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俘虜們的交代來看,現在翟氏和沈氏的塢壁里,幾乎所有的青壯都在這里了,留在寨子里的守衛最多不過四五十人,根本就守不住了,除非他們魚死網破,動員婦女上戰場。沈家的兄弟兩個和翟家三兄弟全部被擒,就算我們不占這兩個塢壁,他們也只有被別人兼并的份。”劉牢之緩緩道。
劉平接口道:“淮北塢壁之間互相火并實屬正常。我們不妨以此兩處塢壁為據點,也好過四處扎營。”
劉牢之點了點頭:“平叔說得有道理。我們先把這兩家的婦孺遷到壽春莊子里去,有這些人做人質,不怕剩下的人敢起歪心思。”
劉平卻露出擔憂之色:“就怕落人口實,戰后豫州軍府會翻后賬!”
劉牢之搖了搖頭:“沒事,此役過后,謝家在豫州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沒人會管這檔子破事。再說這是他們兩家挑釁我們在先,我們又不是自己打上門去的。”
劉平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小郎君未免想當然了。豫州軍府真要插手此事,哪里會聽你說什么!只是經過上次的事后,他已經不敢隨便說話了,見劉牢之執意如此,只得罷了。
于是劉平便從俘虜中找了兩個人,讓他們各自回去送信:必須在限定時間前無條件投降,否則攻下塢壁后雞犬不留!
“什么,五百多人全軍覆沒!這……這……怎么可能?”沈良吃驚地看著眼前的遠房族子沈統。
沈統苦笑道:“家主,確實就是如此啊!劉家的騎兵沖殺起來勇猛無儔,根本不像翟家妹夫說的不堪一擊。我們苦戰多時,無法脫逃,大郎為了保住家族的元氣,不得已領著大伙兒棄械投降!”
沈良驚得呆了:“大不過,跑都跑不掉嗎?”
沈統搖了搖頭,想起當時的慘烈情形,猶自不寒而栗:“雙方纏戰在一起,我們的騎兵死傷近半,有四散逃跑的,全被他們外圍的人用強弩射死了!他們有騎弩,在馬上也能準確地殺人,那些人一個也沒有跑出去!”
沈良只聽得頭皮發麻,有些暈暈的。他閉上了眼睛,強自忍耐著問道:“翟家呢,他們竟然見死不救?”
沈統低下了頭:“那倒沒有。翟家的人也出動了,只是……只是他們跟我們一樣,——全軍覆沒!”
沈良紅著眼睛,緊緊地抓住了沈統的衣服,惡狠狠地道:“不是說劉家的部曲只有四百來人嗎?他們是天兵天將不成,能同時全殲沈、翟兩家一千多人?”
沈統苦笑道:“他們雖然是南方人,卻顯然是訓練多時了,馬術嫻熟得很,絕非像我們一樣都是些種地的。而且,他們也不像是只有四百人。”
沈良松開了手,喃喃地道:“翟恭誤我啊,翟恭誤我啊!”
沈統提醒道:“家主,劉家的郎君說,事起于我們無故挑釁,所以他不能輕饒,限我們三日內無條件投降,可保全族性命無憂。否則的話,他破了塢壁,雞犬不留!”
沈良只覺得兩眼發黑,揮手讓他先下去。一個人坐在那里,口里喃喃地念念有詞。
第二天一早,被放回去的翟應帶著盧輝和曾順來到了劉牢之軍中,面見劉牢之,說明來意:翟、盧、曾三家愿意納質歸附,條件是釋放所有的俘虜。
劉牢之笑道:“看來,你們還是看不清形勢。我們不是官府,納質歸附沒有什么意義。現在你們沒有別的選擇,必須無條件投降,聽從我們安排。”
盧輝陪笑道:“只要郎君釋放俘虜,我們三家便唯郎君之命是從,怎么能說沒有意義呢?”
劉牢之笑道:“我們不打算在這里呆很久,所以你們也會被遷到壽春去,想要保持現在的實力,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你們無故挑釁,跟我們對戰,一定要受到懲罰!”
一旁地曾順怒道:“郎君這是吃定我們了,我們現在雖然遭逢大敗,卻也不是沒有人手,不能任人欺凌。我們死守塢壁,即便你勝了,什么也得不到!”
劉牢之哈哈大笑:“對我來說,你們塢壁里最值錢的就在外面。”說著指了指旁邊的一大群俘虜,兩眼盯著曾順詭異的一笑,“我不需要再從塢壁里得到什么,那里只不過有一群老弱婦孺,徒耗糧食而已。你們不降,我就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塢壁,正好拿來立威。也讓周圍的這些豪強們看看,打我的主意是個什么下場!”
盧輝、曾順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恐懼:這小孩也太狠毒了吧?
