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上旬,劉牢之帶著浩浩蕩蕩的船隊順沘水而入芍陂,進入劉氏莊園。一個多月的辛苦征戰,使他身心非常疲憊。他到底是年紀幼小,回到壽春農莊之后,大睡了一覺,才覺得輕松了些。
次日剛洗漱完畢,安融已經帶著陳氏和程氏的家主來了。
安融這些日子非常的忙碌,壽春農莊這段時間前前后后來了一萬多人,把原先修建的房子擠的滿滿當當的。好在劉牢之早有安排,新建的那些房子里都搭上了床和火炕,要不然大冷的天里,這些人的取暖也真成問題。劉牢之還帶回來不少大牲畜,畜舍里都安置不下了,只好安置在柴房里。
陳家和程家是主動投靠的,待遇自然要與其他人不同。劉牢之把他們叫過來就是要商議這兩家的安置問題。這兩家雖然是主動投靠,為了防止他們生事,劉牢之還是把他們的青壯編伍,最近兩天方才隨著船隊回來,安置在劉家的軍營之中。
“兩位家主,對今后的行止,是怎么打算的?”劉牢之笑吟吟的問道。
在北方聚居的塢壁之中,這種家族投靠其實相當于結盟,仍然各自掌著人口和土地,遇到大事協商解決。從淮北搬遷過來之后,這兩家已經失去了土地,連住處都要劉牢之提供,單靠他們自己,實在難以在壽春立足。
陳虎笑道:“我們初來乍到,哪有什么打算,還是想聽聽郎君的主意。”
劉牢之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就不繞彎子了。”
“兩位家主來壽春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也都四處打聽了。我劉家在這里實行的是大農莊的模式,所有耕種的土地都屬于劉家,其余的人作為劉家的莊客。劉家統一安排勞動,按勞動量給莊客們分發糧票,這種糧票可以購買莊子里的任何東西,也可以到糧庫兌換糧食。”
看兩人有些不太理解,劉牢之又解釋道:“簡單的說,就是所有人都是為劉家干活的賺錢的;而不是劉家把地租給他們!”
這么說兩位家主就懂了,都點了點頭。
陳虎面色有些不自然,強笑道:“小郎君的意思,是我們全族來給劉家做莊客?”
劉牢之笑道:“豈敢!以我們現在的力量,翟家、沈家和其他新招募到的人,就足以經營壽春的土地了!兩位誠心投靠,我劉家豈能如此苛待?”
陳虎聽了,稍稍放心,又問:“依小郎君之見,我們該如何安置才好?”
劉牢之笑道:“朝廷有律令,士民可以按人頭占地,只要是無主的土地,你們兩家都可以占了耕種!只要足額交了稅賦就行。”
陳虎和程森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他們兩家這么多人,靠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安置。現在外面天寒地凍的,找地方住都難。更何況即使來年開春找到地撒下種子,第一年的收成也不會很好,未必能支撐下去。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他們都了解好了,離芍陂最近的三千余頃地已經屬于劉家,剩下的好地基本掌握在鄭家、蔣家等當地豪強的手里。他們想像在淮北一樣,建立塢壁圈占土地是不可能了。
陳虎笑道:“我們舉族南下,無所依托,上千口人是沒法生存的。如果劉家肯予收納,我們唯劉家馬首是瞻!”
程森也道:“劉家在壽春的土地,還頗有不少閑置著,我們安置在這里,勝過四處漂泊!”
劉牢之搖了搖頭:“劉家這些土地,可不是白占的,那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尤其是后來的這些,我們交付了大筆的糧食才換來的,絕沒有白白送人的道理!”
陳虎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便笑道:“我們豈會白白占用劉家的土地?我們兩家的部曲子弟,聽從劉家的召喚!”
劉牢之笑道:“既然陳公說到這里,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劉家的土地上,絕不允許有其他的勢力存在!你們想要在我劉家的土地上扎根,就要滿足我兩個條件!”
陳虎聽見事情有了轉機,忙笑著道:“小郎君請講!”
劉牢之笑道:“第一點,管理權。你們本族子弟和部曲,安置在劉家的農莊里,劉家派專人管理農莊,但你們可以享受農莊的收益。”
陳虎被劉牢之說愣了:“我們不能管理農莊,就是說這地種什么,怎么種我們一蓋說了不算?”
劉牢之笑道:“正是!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合計你們在淮北的收益,保證你們的每年的收益不低于淮北時!”
陳虎和程森對視一眼,滿臉疑惑。如果能夠保證收益的話,他們便心滿意足了,但是劉家這么做圖什么?
