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要干大事的袁崇煥 遼東。
錦州,巡撫衙門。
袁崇煥正站在沙盤前面,思考著,該怎么辦。他十四日就接到消息,東虜先頭過了遼河了,這次,真的是來勢洶洶。
部將,官佐們,也都圍著沙盤,議論紛紛,討論著如今該怎么辦,這種圍著沙盤討論對策的傳統,也算是從皇帝這里流傳出去的,皇帝既然帶頭,那么下面的人,自然也就有樣學樣。
如今這種議論方式,沒了先前那般講究。氣氛,也遠比先前熱烈和融洽,先前,都是按照品階坐定,然后前面的人說了,后面的說,死板而呆滯,前面的人說的即便是不對或者有問題,后面的人礙于品級和面子,也不好駁,很多有用的建議都白白的流失掉了,正真的有建設性的意見,很難被采納,如今這個就不一樣了,主事的人也不管,下面的人,隨便你議論,即便你的想法是異想天開也沒關系,權當是說了個笑話,聽的人也不會在意,如果真的有那么一點兩點的好建議,別人也不介意采納,融入自己的策略中去,呆會說起正事來的時候,就可以將自己的想法和策略說出來了,誰說的有道理,都是會記錄下來的,如果日后靠著這個計策贏了,也是對自己有利的事。
雖然袁崇煥剛回來不久,可錦寧防線卻是早就做了準備。錦州以北,大小圍子早已撤回。回想起皇帝的預測,回想起皇帝一直對自己的教導,對自己的培養,袁崇煥心中既安定,又焦急,更是惶惶。
安定是因為,事情如皇帝預料的一般,今年果然是個和東虜決戰的年份,遲早會有一場大戰,而出于某些目的,東虜更是會提前出兵,如今得到東虜往自己這邊來的消息,袁崇煥的心是安定了下來,事情沒有出乎所料。
焦急的原因,是因為他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具體的,屬于自己的對付東虜的方略,如今有的,只是皇帝布置的一個大方略,具體到他錦寧,到他遼東巡撫袁崇煥,卻是沒什么獨到的,屬于自己的見解,也就是說,這樣下去,他頂多和上次一樣,贏得那種不勝而勝的勝利,按照皇帝的布置,贏也是贏在了戰略層面,和袁崇煥沒關系,他袁崇煥只要往大城里一躲,憑借這手榴彈和佛郎機,東虜絕不可能攻下錦州,可他袁崇煥不想這樣“默默無聞”,不想讓自己一直靠躲在城池里而獲得“勝利”,這種勝利,別人即便不說,袁崇煥也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一直自詡大明朝中流砥柱的袁崇煥,決心展現出自己的才能,打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袁崇煥再不想過那種被東虜逼在錦州城里不敢動彈的日子。
而惶惶的原因,則正是出于袁崇煥這種不想被逼在錦州城里的思想,想出去和東虜較量較量,可袁崇煥也知道,自己的人馬在野外和東虜對戰,要想打贏,基本不可能,一出去,就極可能被東虜包餃子,東虜怕就等著自己出去,一旦想到自己在野戰中失敗,影響到皇帝的大戰略,想到各種可能出現的潰敗場景,讓想著出城和東虜角力的袁崇煥感到惶惶害怕。
這個作戰室里討論的氣氛,十分的熱烈,大小將領,官佐熱烈的討論著,唾沫橫飛,四周的火盆更是將氣氛烘托起來。
“諸位都靜一靜吧……”袁崇煥呆立在那里很久,凝神疑惑了很久,長長的嘆息了口氣,出言說道。看著袁崇煥的眉目,似乎依舊是沒什么進展,眉頭皺得老高,眼睛里,閃爍著不甘。
正熱烈討論的大小官佐立刻停了下來,按位置站好,等著袁崇煥說話。
“韃子前鋒十四日已經過了遼河,諸位對眼前的戰事,有何見解?有何對策?”袁崇煥問道。袁崇煥內心焦慮又不安,連帶著臉上也帶著疑慮。
