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蕭蕭,像刀子一樣割著旅人的臉,這江南的蕪湖一樣沒有絲毫暖意。天還沒有下雪,太陽也只有淡黃色的微光,地面上的小水潭都結著厚厚的冰。在這冰冷的天氣里,勤勞的劉家莊客絲毫不懼,一聲一聲地喊著號子,一锨一镢地刨著山下的荒地。
今年的墾荒劉家的莊客們一直都在進行,冬天農閑的這段時間,莊客們忙著收甘蔗,劉柱則組織著家里的佃戶繼續墾荒。現在甘蔗收完了,所有的人都忙著墾荒。
張存滿意地看著新開的大片土地,這里將是自己事業的新開始。比起第一農莊初建的時候一切草創,現在的規劃就強多了,這里大片平整的田畝更適應機械化作業。
劉牢之也沒閑著,他正在領著侍從們修剪葡萄。去年種上的葡萄今年長的很興旺,在五月的時候,劉牢之還專門命人給這些葡萄搭了木頭架子,為了防腐,所有的木料均用桐油泡過。這兩畝葡萄栽種的并不密集,所以他準備按照庭院葡萄的管理方法,留長葡萄枝。
劉牢之一邊修剪示范,一邊給劉順之幾個人解釋:“從根往上八尺作為主干,所有的枝條全部剪掉。八尺以上,留三到四根枝條,作為主枝,所有的主枝只留五尺長,這些主枝上的小枝全部修建掉。這叫做‘主枝截短,側枝全剪’。所有剪下來的枝條,只要是看著健壯的,便都捆起來留著。都挺明白了嗎?“
孫乾問道:”郎君,這些剪下來的枝條留下來要做什么?“
劉牢之笑道:”你知道葡萄苗是怎么育出來的嗎?“
孫乾笑道:”這個我如何不知道。葡萄里面都有種子,把種子種下去,自然就會有葡萄長出來!“
劉牢之笑道:”葡萄種子自然能夠長出葡萄來,但是用種子種出來的葡萄比原來的要差很多,多是又酸又澀。要想保持葡萄的風味,就需要用這些枝條扦插。其實我們應該先嘗過果實然后再選的,只是我們不缺土地,如果品種不好到時候再除掉重新換過就好了。“
看孫乾似懂非懂的樣子,劉牢之卻不想現在說了:”照我說的做就好了,別的先不用管!“
眾人稱諾,劉牢之一旁指點著,上手試著修剪了幾棵。等劉牢之覺得沒什么問題了,才讓他們轉教給其他人。一畝葡萄看著挺多,這幾十個人一齊動手,一個上午也就修剪完畢了。
去年種下去的茶葉今年的長勢很好。不過這個時候的茶樹跟后世有很大的差別,基本沒有小灌木型的茶樹。后世的那種灌木型的茶樹,那都是千百年來逐步培育出來的。為了方便以后采摘茶葉,劉牢之對頂端的茶枝也都進行了修剪,力圖讓茶樹低矮些。茶樹怕冷,劉牢之還特意用厚厚的草簾子把它們罩住,以幫助茶樹過冬。
臘月十二,劉義之一行乘船到達蕪湖,除了年禮,還帶來了五十匹馬和十頭牛。這一年來,劉義之用白酒交換馬牛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尤其是最近又有了紅糖。很多將領眼紅這生意,劉義之來著不拒,干脆拉著他們一起做起了走私生意。壽春莊子那邊需要的牛馬,這半年的時間便就湊齊了。
劉府,啟蒙苑。
這是由劉牢之原來的小院擴建而來,因侍從們在此啟蒙而得名。
劉牢之兄弟兩個正在聊壽春莊子的建設情況。
“現在已經招募到三百多戶,一千三百多人。叔父派了一部分士兵跟流民一起蓋了很多房子,跟大郎說的一樣,光棍住大通鋪,成家的人按戶居住,好歹都住下了。那邊的土地條件很好,都是多年的熟地,只不過這些年拋荒了而已。先期整理出的土地兩萬五千畝,種上了八千畝的冬麥,三千畝苜蓿。”
“現在已經養了六十多頭牛,五十幾匹馬,兩百只羊……”
“莊子內修建了三個大糧庫,從蕪湖運過去的糧食已經裝滿了一個倉庫;今年種的五百畝菘菜和五百畝蘆菔(蘿卜)已經全部送入地窖。”
說起來,壽春的莊子慢慢步入正軌了。壽春處于南北要沖之地,能夠招攬到更多的人口,劉牢之考慮到這些,插嘴道:“大哥,咱們這個莊子,主要是為了接納人手。人不怕多,所以供人居住的房子不能少。春耕前后,要大量的蓋房子,至少要容納一千五百戶。明年秋后,如果北方發生戰事,逃難的流民會有很多,到時候如果沒有房子住,我們就留不住這些人。”
劉義之詫異地問道:“阿全怎么篤定秋后會發生戰事?”
