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衍圣公進京 宋應星聽了皇帝的一番話,只能是目瞪口呆,沒料到,在皇帝眼中,會把這些事看得如此之高,這些東西,可不被世人所看重。
“陛下,臣……”宋應星倒是有些哽咽起來,說不出話,這些東西,總算是有人賞識了,難得啊,難得!這些正如皇帝所言,雖然不是什么大學問,不被世人所看重,可實際上,這些才是關系國計民生的大事,沒有這些技藝,大家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宋應星原本以為,只有他才能理解這些,沒料到,皇帝也會把這件事看得如此之重,如同遇到了多年未曾遇到的知己,恨不得立刻掏出心來給對方看。
楊改革看著激動不已的宋應星,知道自己的話說到了他的內心深處了,這個人,大概也是一個先知先覺者,或者說,是位先驅,可惜,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能理解他,這個世界,還容不下他這種思想,他的思想,和如今的主流背道而馳,是個非主流,雖然他堅持的理念才是對的……。做為一個先驅,先知先覺者,注定是寂寞的,注定是無法被人理解的。
“……唉,現在卿家知道,朕為什么一定要卿家來做這件事了嗎?真理,有時候往往掌握在少數人之中!朕知道,卿家的思想和理念才是對的,奈何放眼大明,能持此思想和理念之人,少之又少,本來,徐師傅是位不錯的人選,可惜,徐師傅有更加重要的事做,實在是分不開身,朕也不希望徐師傅過于勞累,朕看卿家在這方面,甚至不輸于徐師傅,……如何,愿意為朕做事嗎?”楊改革嘆息道,這件事,也只能宋應星來做,交給其他人,或許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并不會衷心的把這種帶著低賤色彩的事當成終身的事業來做。
“回陛下,臣愿意,臣雖無大才,但愿肝腦涂地,助陛下一臂之力,也愿我大明能國泰民安,永傳萬世……”宋應星見皇帝如此敞開心扉的和他說這種事,立刻答應下來,這是遇到知己了,知己還是皇帝,如何能不感動,如何能不激動?又如何能不答應?這簡直就是說到自己心坎上去了。
“好,不過朕卻要事先聲明,做此事,需耐得住寂寞,或許很多年都未必有遷升,朕能做的,就是調集天下各科各業的人才協助卿家編錄整、應證各方技藝,調集天下書籍供卿家考證,可以敞開了供應在這方面的用度,讓卿家不至于為費用發愁,卿家看如何?”楊改革又說道,做這個事,暫時確實是看不到什么升遷的希望,不像其他人,很快就可以出成果,這種編錄百科全書,甚至做科學院的事,沒有上十年的功夫,是成不了氣候的。
“……足矣,足矣……”宋應星激動的顫抖著手望著皇帝,已經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了,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宋應星也把考功名看淡了,倒是想把心中的學問編成書冊,著成一本猶如《本草綱目》那種條理清晰的書,只可惜,他的家資也不甚寬裕,考證各種技術,那是需要錢的,參考各種資料,買書,也是要錢的,這些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一個小小的舉人,在這方面,實在是有力而未逮,但如果有皇帝在背后撐腰,有皇帝供應銀錢,調用天下人才供他考證各種技藝,這件事,只能說,美到冒泡,實在是太合他的心思了,這就是知己啊!聽到皇帝這么說,已激動到顧不得什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楊改革也是相當的高興,這件事,總算是有了著落了,接著又說道:“……朕已經和那些夷人說好了,他們會協助卿家編書做考證的,他們在某些方面,也確實有些本事,卿家切忌,可得把他們的真本事給掏出來……”楊改革又笑著說道。
“回陛下,臣懂,臣懂!”宋應星以看知己的心情看著皇帝,這簡直太好理解了,夷人確實在某些方面比大明強,比如天文,算學,冶金,大炮等等,夷人要是沒點長處,那徐閣老也就不會入夷人教了,別人看不起,也不太注意這方面,宋應星倒是格外的注意,以前那是沒辦法,即便注意到了這方面的東西,也無法發出自己的聲音,現在專門管這個事,自然要一展胸中的抱負。
“那就好!……編歷書,那是為朕,為皇帝編的,編史書,那是給后人,或者說給朝廷,文人看的,唯獨卿家這次編的這個百科全書,是給工農編的,或者說,是給天下所有的老百姓編的,雖然現在世人或許不理解卿家所做之事的意義,但朕相信,在未來,卿家所做的事業,必定能大放異彩,卿家必定能名傳千古……,來,朕以茶代酒,敬卿家一杯,代天下工農百姓謝過卿家……”楊改革下了讖語,給了宋應星極高的禮遇。