“撫臺,末將以為,陛下那里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等只要按照陛下的安排去做,自然一切無虞……”一個將領立刻說道。
眾人都點點頭,這是沒錯的,從上次戰事的結果來看,皇帝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如今再按照皇帝布置的打,自然沒問題。
不光是大家點頭,就連袁崇煥也是不住的點頭,按照皇帝的打法肯定會贏,但是,他袁崇煥不想一直這樣憋屈,靠著一直躲在城池里贏得勝利,這縮頭烏龜的名聲,可不好聽,袁崇煥想的是,能夠和東虜在野外較量較量。
“撫臺,末將以為,這次韃子來攻,咱們事前早就有所預料,早已做足了準備,根本無需懼他,待韃子在咱們這錦州吃夠了苦頭,自然就離去了,根本無事的,今年這戰事,已經是勝卷在握了。”一個將領立刻大大咧咧的說著,事前早有預料,事前早已做足了準備,讓早有心理準備的眾人,對東虜的到來,并不在意,如今有佛郎機,有紅夷大炮,有手榴彈,東虜要是能攻得下城,除非他們個個會飛。
這個將領的話立刻得到很多人的贊同,這個作戰室里,出現了一陣輕松的笑聲,在錦州坐等敵人來攻,然后坐等勝利到來,很多將領是格外喜歡這種仗。
袁崇煥嘆了口氣,如今,錦州的大小將佐,都是持這種議論的,和他的理想有很大的區別,苦惱啊!
“錦州城北的大小圍子,堡子都撤得如何了?”袁崇煥嘆息了口氣,自己的想法可能是過于異于常人了,大家跟自己想的都不一樣。毫無頭緒的袁崇煥只能這樣隨口問一下,其實,這些圍子,早就撤了。
“回撫臺,那些圍子,早就撤了,如今咱們錦州可算得上是最前沿了……”祖大壽立刻回答道。
“哦,那咱們錦州以南的呢?大小圍子都撤得如何了?”袁崇煥心煩意亂,沒有頭緒的胡亂問道。
“回撫臺,大小圍子也都撤了,如今,從錦州到寧遠,也就只有松山,大興幾個有數的城堡還有人。”祖大壽又立刻說道,奇怪的看著袁崇煥,這些,難道袁撫臺不知道?
“唔!”袁崇煥心煩意亂的應了聲,如今,依靠著手榴彈加佛郎機,這些小堡子的防守能力,倒是大漲,故此,很多小堡子都被重修利用了,這次東虜前來,太小的堡子,都撤走了,倒是留下了幾個稍微大一些的堡子,比如松山,大興,杏山等,這些都是準本用來對付東虜的,按照參謀部的估計,兩三千人防守的一個城堡,東虜沒有兩三萬人是圍不住的,要想攻下來,除非肯冒著幾倍的傷亡。
“韃子此次來攻,強攻城池,怕他是再沒膽子的,陛下預計,不外乎就是找個城池圍住,然后圍點打援,逼我大明和他野戰罷了。”袁崇煥淡淡的說道。
眾人皆稱是。
“……錦州乃是大城,估計韃子是不會圍的,寧遠,大興堡又深處腹地,東虜估計也不會去圍,也就是松山,杏山這兩個城堡被圍的可能性較大,這兩個比起來,松山又靠前,故此,本撫臺覺得,韃子這次圍松山的可能性比較大……”袁崇煥心中有事,就這樣無頭無腦的一個人念叨著,大戰略有,可屬于他袁崇煥的戰術戰略,卻沒有。
眾人也都聽著。
袁崇煥正無頭無腦的說著,外面有校尉進來稟報了。
“報……”校尉喘著粗大的白氣。
“……”一直在想著和東虜打野戰,干出一番大事業,在野外一決雌雄的袁崇煥,停下了一個人的喃喃自語,看向門外。
“何事?”袁崇煥問道。
“稟大人,剛在城北二十里地發現韃子探子。”這個校尉進來了,喘著粗氣說道。
這個消息讓在場的人小小的驚訝了一把,來的也太快了吧。
“好快啊!……”袁崇煥也是驚訝了一把,有些意外這東虜來的實在是太快了。
