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洞中一下子亂了起來。
已經看到了生的希望,誰都不愿意再去死。正在救人的士兵們也停了下來,齊齊地湊在到楊安的面前來,希望楊安能夠帶著他們走出這個窯洞去。
楊安一下子陷入了兩難。
現在這么多人聚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只要叛軍守在門洞口,那是沖出去一個殺死一個,這些人根本就沒有逃出去的希望。而且叛軍已經說得清楚,他們準備火攻。窯洞里面的秦軍連擴大洞口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在這窯洞里面喘氣已經感覺很困難了,若是再燒上一把火,沒有人可以忍得住。
投降?那是不可能的,他楊安決不可以落在反賊的手里。
硬拼?現在叛軍連拼命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
怎么辦呢?都怪自己一時大意,把眾人陷入死地。誰又能想到,叛軍竟然在這舍棄的窯洞中做了手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堵住了窯洞的入口。
“這是叛軍蓄謀已久的。恐怕連前面的兩個工事,也是他們故意讓出來的。他們怕自己這些人撤回潼關,對他們不理不睬……”人在危險的時候,想事情總是特別明白。
“這……到底是誰?魏公的叛軍之中,什么時候有了這種心機深沉之輩了?”從作戰開始,楊安等人就看到了,叛軍的首領姓黃,他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苻廋手下的哪個姓黃的將軍,下意識地就把他當作一個無名之輩。前些天,楊安和張蠔進攻屢屢受挫,心中不忿,就是因為他們沒能奈何一個無名之輩。現在想想,正是這份不忿,讓自己急于滅掉對方,從而中了敵人的詭計。
楊安的沉思中,洞外面的叛軍開始催促了。圍在楊安身邊的士兵們終于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得問道:
“將軍,我們該怎么辦?外面的人說了,很快就要用火攻了!”
“將軍,咱們還是降了吧!這跟人拼命也拼不著啊!”
“將軍,是不是先把洞口給堵上?”
楊安被這些士卒的催促聲打斷了思路。朦朧的火光之中,他看見的是一張張焦急的臉。是自己把這些人帶入了死地,現在事情既然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何必再徒增殺傷呢?
“反抗是徒勞的,為了活命,還是降了吧!此事錯不在你們,是我把大家伙領上死路的。——廉安,這些兵都是你的部下,一會兒,你便帶著他們降了吧!”楊安無力地說道。
廉安答應了下來,又問:“將軍,你……”
楊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慨然道:“天王待我不薄,我不能落在叛軍手中受辱!既然已至絕路,某以死報之也就是了!”
廉安急道:“末將愿意與將軍共生死!”
楊安搖了搖頭,把手放在廉安的肩膀上,看著他說道:“你的責任,是把手下的這些兄弟活著帶出去!戰斗失利的責任,就由我來承擔吧!現在你上前喊話,準備向他們投降!”
廉安應聲而去,這個時候,叛軍已經要開始在洞口點火了。
楊安對親兵隊長楊復吩咐道:“某死以后,你們便把我的遺體獻給叛軍。苻廋雖然叛亂,卻并沒什么惡名,想來不會為難你們。”
楊復道:“將軍待我等恩重如山,末將豈能讓將軍獨走!只等服侍將軍上路之后,末將便去追隨將軍!”
一眾親兵齊聲道:“我等愿追隨將軍而去!”
楊安正色道:“不可!我身為主將,戰敗被俘,有必死之理。爾等卻不可做這等愚忠之事。留得有用之身,徐圖報仇不遲!”看楊復神態決絕,楊安怒道:“爾等若抗命不遵,某便是死了,也不得心安!”
楊復嚇得跪在地上,磕頭道:“末將不敢違將軍將令!”
楊安點了點頭,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命親兵把自己的配刀取了過來,慢慢地拔了出來,取過一塊碎步,輕輕地擦拭著。他的眼前浮現出了慈愛的母親,被弒的父親,美麗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孩子……這位仇池國的王子,就要離開了。
這時候廉安上前來,單膝跪地,稟報道:“將軍,叛軍答應了我軍的投降請求,我們這就要出去了。”
楊安睜開了眼,看著一眾兵丁,笑道:“好,好!諸君一路走好!”
廉安不敢久留,在楊安面前磕了個頭,便起來帶著一眾兵卒,按順序向外走去。每個士卒需要帶一樣兵器,到了洞口的時候要先把兵器拋出來,然后叛軍才允許這些降卒出來。每一個降卒從洞口中爬出來,都會被叛軍拉到一邊,綁縛了雙手,等候發落。
廉安是把士卒們都送出了洞口,這才爬出來的。他滿面悲戚,對叛軍將領黃勢說道:“黃將軍,秦軍主將楊安,已經在窯洞里面自刎。他身邊還有十幾個親兵,守護著他的遺體……”
黃勢登時急眼了,拽著他的衣領怒道:“你不是說,你是他們的首領嗎?怎么竟然還有主將在里面!你竟然敢欺瞞我們,活得不耐煩了嗎!”
廉安剛剛從窯洞里逃過一劫,自然不想因為楊安的事丟了性命。他向黃勢哀求道:“黃將軍息怒,這時楊安將軍吩咐小的這么做的。楊將軍不想投降,卻又不想因此害了小的們的性命,因此才派小的出面請降。情非得已處,還請將軍饒恕則個!”
黃勢想到活捉敵軍主將的功勞就從手邊溜走,很是憤怒,就要拿著廉安撒氣:“你趕快回到窯洞里去,砍下楊安的狗頭!否則……”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一個聲音悠悠響起:“楊將軍自殺殉國,可敬可嘆!如此人物,不可怠慢,更不可凌辱他的遺體!”
黃勢抬頭看時,見說話的是高義,忙點頭稱是。這些日子高義組織叛軍跟秦軍作戰,愣是讓一支弱軍打出了強軍的風采。晉軍手里的那些可怕的武器,更是令黃勢等膽寒。所以他見高義這么說,那是半點違逆的心思也沒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