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無言的審判 伴隨著守歲,崇禎元年的最后一天終于過去。一個舊時代,也隨之終結,隨著年的到來,一個的時代,來臨了。
除了正月初一,在皇極殿接受群臣的朝賀之外,楊改革都呆在后宮陪家人,皇后在周婉兒已經有個月的身孕了,讓即將升級做父親的楊改革常常莫名其妙的一個人傻笑。
本來按照規矩,逢三六九就要上朝,即便是正月也不例外,不過,楊改革顯然喜歡后世放長假的習慣,并不打算做一個工作狂人,不打算按照歷史的軌跡走,讓崇禎太勞累,勞逸結合才是楊改革想要的,所以,崇禎二年初的長假,一直放到了正月十五,過完了正月十五,才重開始恢復上朝,雖然有些官員有些言語,但是也怯于皇帝的威嚴,不敢過多的羅嗦,嘀咕幾句,也享受大假去了。
到了正月十六,才開始崇禎二年的第一次真正的早朝。
半個月沒見,楊改革發現,許多人都變胖了。
繁瑣的禮節過后,才開始正式朝議,由于是年第一次正式朝議,群臣由首輔施鳳來領頭說了些好聽、討吉利的話,楊改革也一一笑納,這才開始正式今年第一問。
“戶部可在?”楊改革于年的第一次早朝,第一個問的,就是關于鹽法的。
“臣在。”戶部尚書畢自嚴立刻出來答道。
“鹽法的事,可有進展?”楊改革問道,事情一步一步辦下來,也醞釀得差不多了。
“回陛下,已有一些進展……”戶部尚書畢自嚴立刻答道,或許是由于這些日子都在為鹽法的事操勞,所以,倒是讓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和其他人養得白白胖胖有些區別。
“哦,說說看……”楊改革道。
“回稟陛下,臣根據陛下的要求,根據諸位同僚提的建議,為鹽法列了以下幾點基本的要求,如果能做到這幾點基本的要求,則可以說,鹽法可行,可持,如果達不到此要求,則說明鹽法并不比綱鹽法好多少,可以看成是鹽法無用,改鹽法失敗……”畢自嚴立刻嚴肅的說道。
隨著畢自嚴那嚴肅的話,原本帶著一些節日喜氣氣氛的朝堂,立刻緊張起來,不知道這位皇帝心腹會說些什么“變態”的要求。
“哦,說說看……”楊改革也嚴肅的問道。
“回稟陛下,第一,綱鹽法之所以要改,如陛下要求,諸位同僚建議的那般,綱鹽法不能足額繳納鹽課,我大明萬里江山,萬萬人口,每年納鹽課不足百萬兩,實則是可笑……”戶部尚書畢自嚴嚴肅的說道。
“……,故此,臣給鹽法擬定了一個數額,如果鹽法征收的鹽課能達到這個數額,則可說明鹽法可靠、可行、可持,如不能達到,則鹽法無用、無效、臣建議再改……”畢自嚴那嚴肅的話語聲響徹整個大殿,將朝堂上原本因為放假多日而帶來的一些悠閑之氣沖的一干二凈。
“哦,卿家打算給鹽課設立一個什么樣的數額?”楊改革問道。
“回陛下,臣以為,每年鹽課,不得少于一千萬兩銀子,否則,則標示鹽法失敗,臣建議再改……”畢自嚴那擲地有聲的話,將崇禎二年第一次早朝上的眾人,震得眼冒金星。
“啊……”一直在等待畢自嚴說出個數的大臣們,聽了畢自嚴開出的數,無不驚呼起來,雖然知道皇帝會改鹽法,雖然知道鹽法必定會比綱鹽法收的銀子多,可也沒人敢想象,皇帝每年準備收一千萬的鹽課,當然,知道內幕的除外。
有的大臣還在驚呼一千萬兩銀子是不是太多了點,還沒回過神來,有的大臣腦子比較靈活,已經是以袖掩面了,要是鹽法每年收一千萬鹽課,和老鹽法綱鹽法那不足百萬兩一比,鹽商該死已經無需任何審判,這個鹽法就是對鹽商們最好的審判了。
