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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難以取舍

  明朝的九邊,就如同一個再也管不住閘水的大壩,水,不住的往外滲透。

  明朝的邊軍,皇協軍正是這股水。

  遼東,以沈陽為中心,明朝的軍隊不斷的向北,向東出動兵力,不斷的掃蕩遼東土地上殘余的韃子,而主力,則跟著黃臺吉西進,不斷的壓迫黃臺吉的生存空間。

  在山西,以大同為基地,盧象升也不斷的向北壓,向東壓縮。

  面對明朝的擠壓,感受最明顯的,莫過于黃臺吉了,他不過是剛在草原上歇息幾天,明朝就立刻追了過來,追上來之后,也不決戰,只是遙遙的跟著保持著距離。

  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遙遙的跟著,讓黃臺吉是寢食難安,這個距離上,騎兵打馬,一日便到,他必須耗費巨大的精力來提防明朝的突襲,明朝這種遙遙的綴著的情況,讓黃臺吉感覺到格外的疲憊。

  明朝不過是遙遙的跟著,他就不得不提防,東邊廣袤的牧場,也就無法放牧,這個損失,更是讓急于恢復實力的黃臺吉更是頭疼。

  黃臺吉的白頭發已經明顯的增多,這沒日沒夜的煎熬,沒日沒夜的焦灼,讓黃臺吉顯得蒼老了許多。

  “……明朝似乎是把邊軍和皇協軍也派上來了……”黃臺吉一臉的愁眉苦臉說道。

  白天,黃臺吉就是整個大金的主心骨,是絕不敢露出一丁點的疲憊和焦灼,他知道,自己只要露出一丁點的不安,早已快崩潰邊緣的大金立刻就會散掉,所以,黃臺吉是不得不每天都強打精神來處理事情,也就到了晚上,他可以褪掉偽裝,以一個真實的面目和自己的謀士說會話。

  “回大汗,是的,這幾天,倒是發現了不少新的旗號,以這些旗號來卡,多是邊軍,還有皇協軍……,這應該是明朝把皇協軍也派上來了……”范文程說道。

  “那憲斗說說,這對我大金是有利還是不利?”黃臺吉憔悴著問道,和別人交流如今已經變得很困難,如今大金上下都靠他支撐,都靠他做主,很多事,他無法跟別人商量。

  “……這……”范文程本想說點什么,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感覺到了臉上的傷疤似乎癢得很,疼得范文程說斷了話。

  “憲斗不妨直說,本汗不會怪憲斗的……”黃臺吉說道。黃臺吉盡量的放緩情緒,不讓焦躁控制自己。

  范文程感覺似乎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說斷了話,等回過神來,才知道,不是有人打自己,也不是有人扎自己,而是這臉上的傷疤在長肉,在愈合。受傷之后長肉發癢的事,范文程沒少經歷,可這次卻有些怪,這癢根本就不是癢,而是癢中帶疼。

  “……回大汗,有利,也不利……”范文程抽搐了一下臉,回答道。傷疤正在長肉,雖然疼癢難耐,可范文程也不敢用手去抓,只能忍著,只能以抽搐臉來緩解臉上的疼痛。

  “憲斗可仔細說說……”黃臺吉繼續問道。

  “回大汗,有利則是說明朝的軍隊越來越多,必定越來越雜,若是能抓住滅掉其中一部,對我大金的士氣應該有不小的提高……,只是這風險極大……,如今有明朝精銳在一旁虎視眈眈,要想尋到空隙,難……”范文程道。