劉牢之笑道:“我也是猜測。朝廷諸公啟用謝萬,是想利用謝萬來制衡桓氏。謝萬雖然沒有軍事才能,士林名聲卻甚大,能比肩于殷浩。朝廷想減輕桓氏的壓力,必然促請謝萬北伐。何況桓氏想占據豫州也非一日了,永和十一年,桓溫舉薦謝尚為司州都督,謝尚以病推脫;今年謝奕將軍死后,又想用桓云鎮豫州。正是看準謝萬無軍事才能,桓氏才會讓步,一旦謝萬北伐失敗,桓氏正好借機接手豫州!”
劉義之嘆道:“中原淪喪,朝廷諸公不思恢復故土,卻一味地爭權奪利,把國家弄得一團糟。”
劉牢之冷笑道:“朝中諸公,誰會真正在意中原百姓?守淮也不過是為了江南的半壁江山!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光復中原?只怕他們還要嫌棄北伐浪費錢糧呢!”
劉義之惋惜地道:“如果一來,淮北局勢恐怕就此糜爛,我們要如何應對才好?”
劉牢之緩緩說道:“第一個呢,是避開參與北伐戰斗,以免戰后被波及;第二個呢,是收攏潰卒。那些私家部曲會跟隨自己的將軍,出身兵家的普通士卒就可能趁機逃亡,逃兵是死罪,何況即使逃回去,下次還是會征召他們,不如我們收攏了。這些人再怎么說也是接受過軍事訓練的,用好了就是一股好大的力量。第三,收攏渡淮南下的百姓,招攬他們為我所用!所以呢土地不怕多,只要是能夠澆上水的土地,全部整理出來。有足夠的土地我們才能生產出足夠多的糧食來養活這些人,慢慢壯大自己!”
“如果朝廷在戰后向我們討要這些人怎么辦?”劉義之擔心費力不討好。
“朝廷怎么可能知道詳情!戰亂的時候,亂兵和流民是沒有辦法統計的。何況桓氏想占據豫州,朝廷絕不會答應,等他們爭出個結果來,我們早把這些人消化掉了!何況淮北的將領們都有私自侵占的人口,到嘴的肥肉讓他們往外吐出,北方必亂。大敵當前,他們不敢這么干!”劉牢之肯定地說道。
“淮北糜爛,壽春就成了前線,我們這么大的投入,豈不是打了水漂!”劉義之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劉牢之笑道:“我們的莊園,修的要比壽春城還要堅固。如今我們背靠肥水和芍陂,水路有保障。莊子里屯足了糧食就算莊子被圍,我們也可以拖到敵人退兵!只這樣還不行,我們還應該在合肥建立莊園,這樣一旦壽春的莊園面臨大規模的侵襲,我們才有退路。所以,下一步,我們不光要置辦馬匹,還要準備足夠的船只,甚至組建自己的水軍。”
“大郎思慮深遠,愚兄不及!”劉義之嘆道,“劉家這一代,就要靠你了!”
“大哥過獎了!最近我一直在籌劃一件事,想跟你商議商議!”劉牢之道。
劉義之沒說話,只看著劉牢之,意似征詢。
劉牢之接著說道:“京口自郗太尉鎮守以來,一直是建康的東方屏障,朝廷借以抵御上游的荊州。京口民風彪悍,乃是徐兗青三州移民匯聚之地,一向出精兵猛將。就連桓溫也垂涎不已,常夸‘京口酒可飲,箕可使,兵可用’,所以,我想在京口建立宴喜樓和一品匯的分號。我彭城劉氏多有族人故舊在京口,正好借此機會,凝聚力量。”
“大善!”劉義之道,“對我們來說,蕪湖不過是宦游之地,京口方為托身立命之所。經營京口方為正道!”
“大哥支持,我心里就有譜了!”劉牢之跟義之道,“明日我隨大哥一起回京口,著手籌措此事!”
說干就干,第二天劉牢之便找來了宴喜樓的主管劉安和一品匯的主管胡風,跟兩人商議到京口設立分號的事。
“安叔,胡主管,我跟大哥商議了一下,決定在京口設立宴喜樓和一品匯分號的事。明天我要隨大哥去京口,就不帶二位同行了。我走之后,兩位立時準備抽調的人員和物資,等年后京口方面選好址,兩位要親赴京口把鋪子開辦起來。”
“安叔,京口的酒樓和店鋪,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熟悉兩邊業務的人坐鎮,我首先想到了你,你是家里的老人,有你在京口坐鎮,我和母親才能放心,等那邊安穩了,安叔想回來也行,常駐那邊也可以!“
一番話把個劉安說得眉開眼笑:“夫人和小郎君如此看重,還有什么好說的。我一定盡心盡力,把分號開起來!”
胡風自無不可,眼下紅糖季節已過,自己身邊的人也都成長起來了,不怕沒有人手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