“陛下,這,陛下……,這是不是太高了點。”有的大臣給這個數震得眼花繚亂,什么時候起,這大明的銀子就這樣不值錢了?任誰出手,動輒數百萬,上千萬,前些日子,皇帝剛剛拿了幾百萬兩銀子發紅利,成了當朝最熱鬧的一件事,著實讓人開了一回眼界,如今一個戶部尚書就敢說將鹽課提高達到千萬兩了,雖然這事就是皇帝指使的,眾人已經有了預期,可這數還是要人老命。,
“呵呵,此事,需問畢愛卿。”楊改革笑道,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這鹽法就是自己做的,可該演的戲,還要要演下去,自己還得裝作剛剛知道。
這個問話的大臣一愣,忽然回過神來,當真是老糊涂了,皇帝也是第一次聽說此鹽法呢,又如何解答自己?又連連將目光對準畢自嚴。
“畢愛卿,給鹽法定如此之高的稅額,朕很喜歡,不過,卻也想知道理由。”楊改革笑著問道。
“回陛下,其實很簡單,一個人每年需吃多少鹽,天下有多少人,如此簡單的算學題,即便是個蒙童也算得出,故此,即便是千萬兩,也不算高……”畢自嚴嚴肅而認真的說道。
眾臣聽了,雖然早有準備,可還是給皇帝辦事的風格嚇了一跳,嘆息皇帝辦事的手段,從不足百萬兩鹽課直接漲到千萬兩,還如此信誓旦旦,唉,此消息一傳出去,南方那些還想托關系,還在走門路的鹽商,是徹底斷絕了念想啊 “哦,呵呵,這個倒是有意思,卿家可否講解一下……”楊改革笑著問道。
“回稟陛下,其實很簡單,每人每年需吃鹽十斤,天下在冊的人口六千萬,本該以六千萬作為基數,不過我朝民間有大量的隱戶,根據戶部的估計,我朝實際人口,該是萬萬以上,每人每年吃十斤鹽,該需要十萬萬斤鹽,陛下于每斤鹽抽十鹽課,故此,該有一百萬萬鹽課,合一千萬兩銀子……”畢自嚴及其嚴肅,而又簡單明了的為什么收這樣多鹽課。
果然是一道簡單的算學題,剛剛還在驚呼的大臣們稍稍的算了一下,紛紛垂頭喪氣起來,這真的是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算學題,很多大臣本能的想爭辯,可忽然好想想起什么,連忙將鼓起的勁散去,鹽課已經不是他們可以討論的東西了,再怎么討論,也是徒勞而已。
不過,卻也有人沒憋住,怯怯的道:“啟稟陛下,萬萬人是不是太多了些?……”剛說完,這個大臣也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來,立刻閉嘴。
其他大臣也紛紛以異樣的目光望著這個提問的大臣。這個大臣則驚恐的被滿朝的大臣外加皇帝注視圍觀,當真是誠惶誠恐,駭了個半死,這個問題不該問,如今邸報每天都在大肆批判鹽商,也有爆料東林黨老底的章,其中很重要一條就是一些東林黨家中奴仆上千,暗庇于這些官員門下的人不計其數,導致朝廷的賦稅大減。故此,在這個非常時期,經過“東林黨”大斗東林黨這種特殊的事情,隱瞞戶口的問題,其實,已經浮出水面,此時再要假裝沒有,不知道,或者以此跟皇帝說事,那就是欺君。
“畢愛卿,你覺得呢?”楊改革沒搭理這個大臣,轉而問畢自嚴。
“啟稟陛下,臣的推斷,是可信的……”畢自嚴嚴肅的說道,輕輕的將人口的問題放過,沒有抓著這個大臣的鞭子狠揪,今天為的是別的,而不是查戶口問題。
“那就是說,推斷沒問題?”楊改革問道。
“回陛下,沒問題。”畢自嚴立刻嚴肅而肯定的回答道。
剛剛那個說話的大臣,也暗自抹了一把汗,還好,皇帝沒心思追究這件事,要是追下去,他少不得要出來頂雷,給今年從朝堂上滾蛋的官員開個頭,皇帝或不會全面清查天下隱匿的戶口,卻可以清查他家的,如今天下那個當官的,或者有功名的,名下沒幾戶人家?