  “嗯,憲斗說得有道理……”黃臺吉點點頭,鼓勵范文程繼續分析。…,

  “……不利,則是我朝所承受的壓力更加的大了,如今明朝是四面八方的想把我大金圍死……”范文程說道。

  “嗯,有道理……”黃臺吉點著頭聽到。

  “……還有一點,奴才也不知道是該說是我大金幸運還是……”范文程說道。

  “憲斗只管說……”黃臺吉鼓勵道。

  “……大汗,從明朝的動向來看,明皇的心,可不小啊!……”范文程理了理自己的思緒。

  “何以見得?”黃臺吉問道。

  “……大汗,明皇這是要占地盤了,否則,不會出動這么多的兵馬的,據奴才所知,明朝的皇協軍和邊軍出戰,似乎是沒有什么軍餉的,全靠戰爭掠奪和賞賜,想這次明皇把皇協軍派上戰場,顯然是要用這些免費的戰力了,以占領的地盤賞賜那些邊軍皇協軍,明皇這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范文程說道。臉上的疼癢又加劇了,疼癢得一個抽搐,范文程很想抓撓一下,可也只能心里想想,手是絕對不敢去抓臉的,這一抓準得破相。這事還得忍著。

  “憲斗說得也有道理,有道理啊!……”黃臺吉嘆息道,這個問題,他未必不能自己看透,他也是明白人,可他是明白人又如何,他還能怎么辦?和明朝大戰一場?如今他大金的實力折損得厲害,對明朝更是有著不小的恐懼感,打仗早已沒了先前的心氣,對上明朝,還沒打就先怕三分,這還怎么打?如今別說和秦良玉的精銳交手了,即便是明朝的邊軍,皇協軍,黃臺吉也不敢輕易的開戰。

  “……大汗,奴才還聽從北邊回來的人說,明朝的邊軍和皇協軍,似乎已經進入了漠北喀爾喀卻圖臺吉的地盤,聽說,還起了沖突……”范文程想了想,把這個蛛絲馬跡說了出來。

  “哦……,憲斗如何看此事?”范文程的這個說辭,吸引了黃臺吉的注意,最近一直在地方明朝突襲的黃臺吉倒是疏忽了很多其他方面的消息,聽到范文程說這個,立刻來了興趣。

  “回大汗,以這種情況看,不外乎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明朝有意的派這些皇協軍和邊軍來擴張地盤,明皇大概是有著占領更多地盤的意思的,據說如今明皇在賣遼東的地了,據說賣得很紅火,以此來驗證這個,似乎很能說明這一點;若不是奴才推斷的這種情況,那就是說,明朝無意和林丹汗交惡……,不過綜合奴才數方面的判斷,奴才覺得,這一定是明朝有意縱容的,否則,從明皇到孫承宗到秦良玉,那個不是治軍極嚴得人,怎么會放任這種情況發生?”范文臣將自己的推斷說了出來。盡管還只有一些蛛絲馬跡,可他就能通過這些蛛絲馬跡推斷出很多東西來,如今大金四面被圍,消息更加的閉塞,很多消息,都要靠猜的。

  黃臺吉聽了范文程的說辭,心里已經開朗了許多。

  “……也就是說,明朝有意和林丹汗動手了?”黃臺吉帶著一些興奮的“喊”道,這個消息,無意是最近這一段日子里,最讓他高興的事。

  如今他雖然有心去找林丹汗的麻煩,可實力大損的他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后果,若是臉林丹汗也打輸了,那這大金可就徹底的完了,所以,輕易之間,黃臺吉也不敢輕舉妄動,再就是黃臺吉還是想和林丹汗結盟,好以更加廣闊的空間和明朝周旋,這才是黃臺吉目光所企及的,一味的搶點東西過日子,這不是黃臺吉的作風。…,

  但一直以來,林丹汗也對他不理不睬,若即若離,既不發兵來打他,也不答應和他結盟,這讓他很惱火,屁股后面的明朝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他必須盡快的取得突破,或者是強硬的收拾林丹汗,或是和林丹汗結盟結盟,他必須要獲得更加廣闊的空間和明朝來周旋。如今聽到明朝有何林丹汗交惡的可能,黃臺吉立刻歡喜起來,想林丹汗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必定要對明朝起疑心的,自己再在一旁說一說,或許能說得動林丹汗,想到自己即將獲得廣闊的回旋空間,黃臺吉就充滿了激動,他之所以落到如今的田地,全拜明朝所賜,改變這一切根源的所在,還在明朝身上,還得大敗明朝才能解決問題,黃臺吉的目光始終都是放在明朝身上的,對林丹汗倒是沒太放在心上。