“可屬實?”袁崇煥聽了這個校尉的話,腦子忽然靈光一閃,仿佛捕捉到了什么,自己最想要的那個東西,似乎有了點點眉目,當即問道。
“回大人,絕對沒錯,是韃子探子無疑。”這名校尉以肯定的口氣答道。
“有多少人?”袁崇煥腦中那靈光的一閃,越發的清晰,心中的各種煩惱,各種擔憂,也紛紛順著這靈光一閃漸漸融合在一起。
“回大人,約莫二十騎,小的猜估計是來打前哨的,后面定有大隊人馬。”這個校尉立刻說道,還順帶說了自己的猜想。
“嗯,辛苦了,先去稍作休息。”袁崇煥猛然聽到那個校尉提醒,有探子!腦子已經是清明一片,在茫茫的苦思和探尋之中,尋到了痕跡。
探子?這個詞倒是讓袁崇煥忽然想明白了很多東西。東虜這次來,不就是圍城么?不就是想打援么?那么,什么時候有援兵,去了多少援兵,這些等等,不都得靠探子打探消息么?沒了這些消息,東虜就是瞎子,就是聾子,即便是圍了城池,那又如何?如果能斬斷東虜的眼睛和耳朵,也就是把他的探子全部廢了,那東虜就不可能知道什么時候有援兵,援兵有多少,對,對了,就是皇帝常說的那個戰場迷霧,如果能把東虜的眼睛和耳朵遮蔽,那東虜怕連圍城都不會安心,時刻得提防著自己的援兵……
想到這里,袁崇煥腦子一片清明,自己苦思了許久的東西,如今,終于是有所得了,袁崇煥立刻拿出幾張紙,將沙盤上的一座城池周圍蓋住,單單把那座城池留了出來。如此一來,這個沙盤上,這座城池四周,就都是被白紙蓋住,白茫茫的一片了。
“……明白了,明白了……,陛下果然圣明,果然圣明啊!”袁崇煥瘋瘋癲癲的看著沙盤上的狀況,一個人嘿嘿直笑的念叨著。
眾人都驚訝的看著有些瘋狂的巡撫,不知道這位袁大人要干什么。
“陛下誠不我欺,果然是好手段,好手段……”袁崇煥結束了自己的瘋癲,開始渾身信心滿滿的說道著。
“撫臺,這是?”祖大壽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呵呵呵,戰場迷霧,戰場迷霧啊!本官怎么把這個忘記了?……”袁崇煥笑著解釋道。
眾人皆迷惑的看著,戰場迷霧?是聽說過,不過,這里的將領對于打仗,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觀念,不可能隨便有個新名詞,他們就會有理解,認知馬上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諸位請看,假如韃子將松山圍住,那么,按照韃子的設想,肯定是要坐等我大明的救兵的,做的就是圍點打援的夢,要圍點打援,就必須知道我錦寧那個方向出兵,出了多少兵,什么時候到某地,如果韃子不知道這些,圍點打援,也就無從談起……”袁崇煥一改剛才那種迷茫和惶惶,轉而信心百倍的說著。
眾人皆是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家的巡撫,這都是怎么了?不過對于自家撫臺的說法,眾人也不覺得有什么,紛紛點頭。
“……要知道這些消息,就必定要派出探子,無數的探子……,假如,我們能夠如此沙盤上面一般,將這松山周圍以白紙蓋住圍住,也就是說,如果能將韃子灑在松山附近的探子全部拔出干凈,那么,韃子就是個睜眼瞎,就是個聾子,也就如此沙盤上一般,對于松山之外的情況,根本看不見,聽不見,諸位可明白本撫臺的意思么?”袁崇煥笑瞇瞇的,信心百倍的說著,從一直以來的迷茫和惶惶,終于找到了一絲可以用武的地方了。
“大人的意思是?”祖大壽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不過,沒說出來,繼而問袁崇煥。
