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劉安和姜寧領著幾個人奔赴京口,帶著大批的酒樓用品,準備宴喜樓京口分店。“一品匯”因為是要拆掉舊房子改建,還需要招募人手,姜寧過去不過是打個前站。此行劉安帶著大量的錢財,除了開辦酒樓,擴建一品匯,還有入股何家造紙作坊的錢和給劉衡的活動經費。劉牢之親自擬出了造紙坊的規程和合作協議,簽好了字,并加蓋了母親何氏的私章,全權委托劉安處理。
正月初十,毛家也派來人了,來的是毛穆之的長子毛珍,帶著幾個管事,是個家族重要的人物。不知道為什么,毛家最終沒有同意劉牢之合伙開店的方案,只是準備直接采購一品匯的貨物。要的量非常大:光紅糖就一下子要了一千石,另有桃花仙白酒兩百大壇,將軍令白酒一百大壇,琉璃擺件五十件,骨質瓷餐具一百套,其余走俏貨物也要了不少。劉牢之卻已經看得明白,憑毛家的財力是不敢這么訂貨的,這是一定宮里那位主政的王爺司馬昱參與了。說不得否決和劉家合伙做生意的也是這位王爺。
雖說此舉讓自己的觸角暫時無法伸到建康,劉牢之也沒有灰心。眼下自己的基礎還不牢固,貿然進健康也未必有什么好事。于是劉牢之親自出面,熱情地款待了毛珍。說起來毛珍馬上就要出仕了,要不是此次貨款太大,這等商賈之事他是不會出面的。這批貨總價超過八萬兩銀子,即便是司馬昱也拿不出這么多的現銀,因此商議付款時,毛家愿意出一半金銀,另一半是銅錢和絲綢,劉牢之自然許可。
劉牢之在宴喜樓擺宴,請了先生鄭毅出面作陪。
席間致禮過后,雙方寒暄了幾句,劉牢之向毛珍致歉:“毛君此來,本應該由家里大人或者族中長輩出面接待。只是我們宦居至此,族親遠在京口和彭城;家中長輩唯有家慈,不便出面,小子不揣冒昧,厚顏請了家師鄭先生陪同,還望毛君海涵!”
毛珍笑道:“劉老弟客氣了。你小小年紀便能操持如此家業,實在令人敬佩。便是少府也沒有短時間聚財如此的能力,你能親自接待我,老哥已經很滿意了!二叔一直說小兄弟是個奇才,讓我多結交呢!”
蕪湖近在眼前,有劉家這么大的一個財源,要說司馬昱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但這是將門的財路,聽說北方不少將領都與劉家做起了生意,彭城劉家和東海何家有不少將領在江淮之間,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彌天大禍。司馬昱可不想做第二個庾亮,隨意地處置地方軍閥,惹起了大亂子,自己也不得不離開中樞。權衡利弊,司馬昱還是壓下了強取豪奪的心思,先與劉家做生意摸摸情況。
劉牢之微微一笑:“皇家做事普惠萬民,不屑于民爭利,與我們將家子自然不同!”
在京口的時候,劉牢之便安排劉平從佃客和奴仆之中遴選了二十個青壯,在蕪湖又在各莊客之中遴選一百青壯成立了劉家的護院,每隔五天都有軍事訓練,劉家的部曲正在建立起來,也不怕小規模的宵小。要出動軍隊明目張膽的搶奪,只怕當權者也不敢做。與當權者做事就是這樣,要時刻防著自己被吞噬掉。
毛珍笑著點了點頭,又向劉牢之問道:“不知道劉老弟這里缺什么,我們每次來你這里空著手可不便宜,帶些東西來也能賺些費用!”
劉牢之笑道:“我這里缺的,在官家眼里不值錢,一般人家卻也不容易弄到!”
毛珍心中大定,心道別的東西可能沒有,官府手里的資源那還不是王爺一句話的事,省了多少錢!當下便笑道:“老弟且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劉牢之點了點頭,笑道:“第一個東西對毛家來說不難,乃是銅鐵。”
毛珍皺了皺眉頭,問道:“本朝雖然在鹽鐵專營上有所松弛,卻也不愿看到有人大量囤積銅鐵,此乃軍備物資,非同小可!小兄弟要大量的銅鐵來做什么?”