劉牢之笑道:“兩位不用有什么疑慮!我這么做,是因為我劉家種地,要比你們的收益大,要是無利可圖,我當然不愿意多管閑事!”
陳虎一時拿不定主意,跟程森小聲商議了幾句,才笑道:“這個我們還拿不定主意,需要回去合計合計!”
劉牢之笑道:“可以。那我接著說第二點,你們不能組建私軍部曲,整個劉家的土地上,只能有我劉家的部曲!所有的防務,由劉家統一安排!”
這個問題反而陳虎接受的容易些。畢竟在陳家的塢壁里,其他家族的子弟也要聽由陳家調遣。
陳虎和程森小聲商議了下,又道:“郎君要抽調我們族中的子弟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這個數額……”
劉牢之笑道:“放心吧,我不是窮兵黷武的人,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抽一!當然,若是你們族中子弟條件合適的,想要自己加入我的部曲,我也不會拒絕!”
陳虎和程森拱手道:“小郎君仁義!”
劉牢之笑道:“二位盡快回去商議吧,我這里還有些事情要安排!”
送走了陳、程二位家主,劉牢之又叫來了許、范、韓三家的家主。這三家都曾經抽調子弟跟隨沈家攻擊劉家的部曲,待遇自然不能和陳、程兩家相比。劉牢之對他們也沒有那么客氣,直接拋出了安置地方案:家族的直屬人口和按照朝廷的“蔭客制”能夠占有的部曲,可以劃定土地安置。其余私自侵占的佃客,全部沒收為劉家莊園的莊客。
淮北的這些塢壁主們,朝廷大都安排了一些行政官職,以實現基層管理,只是一般來說,他們這些官職大多品味不高。只是如此一來,他們占有的很多佃客便被劉牢之拿走了。雖然利益受損,但是他們遠離故土,族中青壯也被收編,已經無力反抗,只能默默接受。不過相比于翟家和沈家全族被沒為佃客,他們已經可以感到慶幸了。
跟這些大家族談完安置的條件,劉牢之開始抽丁成軍。族中有子弟在劉家的部曲里,不管他們愿不愿意,他們的立場只能偏向于劉家,這是把這些家族綁在劉家戰車上的最快的法門。
劉家的校場上,劉牢之和劉義之正在看著劉平等人撿汰兵員。
劉義之笑道:“謝萬狼狽逃回壽春,驚魂未定,閉門謝客,什么人也不見!”
劉牢之搖了搖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豫州數萬大軍,一哄而散,還不知道能收攏多少人!豫州淮水以北的汝、穎、譙、沛恐怕都保不住了!他是大晉的罪人啊!”
劉義之笑道:“是啊!不過同人不同命,這謝萬畢竟是名士,與我們將家不同。雖然經此大敗,只怕很快就會被起復!”
劉牢之搖了搖頭:“你以為桓溫是吃素的嗎?他謝萬這次玩完了!以他高傲的性子,受到如此打擊,只怕命不久矣!謝家需要新的領軍人物了!”
劉義之驚訝地看著劉牢之:“你……怎么這么篤定?”劉牢之這兩年說的一些話,尤其是做出的預言,無不應驗,劉義之已經不敢等閑視之了。
劉牢之笑道:“我也是據常理推斷。大哥,你不是要撿練新軍嗎?正好這次從這些潰兵里挑選一些。”
劉義之點了點頭:“好,我先選五百個吧。不瞞你說,除了我送回來的這三千人,馬頭那里叔父也收攏了一些潰兵,總有千余人,我挑挑選選,也能湊出五百個人來!”
劉牢之笑道:“練兵一定要挑選身體強壯,老實聽話的,可不能濫竽充數!我細細地看了這些潰兵,里面竟然有二百多個四十八歲以上的和一百多個未滿十五歲的!也不知道這些軍將們怎么想的,驅使這些老弱上戰場!”
劉義之笑道:“誰的軍中不是這樣?一日當兵,終身是兵,除非身死子替!”
劉牢之正色道:“大哥千萬不要這樣想,這些當兵的,不管哪個不想當了,一定讓他離開,不能勉強。從這些潰兵中選出來的人,你也要告訴他們,服役十年之后,就可以退役!士兵們有了盼頭,才能安心打仗!”
劉義之聽得似懂非懂,還是點了點頭。
遠處傳來了陣陣喝彩聲,劉牢之兄弟遠遠望去,只見那里圍著一圈人,忙快步過去,分開了人群。只見一條威猛的漢子,快步如飛,雙手各持一只大石鎖,上下擺動著,猶如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