劉牢之拍了拍手,侍從押過來兩個五花大綁的人。
劉牢之笑道:“你們是不是還指望援兵啊?睜開眼睛看看吧!”
盧輝和曾順一看,登時頭皮發冷,原來這兩個人正是他們昨晚派出去求援的人。
劉牢之笑著擺了擺手:“今日申時之前,打開大門出塢壁投降,饒你們不死。否則的話,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送客!”
盧輝和曾順不敢再說,灰溜溜地回去了。
外援已絕,翟氏到底是承受不住滅族的壓力,次日一早舉族投降。劉牢之把塢壁里面的老弱婦孺一千余口,統統裝船運到壽春莊子里安置,塢壁里能帶走的浮財,也全部被作為繳獲送到壽春,只留下部分大牲畜、馬車和糧食,以供劉家的部曲使用。劉牢之把翟家的三百多名青壯編成軍伍,由呂濤率領,翟羌輔之。劉牢之總算是在淮北獲得了一個可靠地據點。
翟家三兄弟,老大翟恭中了刀失血落馬,被劉順之擒回。好在他的傷口不深,并沒有傷到內腑,劉牢之給他縫了傷口,留在了莊子里養傷。翟鋒那日并不是被斬落馬下,而是失手跌落馬下,摔暈了過去,后來被擒住做了俘虜,這次也被劉牢之留在身邊,做了個參軍。
安排好了翟家的事,劉牢之留下了劉平守翟氏塢壁,看守沈家的俘虜,自己則帶著林飛、呂濤等將,前往南頓,準備接收沈家。沈良召集各族家主,商議再三,終究還是決定舉族投降。各家族都有大量的人被劉牢之俘虜,他們實在也沒有力量跟劉牢之對抗了,昨天派了沈統來,遞交了降書。
遠遠地看到沈家塢壁前,有幾個長者恭敬地等在那里,劉牢之對林飛道:“人最不可貪心。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聽翟家俘虜的說法,這些人攻擊我們,最大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咱們的這幾百匹馬!他也不想想,能拿出幾百匹馬的人家,豈是輕易能惹得!”
林飛心里腹誹:“你當日以五百兵就要全殲別人千余兵馬,何嘗不是貪心,只不過你做成了而已!”嘴上卻道:“是啊,這些人不自量力,就該落得這個下場!”
呂濤也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劉牢之笑道:“走吧,去享受勝者的榮耀!”
“罪人沈良,拜見郎君!”沈良見劉牢之等騎馬過來,忙拿著花名冊,上前拜見。
劉牢之下馬,立在那里。身后兩百余騎,齊刷刷地下了馬。
沈良見了,心中苦笑:“這等威勢,我沈良竟然拿族中子弟去硬拼,豈有不敗之理?”想到這里,腰便有些彎,就聽到劉牢之道:“家主能夠及時投誠,省卻一樁殺戮,也算是大功德了!”
沈良忙道:“不敢,不敢!”
劉牢之接過了花名冊,轉身對林飛道:“林飛,呂濤!”
林、呂二人抱拳道:“在!”
劉牢之喝道:“入城盤點,注意軍紀:不得搶奪財物、不得侮辱婦女、不得殺傷無辜!”
“諾!”兩人轉身上馬,各帶兵馬進塢壁去了。
劉牢之對沈良等人道:“仿翟氏例,老弱婦孺一律送到壽春安置,青壯編伍,軍前效力,長者不必擔憂!”
沈良急忙道:“郎君,塢壁之中,諸事繁瑣,急切之間……”
劉牢之擺了擺手:“你那些壇壇罐罐的,就不要了吧。到了壽春,什么都不缺!”
沈良紅著臉,急道:“郎君……”
話未說完,旁邊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聒噪什么!莫非你們不想接受郎君的安排?”卻是孫乾出聲喝止,他話剛說完,便拔了刀出來。
沈良見了,不敢再說。
當日,林飛和呂濤便盤點了沈家的人數,準備按批次送往壽春。
控制了沈家塢壁之后,劉牢之把沈家的三百余青壯編伍,由陳擎統領,沈度輔之,與劉平一起守翟家塢壁;沈毅則同翟恭一樣,留在了劉牢之的身邊,參贊軍事。
有了這沈家和翟家的六百多名青壯,劉牢之對周圍的情況更加熟悉,宣傳工作也做得更順利。這一戰打出了威風,周圍的小塢壁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劉牢之整合完畢,開始對參與沈家隊伍的小勢力開始清洗,一時間,不少小塢壁被迫投誠,也有的向北投靠了更大的塢壁。劉牢之忙著整合這些新投誠的塢壁,也沒有精力去找那些大塢壁的麻煩。
為了減少矛盾,便于搬遷,這些投誠的小塢壁劉牢之沒有再全部打散編伍,而是讓他們保持原來的從屬關系,整體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