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本書來自.
二十日。
南京。
伴隨著北京千萬兩鹽課的消息傳到南京,一直沒有動靜的錦衣衛忽然四出,四處查抄鹽商,將剩余的一干沒有眼色,還在觀望猶豫,準備蒙混過關的鹽商下獄的下獄,抄家的抄家,和先前那種“文明辦案”的風格完全不同,盡顯錦衣衛的本色。
如果加上先前主動捐出家財的鹽商,那么,此次鹽商通虜案,已經將大明朝有數的鹽商一網打盡了,并沒有什么鹽商能夠逃脫此次鹽商通虜案的牽連,一些一直在觀望,搖擺不定,或者期望蒙混過關的鹽商,一家也沒有逃脫,和先前那些主動捐助家財的鹽商一對比,等待他們的是什么,自然不用說。
整個南方的官場也隨之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為那些忽然被辦的鹽商求情,甚至連看也不敢多看這些鹽商一眼,從北京傳來的消息,著實嚇人,足足一千萬兩的鹽課,和先前那不足百萬的鹽課一比,實在是天壤之別,誰還敢和他們沾邊?到了此時,他們通虜沒通虜已經不重要了,如此之巨的鹽課差別擺在這里,怎么辯駁都是蒼白無力的,盡食大明朝如此之巨的鹽課幾百年,這可都是民脂民膏,天下人都要他們死啊再待到北京那邊傳來琉璃齋預付五百萬鹽課的消息,整個南方官場,更是驚懼到極點,這手段,實在是太厲害了,厲害到讓人即便知道了也無法抗拒,無法辯駁,到此時,眾人才明白皇帝的后手。皇帝攜天下大勢,一股腦將鹽商連根拔起,毫不留情,可謂是斬盡殺絕,鹽商,是徹底的終結在了皇帝手里啊不少官員也是暗暗松了口氣,看樣子,皇帝只是想辦鹽商,并不打算把官員也牽扯進去,否則,這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丟官掉腦袋。既然皇帝手下留情,更不敢再牽涉此事,生怕將自己牽連進去,做那個枉死鬼。如此大勢之下,任誰想阻擋,都是不可能的,都是螳臂擋車啊 有不少捐出家財,住進寺廟的鹽商,又額外掏出家財,乞求喜公公派出人員“監管”,這無人“監管”的寺廟,整天面對那些憤怒的眼光,面對那些要吃人的眼光,住著實在是叫人害怕,那天叫那些憤怒的人群打死了,怕都沒人管,如今天下人對他們的怨恨,已經到了極點。民怨,已經到了極點。
二月二十五。
北京。
文華殿。
將一干雜事處理完畢,楊改革這才拿出徐光啟給自己的奏報,是請示該如何處理鹽商的,雖然暗里已經將如何處理鹽商商量完畢,不過,這樣大的事,明面上,畢竟還要把該走的過程走一遍。
“這是徐師傅的奏報,是請示關于如何處理鹽商的事,諸位都看看吧。”楊改革面無表情,平淡的說著,似乎這不過是件小事。
幾個內閣,尚書,聽了皇帝的話,立刻用各種不同的眼光看著皇帝。有驚喜,有羨慕,有害怕……
那份厚厚的奏報在幾個重臣手里傳閱了一遍。楊改革才開始開口。
“徐師傅說,如今南方民怨沸騰,物議洶洶,老百姓們都恨不得吃那些鹽商的肉,啃他們的骨頭,徐師傅說,最好還是要盡快的處理鹽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否則,任如此民怨沸騰下去,那些鹽商怕都會葬身天下百姓之腹……”楊改革平淡的說著,掃了一眼文華殿的諸人,說道。
在場的人,孫承宗依舊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似乎這事和他沒關系,他不搭理政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眾人也早已習慣。
有的人,則是驚恐得很,皇帝的手段大家早已知道,盡管對這件事的后果有了預料,可南方傳來的消息,仍然是讓人感到害怕,想到整個南方的人都要吃那些鹽商的肉,和鹽商有牽連的他們,盡管身在北京城,可仍感到背脊發寒。
“啟稟陛下,臣以為,確實該盡快處理,如果稍遲,怕會出現變故啊”這次第一個出來說話的,不是首輔施鳳來,而是韓爌,雖然他和皇帝達成了妥協,知道皇帝不會對他的關系“下手”,可一想到南京一城會吃人的老百姓,韓爌就覺得害怕,這事,如果再拖得一些日子,怕連皇帝都保不了他的“關系”了,即便皇帝不辦他家的“關系”,可萬一出現個意外……,想到這里,韓爌就不寒而栗。,
“啟稟陛下,臣也以為,確實該及早處理,該盡早的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否則,拖下去,肯定會壞事的。”也立刻有更多的人出來贊同盡快處理,迅速結案。
