木制的號牌,還擺放著一些水果和蜜餞,以及一包紅糖和一盒紅糖麻花,桌子的周圍擺放了四把椅子。每個商家可以占據一張桌子,每張桌子的座席費是二十兩銀子,除了座席費,每位商家還需要繳納七萬錢的招標保證金。
“怎么還沒有開始招標便就開始收錢?”何氏詫異的問道。
劉道芬搖了搖頭,回道:“女兒也只聽阿全說要招標,沒說這個啊!想來桌子上擺的這些東西也是要收費的!”
“我去問問!”一旁的小雅雀躍地道,一邊打開門,風風火火地去了。
不大一會兒功夫,劉牢之隨著小雅來到了雅間。招標的事情自有劉柱張羅,章程牢之早就交代清楚了,并不需要他親歷親為。
“母親,這座席費乃是一個招標的資格費用,為的是防止閑雜人等混進招標現場,擾亂招標的秩序。這招標保證金嘛,乃是防止有人中標之后,不履行約定。”牢之對母親解釋道。
何氏點了點頭,贊道:“阿全想得周到,這樣子極好!”
劉道芬笑道:“阿全是從哪里學到的法子,莫不是神仙在夢里教的?”這段時間但凡有什么新事物、新想法,劉牢之都會推說是神仙教的,倒也沒有人深究。
牢之笑了笑:“東西只有咱們有,要賣多少錢還不是由著咱們?這個法子只是讓他們覺得公平罷了!”
說話間,商賈們已經入場完畢,劉安到了臺前。劉牢之指著下面對母親說道:“母親請看,競標要開始了!”
劉安走上了臨時搭建的臺子上,大聲道:“各位遠道而來,敝店招待不周,這里給各位賠禮了!”說罷團團一揖。
臺下眾人亂紛紛地道:“劉掌柜的客氣了!”
待眾人安靜下來,劉安接著道:“前段時間,敝號從西域來的番人手里進了一批紅糖,就是諸位桌子上的這種。這紅糖甜如蜜,可以泡水喝,也可以做點心,是饋贈朋友的佳品。可惜制作起來太過麻煩,產量也不大,不少有交情的朋友都上門來求購,敝號只好割愛,每月也只有那么幾十斤而已。好在最近我們剛進了一批,足有千斤,我們留下兩百斤自用,剩下的,便就今日發賣掉!”
“競標的章程我們早就與各位溝通過了,現在我們就六百斤紅糖進行競標,底價十八萬錢,每次舉牌為一萬個錢,喊完價格便放下號牌。現在請開始競標!”
競標開始,下面的號牌便齊刷刷的舉了起來。“十九萬,十六位。”
大家都是為了紅糖而來,豈會輕易放棄,話音剛落,十六個桌子上的號牌又齊齊舉起來。
“二十萬,十六位。”
“二十一萬,十六位——”喊號的侍從大聲報聲。
有晉一代,上流社會崇尚奢靡,西晉時便有石崇和王愷斗富,有好東西根本不愁賣不出去。一直叫到三十六萬,才開始慢慢有人放下號牌,不再競標。
“這個價格已經翻了一番了,竟然還有這么多人競價!”劉道芬驚異地道。
“奇貨可居啊!放在整個江南,這幾百斤紅糖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佳品。何況他可以賣一整年呢!”劉牢之不以為意。
本來聽到價格翻了一番,何氏心里也非常激動,但是看到兒子如此淡定,何氏也不由得暗暗稱奇。要知道,前兩年宴喜樓一整年也賺不了十萬個錢呢!
這時候樓下的競價漸漸的激烈了起來。
“四十萬,六位!”報價的侍從激動的嗓子都有些啞了。此時大部分的商家都不在舉牌,只有寥寥幾位在角逐。
“四十一萬,五位!”又一個商家無奈的放棄了,東西再好,價格高了也是有風險的。等到叫道四十六萬的時候,便只有路遙和張氏商號在舉牌了。
“四十七萬!二號。有沒有超過四十七萬的?”報價的侍從大聲喊道。
“四十八萬,五號!”張氏商號不想放棄。
“張文遠這個王八蛋,這是跟我飚上了!”路遙咬牙切齒的又舉起來號牌。
“四十九萬,五號!”張氏商行的號牌又舉起來了。
“五十萬,二號!”侍從沙啞的嗓子喊著。
“五十一萬,五號!”張氏的號牌迅速舉起,志在必得的樣子。
“掌柜的,這個價格已經不低了,只怕是無利可圖了!”路氏商行的伙計提醒道。
“怕什么,這等佳品還怕買不上價去!”路遙又舉起了號牌。前面買到的紅糖,路氏可是以每斤千錢的價格售賣出去的,宴喜樓的人說紅糖有暖宮的作用,并非妄言,他的姬妾喝過紅糖水后也是這么說的。
“五十二萬,二號!”侍從沙啞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這次張家沒有再舉牌,大廳里靜悄悄的。
“五十二萬,第一次!”
大廳里還是沒有聲音,大家都在看著臺上的侍從。
“五十二萬,第二次!”
還是沒有人再舉牌,喊話的侍從看向劉安。
劉安舉起了木槌,大聲喊道:“五十二萬,二號,第三次……”他拉著長音,重重的把木槌敲到桌子上:“中標!”
路遙松了一口氣,終于拿下來了,這時候才感覺到,自己的后背竟然濕了,大冷的天里,涼颼颼的。
劉安走了過來,對路遙道:“恭喜路掌柜的,咱們這便交割了吧!下面的暗標,路掌柜的便不能參與了!”
“好,好!”路遙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隨著劉安指派的侍從去交割。
雅間里,何氏道:“想不到竟能賣出這樣的高價,光是這賣價,便就比前期售賣的多出了三十四萬,一個小小的競標,竟有如此效果!”
小雅小雞啄米般的點著頭,大表贊同;姐姐道芬也贊嘆不已。
劉牢之接口道:“不過是物以希為貴罷了。這紅糖賣的再貴,終究數量太少,等明年制的多了,即使還是按照三百個錢一斤,那也是一筆巨款,不是今年能比的!”
何氏指著牢之笑道:“阿全心氣夠高的!”
說話間,樓下的劉安又安排著剩下的兩百斤紅糖的暗標。時間不長,便宣布了結果:十九萬,按照規定,沒有說明中標者是誰。
紅糖帶來很大的收益,除去自用的,扣除成本,總共賺了六十三萬錢;酒樓里半年的收入也很可觀,賺取了二十五萬錢。不過半年時間,賺取到了八十八萬錢,雖然比起每日吃飯動輒需要消費萬錢的高門大戶相比,算不得什么,但在劉家,已經是不得了的收入了。
劉牢之不做守財奴,稟明了母親,借著過年的名義,家里的人,隨侍的人,酒樓的人,每人發了至少兩百個錢的紅包,眾人稱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