“呵呵呵,如果真的能征收到千萬白銀,畢自卿家當真是居功至偉啊可是對我大明有大功啊朕當重獎……”楊改革笑著說道,雖然隱匿戶口的問題很嚴重,可楊改革現在也沒心思管,也沒心思查,如今是專心致志的搞鹽法。
“臣不敢當,只是總結了陛下的要求,諸位同僚的意見而已。”畢自嚴謙虛到。
韓爌也是嘆了口氣,今年這第一次早朝,那里是什么早朝,明明就是皇帝對天下鹽商一次無言、無情的審判不足百萬兩和千萬兩一對比,鹽商還用得著再審么?直接打死了天下人都還要叫好,唉,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早早的將五百萬鹽課繳足了,皇帝也不會拿他們開刀,他們依舊可以逍遙自在,貪婪啊蒙蔽了眼睛,如今鬧到天下人人人喊打,成了誤國殃民的國賊,還要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實在是咎由自取,自己當時臨機決斷,斬斷和鹽商的關系,看來,也是沒錯,否則,恥辱柱上,怕也有自己一份。,
聽了一會皇帝和畢自嚴的話,韓爌準備出來說一說話,他這個反對黨,還是要當好的,還是要活躍一點的,光是縮頭皇帝是不會喜歡的。
“啟稟陛下,臣以為,每斤征十鹽課,是不是太高了點?”韓爌在眾臣的眾目睽睽之下,問道。
楊改革看了一眼韓爌,見這老頭一副卑躬的模樣,沒有以前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勢,笑了笑,道:“此事,還得問畢愛卿,其實,朕也蠻希望有這樣多的,但也覺得有點多,我朝先前鹽課不足百萬,說起來,不過每斤鹽征收了一鹽課,如今猛然漲到十,……畢愛卿,你如何說?”
“回稟陛下,十其實不高,就以先前綱鹽法算,給灶戶每引鹽不過支糧食一石左右,實際每斤鹽不過三五的本錢,即便加上十鹽課,也不超過十五,實際,如今,稍稍好一點的鹽都要價四五十,少的也要三四十,所以即便是加了十鹽課,這鹽價還有很大的降價空間,這也是臣要說的,鹽法必須兼顧天下百姓的利益,鹽法必須保證老百姓吃到加便宜的鹽,而且是好鹽,只有如此,這鹽法才是好鹽法,否則,鹽法就是失敗的,鹽法還要改……”畢自嚴又說道,其實,這些,都是皇帝早已在票鹽法里說明了的,他不過是轉述而已。
畢自嚴的話一說完,朝堂上是一驚千萬兩鹽課就夠驚人了,現在皇帝居然還要求鹽價降價,要求吃好鹽,這……
百官均是百味雜陳,韓爌是唏噓,那里是什么早朝啊這可是實實在在對鹽商的一次審判啊皇帝這個鹽法一出爐,天下人擁護不說,鹽商……,鹽商,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自作孽,不可活啊韓爌唏噓不斷,是堅信自己當初及時割裂是正確的,否則,皇帝把這個鹽法丟出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看著一地的大臣怪異的表情,楊改革依舊是微笑而已。
“畢愛卿果然是下過心思的,對鹽課一事了解如此之深,沒料到,鹽課里面還有如此多的學問,朕是受益良多啊那卿家說說,鹽法施行之后,鹽價大致會是多少?比之現在呢?”楊改革笑著問道,臉上,稍稍帶著一些歡喜。
“回陛下,臣以為,本錢加上鹽課,最多到十五,算上鹽商運銷,至多加到二十五一斤,比之如今動輒三四十,或者高的鹽價來說,仍是可以讓鹽價大降,可以讓天下百姓受惠于陛下的鹽法,如鹽法能做到此,則說明鹽法是成功的,則天下百姓,莫不感雞陛下……”畢自嚴嚴肅、自信滿滿的說道。
“十的運銷錢,夠嗎?”楊改革問道。