在這個問題上,帝黨也好,非帝黨也好,一致同意盡快結案,南方那個形式,不盡快結案,怕真的會有“人”給吃了,到那時,可是誰也不希望看的。
“好既然諸位卿家都同意盡快結案,那就說說,該如何處理吧,徐師傅也草擬了一些處理的意見,諸位都議議吧。”楊改革平淡的看了看眾人,果然,當皇帝得順勢而為,此事就無需自己一個人強按著扭頭喝水,將這局面已擺出來,都得同意盡快結案,而不必一家一家,一樁一樁的查下去,無端的浪費時間和精力。
議定了盡快結案,開始商量如何結案了,眾人的眼神又開始亮了起來,徐光啟在這份奏報上稱,有鹽商愿意和通虜鹽商割裂,自愿獻出家財,這家財高達數千萬兩,光是能點得清的白銀就有三千多萬兩之巨,其他的什么店鋪,田地,房舍,車船等等還需另算,如此之巨的一筆財富,能讓所有人的眼睛亮起來。
說到這個問題,這文華殿里的呼吸聲,陡然加重,不少人的心都砰砰的跳到心口來,這筆銀子,實在是太多了。當然,大家也都知道,這是皇帝的。
“敢問陛下,真的是否有徐閣老聲稱的如此之巨的錢財?”一個官員小心翼翼的問道。
“應該有,徐師傅辦事,一向穩妥,沒有的事,敢隨便亂說?”楊改革不以為然的說道。
這個大臣問了下,就立刻退了回去,兩眼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啟稟陛下,臣以為,子先說得對,縱使鹽商該死,該殺,可這罪責也有大小,懲處也該有輕重,不然,不足以明國法、顯公正,臣聽聞,南方有鹽商,愿意捐出所有家財,以示和通虜的鹽商斬斷關系,如此說來,確實該區別對待鹽商,不可一概而論。”韓爌立刻順著這本奏報里說的東西說道,懲處一批鹽商,這是肯定,是必須的,不然皇帝下不來臺,但,皇帝也早以達成了妥協,會放過一批鹽商,比如他們的關系,相比起來,可能還有一些優待,這都是皇帝應承的,韓爌急急忙忙的就提出來,希望皇帝沒忘記。
楊改革只是點點頭,并沒有說什么。如今的情形并為超出自己的預料,需要放過的一批人,就是朝中這些大佬們的“關系”,既然已經應承了此事,就斷然不會砸自己的牌子,除了不辦他們的罪,甚至還可能需要返還一部分家產……,至于該殺的那批,自然是千萬鹽課的消息傳到南方,仍沒有捐出家財的鹽商了,這些人,大多都是要充當殺才這個角色的,有眼力,有關系的鹽商都已經照自己的規矩辦了,剩下這些殺才,都是些關系不夠硬的,要辦他們,也不會遭到太大的阻力,至于這兩種人之外的,也就是馬馬虎虎,算是打打屁股就過關了……
見皇帝不開口,大家知道,皇帝是讓大家議論了,于是,紛紛開始議論起來,有些人,則開始著急起來。
議論了一會,楊改革將手壓了壓,眾人安靜下來,等待皇帝開口。
“那就逐條的議定一下吧,有不妥的或者需要追加的諸位再提出來。”楊改革淡淡的說道,如今自己掌握了主動,該將事情的走向撥向自己想要的方向,不可能聽了某個人說的就胡亂應承。
“……關于徐師傅說的,鹽商啖食國帑,吸民膏血,錢財得來皆不正,故此,鹽商的家財,都該抄沒,諸位可有異議?”楊改革問道,如何處理,如何將事情引導到自己想要的地方去,楊改革有自己的想法,雖然也承諾了一些東西,可承諾的這些東西是在達到自己目的的基礎上的,否則,自己不是白忙了?故此,對于韓爌急急忙忙的提醒,楊改革并未做出什么反應。
帝黨們不作聲,皇帝怎么做他們都支持皇帝。,
“這……”一些非帝黨疑惑了起來,這可是三千多萬兩銀子外加無數家財,這一句抄沒了,就是說,都歸皇帝了……,要不要就這個事再提一提?討要一些銀子回來?有些人開始疑惑起來。
“啟稟陛下,臣以為,此事應該的,想鹽商想盡了繁華,卻不思報效朝廷,一味的啖食國帑,一味的刮民脂民膏,得來的家財,都是不義之財,確實該盡數抄沒……”韓爌當機立斷,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和皇帝糾纏,要是這個前提都要反復,那皇帝動鹽商,豈不是白搭,給別人忙活?亂搞這個問題,怕南方那些鹽商們,真的要給老百姓啃食干凈了,這可是一切的前提,豈能容得議論?當下就同意皇帝說的。
一些大臣看了看韓爌,見韓爌如此說,也就不再多說。
“嗯,不錯,這些本該朝廷國帑,本該天下人的膏血,朕得來之后,自也會用之于民,用于朝廷開銷的……”楊改革道了句,這就是算光明正大的取得了那筆錢財的支配權,日后也不怕有人惦記,天天上奏本什么的,不這樣做也可以,但是,太多蒼蠅在耳邊亂飛,也煩人。
眾臣見皇帝如此說,雖然有些人不甘心,可也沒辦法,只能如此,再說皇帝也確實可以光明正大的這樣說,皇帝為了賑災,可是自掏了不少腰包,給邊關補足欠餉,可也是掏了腰包的,說是把銀子都花在了國事上,絕不是虛話。