劉牢之笑道:“小弟也是將門子,怎么會不清楚這些個。不瞞毛君,我父親正在壽春招募流民屯田。那里許多良田,平白荒廢了甚是可惜,軍中資用又不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去年打制了一些農具,送了過去,家父說用著甚好,囑咐我今年務必再送一大批過去!再說在蕪湖,我也開了很多荒地,這東西耗費甚多!市面上又不容易買到。”其實高家、謝家等人來買紅糖的時候,也交付過大量的銅鐵。不過劉牢之所需的銅鐵甚多,多開源總是好的。
毛珍自然知道北方軍中是個什么情況,敵方將領占了這些人口,豈能讓他們閑著,自然會安排他們勞作。這是他們的收入的主要來源。想到這里,毛珍便點了點頭道:“是這樣啊,這倒不難辦,從軍中儲備中調撥一批也就是了!”軍中大都有附屬的礦山,煉鐵來打制兵器,這個對軍方的毛家來說容易得很。
劉牢之點頭笑道:“如此甚好!除了銅鐵,我這里還需要工匠。我這里許多工坊,今年還準備養蠶抽絲,需要紡織工;還需要玉工,加工從西域買來的玉石。鐵匠、木匠……都缺!”
官方場務里多得是工匠,少府掌管著呢,這些人在毛珍眼里確實不值錢。
毛珍笑道:“小兄弟如此喜歡匠作,何不到少府謀個差使?”
劉牢之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小子年方十一,怎么可能出去謀差使?再說給別人做事,哪有為自家賺錢好?”少府再好,卻也是只是為皇家一家出力,劉牢之可不想做個佞臣。
毛珍也有些懊悔失言,便笑道:“小兄弟別多心,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工匠的事也不難辦。”
劉牢之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除了這些,我還想要一批男女奴婢,識字的最好。將來家業大了,需要人來管理,現在家里的人手嚴重不足。”
毛珍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少府手中掌握著大量的奴婢,常常用來賞賜大臣,在王爺眼中并不看重。
劉牢之心下冷笑,這些人手里握著寶貝,卻跟人換瓦礫。這些金銀珠寶有什么用處,饑不能餐,渴不能飲,整個社會到處缺乏人手,人口才是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兩人談著生意,鄭毅便插不上話,也只是偶爾被劉牢之敬兩杯酒,鄭毅甚覺尷尬。
合作的意向談的差不多了,劉牢之便把慢慢把話題轉到了鄭毅身上。
毛珍詫異地問道:“先生出自滎陽鄭氏?“
鄭毅捻著胡須道:”正是。自永嘉亂起,我父便攜家南下,曾在壽春呆過幾年。只不過我是旁支小宗,與留在開封的嫡宗血脈已經比較遠了。聽說毛君出身滎陽陽武毛氏,與我倒是本郡鄉親。“
毛珍離席行禮道:”原來是本郡長者,先前多有失禮!“
鄭毅不敢托大,忙還禮道:”毛君客氣了。不必如此多禮!“
重新落座,毛珍就熱情多了,與鄭毅攀談起來。
劉牢之插嘴道:”聽說當今在朝輔政的會稽王的生母鄭夫人,也是出身滎陽鄭氏?常聽先生說起,鄭夫人與先生乃是同宗?“
鄭毅笑道:”照先父的說法是這樣。只是南來之后,家境沒落,四處漂泊,與鄭夫人一支,一直也沒有什么來往,相互不通消息很久了。“
會稽王司馬昱的生母鄭阿春,也出身滎陽鄭氏。滎陽鄭氏是當地名門豪族,永嘉之亂后,鄭氏嫡宗留在了滎陽,有些小支渡江南下。鄭阿春的祖父鄭合是臨濟縣令,父親鄭愷是安豐太守。鄭阿春年少時父母雙亡,便成為孤兒。鄭阿春沒有兄弟,僅姐妹四人,她排行最大。鄭阿春先嫁給渤海人田氏,生下一個男孩。田氏死后,鄭阿春投奔舅舅濮陽人吳氏。后來才被晉元帝司馬睿納為夫人。
鄭阿春嫁給司馬睿之后,身在滎陽的鄭氏嫡宗和在壽春的鄭氏旁支,并沒有因此發跡;后來,身在北方的鄭氏反而出仕北朝。鄭阿春顧及到了自己的兩個妹妹,卻也沒有照顧這些族人的做法,由此推斷,鄭阿春一支與另外這兩支族人的宗族關系已經很遠了。
毛珍聽了,暗暗點頭。不管劉牢之這么安排有什么用意,他向會稽王司馬昱示好的想法已經明確無疑了。想到這里,毛珍突然心里一驚:這小子怎么知道毛家和會稽王的關系,來拐彎抹角的示好?難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泄露了消息,他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來的晚宴雖然雙方相互客氣,毛珍卻已經沒什么心思,吃著美食也覺得如同嚼臘。
毛家要的貨物太多,有些需要一些時間安排生產。好在價格已經談妥了,毛珍便親自押著第一批貨回建康去了,留下兩個管事等著交割剩下的貨物。看著人家出動的武裝戰艦,劉牢之沒來由的好一頓羨慕:有權就是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