“……陛下……”宋應星激動不已,渾身顫抖起來,接過王承恩遞過來的茶杯,帶著哭腔喝了下去,今日能遇到如此知己的皇帝,即便是死,也知足了。
“……大伴,日后宋卿家編書,應證技藝所需之費用,額外的單列,不管數目大小,朕全額給付,萬萬不能短了宋卿家的費用,此事,你要留心。”楊改革當場就給王承恩下了命令。
“奴婢遵旨!”王承恩立刻答應道。
看著宋應星顫顫巍巍的走出自己的視線,楊改革覺得,一個大時代要來了,工農業上的技術,只怕會很快產生變革,工業時代已經不遠了,一個帶有皇家背景,基本的,成體系的支持工農業發展的基礎已經有了,剩下的,就是靜靜的等待他開花結果,成長得更加的壯實,也沒料到,這件事,居然會落到一個舉人的頭上。時代選擇了一批人,又拋棄了一批人。
“陛下,衍圣公孔植求見。”王承恩一直就想早早的稟報,可皇帝和那個舉人聊得甚歡,王承恩幾次話到嘴邊,都壓了下來,見到那個舉人走了,連忙給皇帝稟報,皇帝因為和一個舉人說話而讓衍圣公等著,這事,王承恩自己都覺得稀奇,自己這個大管家都不知道是怎么當的,連這點規矩都給忘記了,可看皇帝對那個舉人的態度,實在是少有的真摯,王承恩又覺得自己沒錯。
“衍圣公?這么快就到京城了?見!”楊改革倒是歡喜起來,這家伙,大概也是煎熬不住了,終于是親自下場了,既然下場來玩了,那就好,對付這樣的人,楊改革有的是辦法。
“奴婢遵旨!”王承恩立刻答應,忙不迭的去請衍圣公。
“臣孔植叩見陛下。”孔植倒是一見到皇帝,立刻恭恭敬敬的磕頭行禮,倒是沒有擺什么圣人后代的架子,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衍圣公請起!”楊改革見孔植絲毫沒有架子,倒是對他的感官改變了一些,笑著讓他起來,語氣也隨之隨和了很多。
“臣謝陛下隆恩。”孔植這才做足了禮節起來,可以說一絲不茍。
“衍圣公來的好快啊!”楊改革見這個做足了禮節,而且一絲不茍的孔植,倒是不知道該把話從何說起,楞了半天,才撿了句這個話。
“回陛下,有陛下相召,臣豈能耽誤。”孔植依舊是規規矩矩的答道。
楊改革一時語塞,以前也想過一些對付孔植的辦法,可那都是想象中的,實際遇到的這個孔植,可以用彬彬有禮來形容,而且絲毫沒有架子,也不自傲,這點點滴滴的做法加起來,著實讓楊改革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卿家坐吧。”楊改革郁悶了一下,立刻改口,把衍圣公改成了卿家,并且叫孔植坐下,看來,能做衍圣公的人,沒有笨蛋,也沒有白癡。
“陛下面前,臣不能坐。”孔植又是規規矩矩的回答道。
“無妨,卿家就坐吧,這里也不是正式的朝會,也不是在商議大事,倒是不必如此拘謹。”楊改革笑著說道,實際心里很郁悶。
“臣謝陛下隆恩。”孔植聽了皇帝的話,又規規矩矩的坐下,可以說一絲不茍。
楊改革看了著實無聊,這么一個規規矩矩,把禮節做到一絲不茍的人,即便是對他有看法,也不好說什么。
“不知道卿家可聽過最近京城里的大事?”楊改革也早已不是先前的那個皇帝了,小小的郁悶了一把,立刻單刀直入,把話題撂明。
“京中的大事?不知道陛下是說的那件?”孔植倒是被皇帝這種凌厲的態度驚了一把,立刻想起儒字之爭,這才是和他儒家有直接關系的大事,但如果不站在孔家的角度,這事,又算不上什么,京城里還有更大的事,那就是番薯事件,劉廷元事件,最根源的還是繳稅之爭。
“朕說的自然是教育的事,還有什么事比得上教育?朕如今每年投下幾百萬來辦學,呵呵,朕想聽聽卿家對此事的看法。”楊改革拐了個彎,說的卻是教育這件事,有意打亂孔植的思路,好讓他這種遵守禮節到一絲不茍的人出現破綻,這種遵守禮節到一絲不茍就是一種武器,一種防身的武器,讓人無從對他下手,只要他這種狀態出現了破綻,那他的武器就可以說失效了。
“……回稟陛下,臣以為,陛下大力興辦教育,著實是我朝,不,千年以來少有的盛事,臣身為至圣先師之后,陛下弘揚先師之理念,實現先師之理想,自然是完全支持陛下……”孔植確實小小的混亂了一下,聽皇帝說京中的大事,自然想起的是番薯之爭,繳稅之爭,這才是京中最大的事,孔植還以為皇帝顯擺和自得,要拿這個事說事,那里知道,皇帝轉頭就問教育的事,讓他稍稍的混亂了一下,不過好在很快回過神來,關于教育的事,他也沒少思量,回答起來,也是頭頭是道,孔植也感覺出來了,皇帝似乎對他有看法,而且還不是那么友善。
“呵呵呵,卿家不愧是圣人之后,對待教育之事,果然有不凡的見識,此事,是我朝盛世,也是儒家的盛世,如卿家不嫌棄,倒是不妨對教育之事多出言獻策,林卿家他們那邊,如今聚集了不少文人名士,卿家乃是圣人之后,倒是不妨多對他們指點一下。”楊改革說道。
