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繼續往前走,一邊對孫乾道:“這些年家里這些佃客也都富裕起來了。只是我聽說京口有不少人家,聽說到咱們家種地收入多,租子還少,都托人找關系的想要賃咱們家的地!這么下去難免會讓周圍的富貴人家不滿,看來至少這減租的事,是做不得了!”
孫乾卻不好說什么,只是說道:“這些年家里人確實是都好過了不少。聽牛二的說法,畝產增加了一半,把租子調回去,也不會影響很大!”
劉牢之點了點頭。劉家減租的做法確實是讓京口的大戶人家不滿。劉牢之只是想讓劉家的部曲過得好一些,卻沒想因為此事得罪周邊的大戶。這些大戶出很多讀書人和武將子弟,他們才是劉牢之要爭取的對象。
眼看著快到徐家的時候,劉牢之又發現了問題。他指著一大片的麻田道:“這是誰家的地,怎么種那么大的一片麻?”
孫乾這個卻是知道的。
“郎君有所不知。現在這樣大片種麻的不少呢!自從供銷社開辦起來之后,收售各地的特產,咱們家當年賑災的時候,興建了一些作坊,用來制作些柳編、竹席和簡易的家具,這兩年江北鹽場需要大量的麻袋和柳筐,所以京口不少人家便種麻和柳樹,據說比種地劃算!”
劉牢之搖了搖頭:“真是胡鬧,我看這些人是沒被餓著!真到了糧食大面積歉收的時候,有錢也難買來糧食!何況這幾年在江北不是種了不少紫穗槐嗎,怎么還不夠使嗎?”
經濟作物侵占良田,這個時候是會引起非議的,劉牢之也不能不有所顧忌:“記得跟劉衡說說,讓他仔細查查,這么大面積的浪費良田可不行!”
到了徐府,門房通報進去,出來一個管家帶著劉牢之進去,孫乾等人就等在門房里。
自從徐邈和虞真成親之后,劉牢之還是第一次到徐府。當年徐家拋家舍業,帶著鄉鄰一起逃難,好容易在京口扎下根來。到了徐邈父親這一輩,也沒有能的高位,所以這宅邸看著便有些素樸。
到了會客室,管家請劉牢之入座,吩咐下人上了茶,這才對劉牢之道:“家里秋收,大郎君帶著家里的人在地里收莊稼,我這是回來取東西。郎君且稍坐,小的馬上去把大郎君叫回來!”
劉牢之站起來道:“我本來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既然姐夫忙著,我下次再來過就好了!”自己來徐府本事臨時起意,此時想想也確實有些失禮。他也實未想到,徐邈能親自下地,跟著下人一起干活。
管家忙道:“不可,怎么能勞郎君空跑一趟!讓大郎和少夫人知道了,可不便宜!”好說歹說,留住了劉牢之,急急地去尋徐邈去了。
不大一會工夫,聽到院里一陣喧嘩,想來是徐邈回來了;又過了還一會兒,徐邈才到了會客室,感情是去更衣了。
兩人行了禮,劉牢之忙告了罪:“今日來得唐突了,沒想到姐夫會親自下地!”
徐邈笑道:“這有什么?我聽說前幾年,阿全在蕪湖也帶著侍從下地搶收糧食?”
劉牢之點了點頭,對道:“正是知道秋收的苦處,我這才苦心積慮的找了能工巧匠,好歹做出收割機來。有了這牛拉收割機,這些年我已經不下地收糧食了!”
“我也聽下人們說起,你家的管家訂購了兩臺牛拉收割機,聽說效率極是驚人,一天可以收不少糧食!”徐邈嘆道,“就是這價錢太高了,一般人家哪里用的起!”
劉牢之驚訝地道:“真姐姐配嫁的那處莊子,里面就有兩臺牛拉收割機,怎么姐夫竟然不知道嗎?”
原來劉家為虞真準備了不少嫁妝,除了浮財,最主要的就是一處南山下的莊園,有十頃地。哪里環境清幽,離南山書院也近,徐邈聽說之后也很高興。只不過徐邈和虞真剛成親,又趕上農忙,那里一直由陪嫁的管事在管理著,徐邈一直沒有過去看。
徐邈聽了,大呼可惜。
劉牢之把那套《辭典》拿出來,笑道:“近日何家書社出了一套新書,對現行所有的漢字做了注釋,特拿來給姐夫看看!”