  “……回大汗,應該是的,以奴才看,這應該是不離十了,明朝如今從上到下,治軍極嚴,那里可能有這種不經同意就擅自行動的事發生?既然他發生了,就足以說明一些東西……”范文程說道。

  “……天助我也,這明皇還是太嫩了點啊!這心,還是太大了點啊!若是他步步求穩,本汗可就沒有任何機會,可他如今卻把林丹汗逼到本汗這邊來,這明皇,走了招臭棋啊!……”黃臺吉蠻高興的說道。黃臺吉一直就把希望寄托在利用廣袤的大漠和明朝周旋,待明朝出現疏忽,再返身給明朝一個致命一擊,以徹底的扭轉態勢。在黃臺吉看來,要實現這個目標,和林丹汗結盟,是一件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范文程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主子心里想的什么,他未必不能猜出,明皇就真的那么嫩?明皇就真的下了一步臭棋?明皇嫩,那孫承宗呢?那秦良玉諸人呢?也都嫩?明皇傳出來的從來都是賢明的名聲,什么時候聽說了明皇聽不進去別人的諫議了?

  “……確實如此,若奴才沒有猜錯,明朝和林丹汗反目,也就快了,大汗和林丹汗結盟的事,怕是要成了,只需有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去說服林丹汗即可……”范文程說道。

  “憲斗言之有理……,確實需要以得力的人前去勸說林丹汗,這林丹汗本汗雖然沒放在眼里,可如今手里的實力還是不俗……”黃臺吉很自信的說道,白天一天的勞累,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解放。邊說邊看范文程,不住的上下打量。

  范文程被黃臺吉上下打量了許久,見黃臺吉的目光猶疑不定。范文程暗嘆一聲,黃臺吉還是不愿意放他走啊!當下就道:“大汗,若是奴才臉上沒有傷疤,少不得要站出來為大汗分憂的,可如今奴才臉上有傷,面目猙獰,倒是不適合做這個了,倒是讓大汗失望了……”

  黃臺吉聽了很高興,道:“……憲斗不必妄自菲薄,這個傷,只是皮外傷,靜養一段時日就會好的,想臉上也不會有什么傷疤的,憲斗放心就是……”黃臺吉安慰著自己的謀士,本來,按照范文程的能力,前去做這個談判的人員,好得很,可黃臺吉也擔心這個范文程會泄漏了自己的秘密,自己很多心里事,心里話都是跟他說的,這個人必須時刻在自己的監控之下才行,起碼在這種危機時刻,黃臺吉不能放任任何危險發生。

  “謝大汗關心……”范文程立刻謝道,心里不免有了一些失望,他在這大金的世界里,越陷越深,他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正在黃臺吉高興的時候,營帳外,傳來了嘈雜聲。

  黃臺吉很是惱火,這么晚了,還這么吵鬧,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沒有大事,這么晚了誰敢在吵鬧?

  “何人在外面喧嘩?快去查看……”黃臺吉很不爽的喊道。

  “喳……”立刻有奴才答應。

  不多時,就有人回報了。

  “回主子,鑲白旗的桑錫金帶著他的部族跑了……”那個回來的奴才小聲的稟報道,盡管聲音很小,可在這安靜的夜里,聲音還是很響亮。

  “什么,桑錫金跑了?”黃臺吉的血氣一種翻涌,屋漏偏逢連夜雨,如今正是他大金用人之際,卻有人逃離他大金,實在可惡。

  “……怎么沒人去追?追住了,本汗定要將他碎尸萬段……”黃臺吉低咆哮著。心中怒火中燒。

  范文程在一旁聽著,心里直搖頭,大金以往打勝仗的時候,蒙古人投過來,規矩也比較立,他們也安心,大金也好管理,并不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可如今明朝勢大,大金是連連戰敗,那些投靠過的蒙古人是不可靠了,很多都有反水逃跑的跡象,這個問題,可夠黃臺吉好好的頭特工一陣子了。

