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靖最近這些日子很煩惱。
雖然家里在紙坊、印書作坊和既陽造船廠都有投資,生意也做得很紅火,卻還是沒有收回成本。何錚和劉和之想要擴大生產的規模,不可能把賺的錢全部都分掉。最近母親竺氏告訴他,他的侍從們花銷太大,又不是戰時需要,為了節省開支,準備把他們裁撤掉。
通過與劉牢之的侍從隊合練,何靖的侍從隊剛剛有了個樣子,要裁撤掉他如何肯甘心。只是何靖自幼潛心練武,對經營之事歷來是不上心的,他左思右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個來錢的辦法,只好厚著臉皮來找劉牢之。
劉府,何靖心里著急,便有些坐立不安,見松果放下了茶碗,獨自出去,連忙向劉牢之說明了來意。
“想要借錢?你平日里就是跟著家將習武,也沒有多大的花銷,怎么突然想要借錢了?”劉牢之狐疑地道,“你是不是賭錢輸了?”
何靖惱怒地道:“哥哥便是賭錢,也不過是幾個錢的彩頭,哪里就需要向你借錢了!是我的侍從隊!母親說這些日子家里的花銷太大,要把他們裁撤掉!你說我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隊伍,求著你一起合練了幾個月,剛剛才練出個樣子。若是一下子把他們解散了,不得惹別人恥笑!”
“原來是這樣。”劉牢之點了點頭,笑道,“我現在雖然做了許多花錢的事,倒也不至于拿不出這點錢。不過你想過沒有,眼下只有七八個人,你都維持不下去,如果以后想要把侍從擴成數百人,豈不是癡人說夢?”
何靖紅著臉道:“再過些日子,紙坊也好,船廠也罷,總能夠分些利錢的。那時候家里也就寬裕了,不會總是這么窘迫的!”
劉牢之笑道:“阿羽,你我是至親兄弟,有什么話我就直說了。本來就你那七八個人,每個月也花不了多少錢,我給你些錢維持著也是應該的……”
何靖擺了擺手:“這個如何可以!我可不是來跟你伸手要錢的!我這不過是暫借,等家里分發了利錢,便就還你!”
劉牢之點了點頭,江北鹽場開始出鹽,光靠自銷可消化不了。于是他對何靖循循善誘:“嗯,說起來依靠別人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阿羽,你想過沒有,你和高素都養了這么幾個侍從,為什么高素手頭寬裕的很,你卻不得不撤掉侍從隊?”
何靖苦笑道:“高素是家中長子,現在掌管著家里的生意呢!聽說他每年靠賣糖和白酒,就能收入二三百萬錢!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家的生意都是母親掌管著,我……”
劉牢之擺了擺手,笑道:“阿羽啊,這論年紀,你比高素大;論身份,你也不弱于他。高素能做的,你為什么就做不得?”
何靖面露難色:“阿全,你是知道的。哥哥自幼只是喜歡耍槍弄棒,對經營之事,歷來頭疼得很,就連賬目都看不明白,如何能夠做生意?”
劉牢之哈哈大笑:“這有什么難的?你何家自有部曲賓客,大小管事,找一個幫你主持此事的并不難!等你接了手,慢慢學就是了,有什么難的!”
何靖滿臉疑竇,看著劉牢之道:“真要那么容易,那不是人人都成富人了?”
劉牢之笑道:“買賣買賣,只要有買有賣就能做成。我幫你找幾條路子,你先琢磨琢磨!”
何靖點了點頭,想先聽聽劉牢之所說的路子。劉牢之和自己一起長大,這幾年卻置下這么大的產業,要說他不眼紅是不可能的。不過何靖也一直苦惱于自己不懂經營之道,又被母親約束的緊了,只是干著急罷了。
劉牢之笑道:“最近幾年,小弟要在南山修建大批的房屋,需要用到大量的磚瓦。如果你能召集人手燒窯制磚,我照單全收,保證你有賺頭。不過,這個賺的是辛苦錢,你未必受得了這個苦。”
何靖聽了,連忙搖頭。憑他不到十個人,一文錢都沒有,如何能夠經營得了磚瓦廠?
劉牢之看他不出意料地拒絕了,又道:“再有,造船廠現在正在為我打制新的海船,來年我會組織船隊北上,與高句麗等勢力進行市易。這肯定是個賺錢的買賣,不過出海風險極大,估計舅媽也不放心你去!”
何靖苦著臉道:“這個就算了,母親肯定不會讓我去的!”
劉牢之點了點頭,又道:“還有,我剛在江北建立了鹽場,現在已經開始出鹽了。天下之百姓只要活著,就不能不吃鹽。你們何家在江淮之間為將的不少,你可以考慮賣鹽給他們。便是合肥舅舅那里,每年也需要不少鹽,你拉過去肯定能賺到錢!”