部將,官佐很多都還是一副迷茫的樣子,望著袁崇煥。
“……剛剛那名校尉提到探子,本官就猛然想起來,陛下常說戰場迷霧,這探子就是戰場上的眼睛和耳朵啊!沒了眼睛和耳朵,這錦寧戰場上發生了什么就別想知道,就被戰場迷霧籠罩了,故此,我們只需要將韃子的探子想辦法打掉,韃子就摸不清我們的虛實,就弄不清我錦寧從那個方向出兵,出兵多少,什么時候出兵,故,韃子怕連睡覺都不會安寧,這圍城,怕就圍不下去了,局面或許更有利于我大明……”袁崇煥自信滿滿的說道。
到現在,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和東虜過招的好辦法,那就是找韃子探子的麻煩,等韃子圍城的時候,盡一切可能殺光韃子的探子,讓看不清周圍情況的韃子自己產生疑惑和恐慌,如果再做點手腳,怕韃子連圍城都不敢圍了。
“大人的意思,末將明白了一些,是要打掉韃子的探子么?”祖大壽問道。
“不錯,本官猜測,此次東虜前來,必定是要圍城的,圍錦州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有可能圍松山堡,杏山這小小城池,待東虜圍城了,必定要等我錦寧的援軍前去救援,而我等,卻不斷的打掉的韃子的探子,諸位猜猜,韃子會發生什么情況?”袁崇煥笑著問自己的部將,官佐們。那迷迷糊糊的腦子,迷迷糊糊的思維,如今,終于是開竅了,面對戰事,面對前途的思維和視野,也終于逐漸的清晰起來。
眾人一聽這個問題,紛紛思考起來。
“回撫臺,要是韃子沒了探子,確實,怕睡覺都不踏實,不過,大人,恕下官多嘴,要想弄沒了韃子的探子,怕不是件好辦的事啊!”
“回撫臺,這怕是不可能吧,韃子肯定會加派探子的……”
立刻又人回答。
“哈哈哈哈……”袁崇煥大笑起來。
眾人都驚訝的看著袁崇煥。
“復宇聽令!”袁崇煥哈哈大笑了一回,已經想明白了很多東西,立刻就下令道,想到不如做的,如今有了如此的好機會,絕不可錯過,自己要大干一場,讓天下人知道袁崇煥的厲害。
“末將在。”祖大壽立刻朗聲答道。
“命你立刻率二千精騎,即刻前去擊殺剛剛發現的韃子探子,此去,斬殺了韃子探子,立刻退回來,如果有大股韃子,立刻退回,如果韃子避入險要之地,也退回,總之,此去,就是去擊殺那些探子,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有任何危險,也退回來,可明白?”袁崇煥下著這個瘋子般的命令。
“這,大人,這?”祖大壽迷糊了,這是什么跟什么啊?兩千人去追那一二十騎的韃子?還不用死追,祖大壽覺得自家撫臺大人可能瘋了,不知道是答應去,還是不答應。
“無需管這樣多,只管執行,切忌,此次目標,就是那二十騎的韃子,擊殺了立刻回來。本官要給韃子一個下馬威……”袁崇煥自信滿滿的說道,到了今天,他迷糊的視野和思維終于是清醒、清晰了些,腦子活了起來,將這其中的微妙關系一分析,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能干什么了。
“得令!”祖大壽沒有多想,立刻就去執行了,兩千人去打一二十騎,這……,雖然這個命令很無厘頭和浪費,可看著自家撫臺那自信滿滿的樣子,祖大壽很干脆就答應了,身為袁崇煥的心腹,自然不能讓自家大人下不得臺。
眾部將、官佐吃驚的看著自信滿滿的袁崇煥,個個吃驚不已。兩千人去打韃子一二十騎,這,果然,這個巡撫大人是出了名的楞,這楞勁,又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