  “回稟主子,已經有人去追了……”那個奴才立刻答應道。

  剛剛高興了一會的黃臺吉,又煩躁起來,這一頭還沒著落,另外一頭又出了狀況,氣得在汗帳里轉圈。

  范文程心里暗自搖頭,如今這大金,可真的是快完了,連著收攏的蒙古部落也跑路了,只怕這大金堅持不了多久了,出現了這種情況,若是不能及時挽回,這種情況只能越來越壞。

  林丹汗又接到了黃臺吉給的信,依舊是求和的。

  拿到信,看過了,林丹汗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直接說往明朝那里送了,今天的這封信的內容,林丹汗無法忽視。這信上說的內容,他更是心里明白,他已經接到這樣類似的消息了。

  “黃臺吉的信,要和本汗結盟的……”林丹汗此時,沒有了往日的叫囂和高傲,有的只是擔憂和憤恨。

  國師沙爾巴呼圖克圖率先接過信,稍稍的看了看,就理解了這封信里的意思。

  那日乃沒有看信,依舊是閉著眼睛養神,這信似乎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的內容。

  “……信里說的,兩位也都看過哦,本汗如今該怎么辦?”林丹汗問道,這里的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國師沙爾巴呼圖克圖,一個是自己的大臣那日乃。

  這個問題把汗帳里的人問得沉默起來,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若是說和黃臺吉結盟,那就是和明朝為敵,和明朝為敵,這剛好給了明朝口實;若是說繼續和明朝結盟,那么明顯的,明朝九邊精銳盡出,要說都是出來打醬油的,誰信?如今已經在動手動腳了,其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怎么決策都有著不小的壓力。以前還能拖,如今看樣子是不能拖了。這個決策可不好下,一個不好,就會混身碎骨……

  沉默了許久。

  汗帳里終于是有人出聲了。

  “大汗,確實到了選擇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了……,要么徹底的和黃臺吉結盟,要么,就完全按照明皇的意思做,明皇要怎么樣,大汗就怎么樣,不給明朝口實,想明朝沒有口實,也還得留幾分臉面……”那日乃閉著眼睛一言一語的說道,這種情況這幾天倒是時常有,其信號已經很明顯了,倒是沒有必要再考慮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兩條路,和黃臺吉抱團取暖,徹底的歸附明皇,大概只有這兩條路走。

  林丹汗沉默了,明朝的強勢,他很有感觸,明朝敢放開九邊,讓邊軍和皇協軍出邊墻,若是說沒有一點準備,這絕不可能,明朝在遼東把黃臺吉摁著打,黃臺吉根本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林丹汗不想自己被明朝摁著打。

  林丹汗雖然自負,但也不是白癡,知道自己手下的實力,實際還不如黃臺吉,黃臺吉在明朝面前都敗北了,自己莫非比黃臺吉還要強?若是自己真的比黃臺吉強,這幾年,就不是黃臺吉打他了,而是他打黃臺吉了。

  和黃臺吉結盟還是繼續維持和明朝的關系,林丹汗想破了腦袋。這個抉擇,一旦做出,幾乎就無法更改了。這份選擇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這個決策很難下,實際不僅僅是和誰結盟的問題,而是即便他選擇了和黃臺吉結盟,也面臨著和黃臺吉爭高低,互相暗算的事,這個結盟,對黃臺吉有利,對他而言,未必有多大的利,即便是他和黃臺吉暗地里交手贏了之后,最后還得面對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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