“回陛下,差不離了,運銷有遠近,距離產鹽之地有遠有近,可適當微調,或者稍低,或者稍高,也是可以的,并不一概而論。”畢自嚴回答道。
“嗯,這倒是可以理解,如此說來,征收千萬兩鹽課確實是不多,并且還能讓老百姓吃到加便宜,加好的鹽,也并不矛盾,呵呵呵,畢卿家,朕可是十分好奇卿家的鹽法呢?卿家可有理好的條呈?”楊改革問道。
君臣一問一答的說著鹽課,好想是在討論鹽法該如何改,但是,眾臣也都知道,這鹽法,皇帝必定造就準備好了,所謂畢自嚴起草鹽法,其實,不過是皇帝通過畢自嚴的嘴說出來罷了,這哪里是什么討論鹽法明明就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在審判鹽商呢今日朝堂上的此消息一出,鹽商……,唉,……
韓爌聽著這些東西,眼神,早已飄忽了,皇帝今日的舉動,他已經全部明白了,想起了先前辦魏案的時候,皇帝就是一副只求財,不要命的模樣,只要繳納贖罪銀,統統好商量,連錦衣衛都改了行事的方式,找人喝茶而不是用鞭子下大獄,又想起自己在那場對決的時候的忽然轉身,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怕也和皇帝這幅模樣有關。
又想想去年皇帝放刑部尚書喬允安然離去的事,皇帝放喬允升的事,韓爌先前還拿不準皇帝為什么這樣做,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必定要置這些人于死地的,起碼也要讓這些人翻不了身,但皇帝卻沒這樣做,輕松的將喬允升放走了,走的時候,還召見了他一次,不知道又說了些什么,當時還以為皇帝是性子弱,耳根子軟,下不得狠手,一個老好人脾氣,……可到了今天,韓爌知道自己錯了,皇帝的算盤相當的精,之所以放過喬允升,怕是在算計鹽商們的家財……,
韓爌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抬頭看看皇帝,見皇帝微笑著端坐在寶座上,神情淡然,一副好說話的平和模樣,只能再次嘆息,當真是不可小視皇帝啊怕如今,南方的鹽商已經自動的跑到徐子先那里獻上家財,以求皇帝寬恕吧,以皇帝一向的好名聲,一向“善良好說話”的模樣,怕還真的有鹽商業協會走皇帝給的這條道,放那喬允升,怕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吧,有那喬允升的指引,或者說牽線搭橋,皇帝的算盤,怕還真的給打響了,一旦有人帶頭,鹽商在如今上天無門,下地無路的境地里,怕會瘋了一般的搶這條道,徐子先在江南,又是一個可以鎮住場面、做主的人,不廢吹灰之力,就坐等鹽商乖乖自動將家財獻上,想到這種可能,韓爌整個人都通透了……,又想到皇帝走之前找過喬允升談話,怕真的就可能談了些什么秘密約定,不,不是可能,那絕對會有,唉,這一下,鹽商的家財可是完完整整的被收到了皇帝手里,和那種是死斗之后,鹽商耗盡、轉移、被漂沒的家財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想想鹽商縱橫大明二百年所積累的財富,韓爌即便是見多識廣,見慣了銀錢,也是面紅耳甘,心跳加速,皇帝這一手,不知道能撈到多少銀子,什么面善,老好人,好說話,那統統不過是層皮啊……
想通了的韓爌忽然笑起來,或許,自己當時轉身這個決定,真的是個不錯的決定。
……第四百八十四章無言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