何靖眼前一亮,笑道:“這個好!我們家里有船,也有不少能掌船的!”晉國鹽政松弛已久,這些將門子弟只是苦于沒有渠道弄到鹽,倒不怕賣鹽被官府抓到,販鹽是暴利,所以何靖一聽便非常感興趣。如今劉牢之為自己解決了貨源問題,只要能夠運到各家地頭上,就能夠賺到錢,何樂而不為呢?
劉牢之看著樂觀的何靖,提醒道:“表哥,你可要想好了!長途販運也不是沒有風險的。”
何靖不在意,說道:“這有什么,高兄弟還沒我大呢,早就已經跑過船了,我也不比他差啊。只不過,現在還有一樁難處,哥哥手頭上沒有錢啊!”
劉牢之笑道:“小弟知道你沒有本錢!兄弟一場,就給表哥這個面子,先賒給你一船!不過,‘親兄弟,明算賬’,有些話現在就要說清楚,必須一個月之內把貨款付清!”
何靖笑道:“阿全你放心,哥哥還能賴賬不成!”
劉牢之笑道:“我倒是不怕表哥混賴,你要是實在還不上,我去找舅舅就是了!”
何靖撇了撇嘴:“偏你這么多事,婆婆媽媽的不痛快!”
劉牢之正色道:“這是做生意的規矩。表哥且回去問問,一船鹽現在要賣多少錢,看看哪個敢賒欠給你!”他怕何靖因為賒欠了自己的貨物,不經心,萬一弄丟了這一船鹽,劉牢之的損失也不小!
何靖看劉牢之惱了,怕他就此不賒,自己剛找到的發財路子就要丟了,忙陪了個笑臉道:“是哥哥的不是,不該如此編排兄弟!兄弟如此為哥哥著想,哥哥如何會不領情!”
劉牢之顏色稍霽,對何靖道:“表哥就是要記著才好!你要知道這筆貨得來的不容易,便要小心地看顧好了,莫要有什么閃失!而且還有一件事要囑咐你。”
何靖看他臉色鄭重,忙問道:“還有什么事?”
劉牢之正色道:“雖然現在朝廷鹽政廢弛,各地私鹽盛行,但若是被人拿住了,難免會有人拿來大做文章。若是表哥一旦被人盯上,那么……”
何靖笑道:“這個阿全你放寬心。哥哥再沒擔當,也不會說這鹽是從你這來的!”
劉牢之點了點頭,笑道:“就是如此。”說著,他又神秘兮兮地跟何靖說道:“其實我這里還有一樣東西你也可以販賣!”
“什么東西,哥哥不嫌多!”何靖迫不及待的問。
“魚干。鹽場的人閑來無事,就會在附近海域捕魚來吃。吃不了的就切開了,曬成了魚干。那魚干蒸著吃甚是美味,你不妨弄些去賣!”
“對,對!你送的魚干我吃過,挺好吃的,這個買賣可以做!”何靖搓著手,興奮地道。
心事得已解決,何氏竟是一刻也不多愿多呆,急忙起身想要回家與母親商議。哪知劉牢之急聲道:“表哥且慢走!”
何靖詫異地道:“阿全還有事情沒有囑咐到?”
劉牢之笑道:“哥哥說得哪里話。我只是聽你日常對舅媽的管束甚是不滿,想要勸勸你!”
何靖聽了,嘆了口氣,臉色暗淡了下來。他是家中獨子,自幼母親便就看管的嚴。他性子大大咧咧的,便有些不愿受管束,這些年來沒少和母親慪氣。
劉牢之笑道:“就你這急性子,萬一舅媽不同意你去,你豈不是又要空歡喜一場?”
何靖聽了,一腔熱血被人用冷水從頭澆下,呆在當地。劉牢之見了,也不免有些可憐他。劉建生子晚,何氏也是直到有了劉慶之之后,才慢慢放松了對劉牢之的管束。
劉牢之走向前去,拍了拍何靖的肩膀,笑道:“表哥,舅媽膝下只有你自己,管束的嚴厲些也是難免的!當年母親沒有二弟之前,對我也是不肯撒手呢!你何不推說想念舅舅,想要到合肥去面見舅舅。再者,舅媽和舅舅也是經年未見了,若是舅媽肯與你一起到合肥去,跟舅舅團聚,豈不是一樁美事?”
何靖似笑非笑地看著劉牢之:“你是說,母親與父親團聚,如果有個小弟弟,便不會對我管束的這么嚴了?”
劉牢之拍了拍手,笑道:“哥哥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勸你們一家團聚而已。姐姐已經出嫁了,母親每日里也是在教導慶之那小子,我這些日子也一直想勸母親到壽春莊園去住呢!”
何靖指了指劉牢之,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告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