徐邈是愛書之人,聞言忙接了過來:“倒要好好看看!我也聽說何家兄弟近年一直在做這個事情,只是沒有過多參與。”何家兄弟也在南山書院求學,與徐邈自然是熟識的,有些字的釋義,何錚甚至跟徐邈探討過,只不過徐邈一直未能一睹此書的真容。
徐邈拿過書來,略略地翻看了一番,對書的內容及排版,也感到很新奇。劉牢之年紀不大,做出的事卻不小,特別是劉牢之請了范汪為南山書院山長。這幾年范汪呼朋喚友,對于弘揚儒學甚是得力。劉牢之興辦產業賺錢,徐邈并不在意。但是劉牢之興辦學校書院,建立醫館為百姓看病,這都是大惠于民的事情,徐邈也不能不心存敬意。
“這書淺顯易懂,非常適合學生查閱,只是用詞過于直白,這文采上難免有些欠缺!”徐邈斟酌著語氣,慢慢說道。
劉牢之道:“這書啊主要是為求學的小學生準備的工具書,適合學生自學。但凡是有不認識的字,直接查閱本書就好了,稱得上是自學者的良師益友!這原不是詩詞文章,并不注重文采!”
“阿全真是用心良苦!為了這些少年人能好好讀書,下了這么大的本錢。只是現在儒學之士在朝中并不占主導,反而是玄學盛行,為何阿全卻要大張旗鼓地弘揚儒學?”
“弘揚儒學?呵呵,我不過是一個將家子,可沒有那么大的志向。相比于神神叨叨的玄學,儒學總算是務實的。孔夫子對平民授業,使得知識不再為貴族壟斷,這是有大功業的。我提倡的是‘學以致用,造福于民’,所以農學、醫學甚至是法學,我都愿意拜讀。”
徐邈自然不會為了這個跟劉牢之相爭,便轉移話題道:“聽夫人說,阿全準備籌建醫學院?”
劉牢之點了點頭:“不錯。建一座醫館,聘上十幾個醫生,那能救治的了多少人?還是有很多的普通百姓看不上病。辦一所醫學院,卻可以培養出大量的醫生,行走在全國各地,如此才能讓普通百姓看得上病!”
徐邈聽了,也不禁動容,就聽到劉牢之接著說道:“成立醫學院,也不單單是為了培養醫生。還可以群策群力,攻克一些醫學的難題,研究一些普通百姓在家就能自己配制的藥方,這些都是在實實在在地為老百姓解決疑難!”
劉牢之這么說,就是因為現在的醫療資源非常緊張。這個時代并不是沒有好醫生,醫術高的人也很多。然而這些人要么已經出仕為官,要么就是為權貴人家所奉養,根本就不為普通的老百姓看病。像葛洪夫妻愿意為普通百姓看病,才被世人稱為是濟世高人。
“阿全的想法還真是……”徐邈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劉牢之的做法。世人皆為名利奔波,劉家現在不缺錢,圖的不過就是個名罷了。然而劉牢之辦醫館,為普通百姓看病,就足以為劉家揚名了。他這么大張旗鼓的自討苦吃,又是為了哪般?
“你是想讓夫人回去主持醫館的事吧?”
劉牢之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那些醫匠們雖然近年來醫術大進,然而對于醫學上的事,還是把握不好的。真姐姐家學淵源,又有名師指點,是個了不起的醫學理論家。她在醫館做的事,現在無人可以替代!”
這虞真休了半個多月的婚假,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回去。她現在正在準備《醫學入門》和《藥典》兩部書的編纂,實在是不能停下來。
徐邈道:“阿全放心吧,夫人這些日子也沒有放下編書的事。等他忙完了這一陣子,自然就會回去了!”
虞真在編書徐邈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那本《藥典》,是準備對已知的生藥作詳細地介紹,并把常用的藥方羅列進去,這可是一個很大的工程,非數年之功不能完成。
劉牢之聽了,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這小兩口剛剛成親,有什么好忙的,還要在忙一陣子?”
徐邈看他滿臉疑惑,卻不知道他心里正轉過些彎彎心思,便解釋道:“這段時間,她娘家的小兄弟害了病,聽她說挺嚴重的,而且是能過人的病,很是需要人照看。她是醫者,這些日子經常回去照料!”
原來如此,劉牢之笑道:“家里人要緊,醫館的事也不忙在一時!”
劉牢之此來,原也沒想能立馬把虞真叫回去,現在得了這樣的消息,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也就放下心來。沒什么其他事情,又是農忙時間不便久留,劉牢之與徐邈閑聊了幾句,便告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