“徐師傅在奏本上說的對于鹽商的懲處意見,諸位都有什么要說的?”楊改革見搞定了一切事情的前提,這才說道接下來的事。該是自己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啟稟陛下,臣以為,徐子先說得在理,一刀切萬萬不可取,需得區別對待……”立刻有人提出來。
“啟稟陛下,臣也以為該是如此,一刀切太過籠統,望陛下區別對待……”大臣們紛紛跳出來,就如何懲處鹽商發言,不外乎一句話,皇帝,該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楊改革看了,微微笑了笑,道:“天地本不全,需留一線生機以順應天理,就連朕的金鑾殿,蓋好了也需要揭去幾片瓦,以示天地不全,順應天理,不敢以“全”“滿”自居,怕招損,致天譴,鹽商固然該殺,該死,卻不可斷了所有人的生路,確實該網開一面,以免傷了天和……”
皇帝的話一出口,眾人都松了口氣,既然皇帝把事扯到天道不全,扯到玄學上去了,那這開口子的事,算是真的了,皇帝果然還算有信譽,眾人就等著皇帝兌現承諾了,朝堂上的壓抑,隨之一空。
“……朕聽聞,南方不少鹽商,鹽商通虜案一發,就主動站出來,捐盡家財以助朕剿滅東虜的,捐助的家財高達數百萬兩,朕先前一直以為,鹽商都是貪得無厭,罪在不赦之輩,可通過此事,朕也看到了,鹽商里,也有忠義之輩,故此,為順應天理,確實該給這些鹽商一條生路,這也算是朕順乘天理吧……”楊改革一通鬼扯,簡單的就把那些捐出家財的鹽商摘出了鹽商案。
“陛下圣明,陛下仁德……”聽了皇帝鬼扯,眾臣一致高呼皇帝圣明,仁德,這可是真心實意的高呼,不是心不在焉。皇帝果然兌現承諾了,那條看似死路的路,現在看來,是活路。
“……這些帶頭和通虜鹽商割裂,以巨額家財助朕剿滅東虜的鹽商,當和后面的有所區別,王,梁,郭,李……等家,朕會告知徐師傅,當適當寬赦,當額外眷顧……”楊改革說道這里,露出了一絲絲微笑。
“陛下圣明”眾臣再次一致高呼皇帝圣明,聽見皇帝進一步兌現承諾,很多大臣又是心頭一喜,看來,皇帝還是有信譽的,只是不知道這個眷顧能眷顧到什么地步。
“嗯,好這批有有忠義,曉報銷的鹽商該寬赦,那些通虜的鹽商,罪在不赦的鹽商該嚴懲,這都沒問題,那這中間這一部分,諸位以為,又該如何辦?”楊改革笑著問道,笑得有些詭秘。,
眾臣又開始開動腦子想這個問題了,所有鹽商都抄家,這是大局,有些不張眼睛的必須死,這是定局,部分鹽商得到寬赦,得到眷顧,這也成了定局,那現在確實到了中間這部分了,中間這部分,可是上夠不著天,下也不用落地,算是不好不壞,或許,該按照徐光啟說的,打一頓屁股了事。
“啟稟陛下,臣以為,徐閣老這奏本中,已經提及了,倒不妨按照徐閣老所言去辦。”一個大臣說道,能逃出升天,這批鹽商都該偷著笑了,和那批不長眼的一比,卻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說,這批人,多多少少都還藏了些家財,再加上關系還在,要翻身,也不會太難。
“啟稟陛下,臣以為,先賢有言:‘知錯能該,善莫大焉’,該秉著治病救人,懲前毖后的觀點去對待這批人,這批人雖然此次過關了,那是陛下仁慈,他們本身還是有些問題和毛病的,一些懲罰,卻不足以解決所有問題,如果錯了不改,豈不是和先賢的道理背道而馳,……”戶部尚書畢自嚴出來嚴肅的說道。
眾臣的心為之一緊,這個畢自嚴,可別出來搗亂啊這個家伙如今可是名滿天下的錚臣,要是不按照皇帝的路子出牌,那可是會把今天這個事攪黃的。
“哦,那畢愛卿說說,該如何辦?”楊改革笑著問道。
“回稟陛下,臣以為,該教育,該治病,該救人,該懲前毖后,通過懲罰,通過教育讓這些人認識到拖欠課稅是錯誤的,拖欠課稅,不僅危害朝廷,更會危及自身,要讓他們認識到其中的厲害,更重要的是,讓這些人能改正這個錯誤,讓這些人日后再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畢自嚴正義凜然的說道,一代錚臣的風骨已經顯露無遺。
眾臣一聽,這是什么意思?教育?怎么教育?改正錯誤?如何改正?皇帝這是什么意思?有些老狐貍,已經聞到了一些味道,猛然睜大了眼睛看著皇帝,以不敢相信的眼睛看著皇帝,這必定是皇帝的主意,一定是,一定是啊果然皇帝所謀非小啊 “呵呵呵……”楊改革聽了,呵呵呵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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