“回稟陛下,臣愧不敢當,能為教育之事出言獻策,貢獻臣微薄之力就足矣,臣不敢以指點二字自居……”孔植連忙推辭。
“呵呵呵,那就好,關于教育,弘揚圣人理念之事,就勞煩卿家了。”楊改革笑著說道。
“臣領旨!”孔植倒是大方的答應了下來。
“不知卿家對如今京城里的儒字之爭如何看?又對如今京中的形式如何看?”楊改革倒是直接問這核心的事了,大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勢。
孔植又是一驚,皇帝這次算是問到核心問題上了,聽皇帝的口氣,也是不善啊!孔植也不知道怎么地,皇帝似乎對他有偏見,而且很厲害,完全不似他常聽到的那般溫和,孔植不知道這是怎么了,難道是自己那里得罪皇帝了?可他自信這還是第一次和皇帝見面,要說得罪皇帝,從何說起?他更沒有什么攔皇帝財路的事。
“回稟陛下,陛下做事,有浩然之氣,一聲雷動,天下百姓俱從……”孔植想起了他一路進京看到的種種,想起了天下萬民喝酒的事,對于這件事,他倒是毫不吝嗇的夸獎皇帝,他也不想把和皇帝的關系搞得太僵了。
“呵呵,浩然之氣?……”楊改革今天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字眼了,倒是笑了起來。如果說發動老百姓支持自己就是浩然之氣,那就算吧,從古至今,朝堂上的各方爭斗,都忽略了很多力量,楊改革把各種力量都一一的撿起來,化為己用,發動老百姓算是其中的一種吧,而且還是威力極大的一種,一旦發動起來,確實有鋪天蓋地的氣勢,說聲浩然之氣也不為過,這倒是歷朝歷代很多人想動用而無法動用的力量,能動用這種力量的,多在改朝換代的時候,在那種時候有一種叫法,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楊改革準備多時,花費了無數的精力和錢財,也才敢說堪堪能用這種力量,現在看來,效果極好。
楊改革自己笑了一回,氣氛倒是陷入了尷尬,孔植除了恭維了一下皇帝,對皇帝的其他問題避而不談,楊改革倒是想岔了,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如今京城里對于儒字之爭,也爭得甚是熱鬧,不知道卿家對此如何看?”楊改革走了一回神,回頭又問這個問題,倒是沒有讓孔植輕易過關的意思。
“回稟陛下,儒家經典,早已由先師和各位先賢們解釋清楚,臣才疏學淺,不敢和各位先賢比肩……”孔植連忙推讓,雖然回答了,卻還是一個勁的回避。
“哦……”楊改革哦了一聲,這個孔植確實沒超出自己太多的預想,雖然也讓自己小小的癟了一把,可大致還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這孔家的地位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果然超然得很,也不會輕易的介入朝廷里的各種爭斗。
盡管孔植以一種超然的姿態說話,有些讓楊改革惱火,可楊改革很快就釋然了,既然已經下場了,就沒有那么輕易的上岸,如今反對派們已經快技窮了,勢力微弱得厲害,只怕在四處尋找幫手呢,如今自己正好把這個想保持超然地位的孔植踢到他們那邊去,一并解決了。孔植回絕了自己這邊的招手,要是又回絕了那邊人的招手,只怕夾在兩邊都不討好,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楊改革又找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和孔植說了一會,比如徐霞客的游記,某個地方是什么樣啊!那里的風土人情又是如何啊!哪里哪里又有好山水啊!雖然沒什么營養,也算是稍稍的調和了一下和孔植之間有些僵硬的關系,末了還送了些東西給孔植,算是對孔家的優待。
送走了孔植,楊改革倒是笑起來,這個孔植看上去倒是規規矩矩,有圣人之后的模樣,可楊改革更知道,這家伙有尿性,天天教別人守“禮”,守君臣之道,可實際,投降起來,更是毫不含糊,也沒見他為皇帝殉節,投個井,劃個脖子什么的。
孔植出了皇城,也是出了一身汗,和皇帝接觸的這一段時間里,孔植覺得度日如年,皇帝怎么就對他的成見這么大呢?他孔植或者說孔家自信沒有什么地方得罪皇帝啊!又想想,自己或許不該來,但眼看著如今這天下即將發生巨變,他孔家也不得不早做打算,本想來京城來探下究竟,可一來就在皇帝那里碰了個釘子,心里更是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