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生感覺自己的狀態越來越不對,從最開始的六小時深度睡眠變成了半夜驚醒,到最后很難入睡。
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終于,他忍不住告訴父親:“爸,我最近頭疼。”
這話一聽就不妙,陳父連忙放下手中的報紙,帶著陳冬生到附近的藥店。
“請問您這里有什么治頭疼滴藥嗎?”陳父問道。
“來,我看看,是您要吃嗎?”
“不,我兒子,他最近精神狀態不好。”
藥師掃了陳冬生一眼,飽含深意地說:“這孩子高中了吧。”
“嗯,高三。”
“高三!?那可是學習最關鍵的時期啊,這階段的學生壓力大,您要多讓孩子放松一下。”
“是是是,是滴。”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一般都是用腦過度,我給您推薦一下最近熱賣的商品。”藥師從柜子里拿出一盒金色包裝的保健品。
“這是啥子?”
“金思力!能夠提高記憶力,補充大腦所需蛋白質!好多學生都到我這里買呢,最近剛好做活動,大促銷!買一送一!”
“是嗎?這么劃算?”
陳父粗略地看了一下包裝袋,給陳冬生買了三盒。
回去后陳冬生便按使用說明書服用,可是過了不到一個星期,陳冬生的頭越發沉重。
“爸,還是疼。”
“這么嚴重嗎?”陳父有些意外,沒辦法,他還是帶陳冬生來到當地的第一人民醫院。
醫院的人很多,父子倆排了好長的隊才掛到號,他們掛的是內科。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病號輪到陳冬生了。
一進去后大夫便問:“哪里不舒服?”
“頭疼。”
“頭疼嗎?”
“疼了多久了?”
“兩個星期吧。”
“這么久?以防萬一,先做個檢查吧。”大夫給陳冬生開了幾個單子,有血常規、腦部CT和腦電圖檢查。
費用算下來,一共花了陳父五百多塊。
檢查結果拿到大夫那里一看:“沒問題啊!”
“沒問題?不會搞錯了吧,我兒子說他頭很疼啥!”
“可是檢查結果就是正常啊,一定是心理負擔太重了,這樣吧,我給你兒子開點補腦安神的藥。”大夫打出一個單子,上面有一個月的中成藥和一盒不認識的西藥。
“這又是啥子?”陳父拿著西藥問道。
“頭疼藥,你兒子頭疼的時候吃一顆就好了。”
“好滴,謝謝大夫啊。”
此去醫院,一共花了一千多塊錢。
陳冬生按照醫生的囑咐服藥,可是奇怪的是吃了藥以后他越來越難入睡,每到晚上人就格外地清醒。
“爸……”
“你有完沒完!?”陳父終于不耐煩,“檢查也給你做咯,醫生說沒問題,你到底在折騰什么哦!?”
“我,我睡不好。”
見陳冬生黑眼圈重重,陳父的心底的郁悶勉強壓了回去。
他決定再帶兒子看一回,這一次他來到了恒水市中醫院。
中醫院坐診的是一些老專家,陳父給陳冬生專門掛了“名醫堂”的號。
他們候在專家診室外頭,墻壁上貼著專家簡介。陳冬生忍不住瞅了瞅:
xxx,56歲,畢業于xxx,擁有三十年的臨床經驗,擅長內科、兒科、婦科……
陳冬生想說什么,可他還是猶豫了。
病號很快輪到自己了,老中醫給陳冬生把脈,詢問了一些他的情況,得出結論——郁證。
“孩子,好好讀書,別七想八想,吃了我這幾副中藥,保證好轉!”
大夫都這么說了,陳冬生放寬了心。他回去以后吃了幾天藥,果然好轉了!
他的睡眠越來越好,精神也還不錯。
本以為身體就要恢復,但是奇怪的癥狀發生了——他變得非常嗜睡!可以說睡得像一頭死豬!
這大白天的,做啥啥沒勁,只想睡覺。
又過了幾天,他的肚子莫名地疼,任何東西都難以下咽。
陳父連忙把這個情況向醫生反應,老中醫顯得有些迷茫:“不可能啊!我這藥沒副作用的,一定是你兒子腸胃出問題了,來,我再開加點和脾胃的藥進去。”
這位老專家將原來的方子加進去十幾味中藥,于是一大缸中藥里,總共混合了幾十味草藥。
這么多種中藥混在一起,熬成的藥汁非常濃密,望著杯中無比稠密的湯汁,陳冬生擔憂地問道:“這真的能吃嗎?”
陳父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但畢竟人家是專家,聽就完事了。
結果,陳冬生上吐下瀉,不省人事了。
距離高考只有十天,陳冬生被連夜送到省會城市的三甲醫院——冀州第一人民醫院。
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過覺,整個身體都在發麻,腦袋已無知覺。
這可把陳父陳母嚇得不輕。
大城市的醫院不比小城市,里面人山人海,隊伍像長龍一樣排到外面。
掛號排隊,一共花了三個多小時。
陳父陳母找到了這座醫院最高級別的教授,光掛號費就要一百多塊。
輪到陳冬生就診時,教授問了幾個問題,大致清楚了陳冬生的狀況,她開了一些藥,全是他們小城市聞所未聞的進口西藥。
“可惜啊,早點來我這里就好了。”教授感嘆道,“先吃一個月,癥狀好轉了再來找我。”
“一個月?”
一個月后,高考早就結束了。
“休學吧,兒還年輕,沒事。”陳父毅然決然地說道。
就這樣,陳冬生辦理了休學手續,當別人走近莊嚴的考場之時,陳冬生還在家修養。
慶幸的是,教授開的藥很有效,一個星期內成功緩解了陳冬生肚子疼的問題,緊接著他的睡眠質量變得越來越好,頭也不疼了。
六月十九日,高考結束后十天,考試成績出爐。
沈聰成為全市狀元,位居全省第三。
與此同時,學校透露出關于陳冬生的小道消息,很快傳遍周邊。
廖雪聽說了陳冬生的病情后,第一個趕到陳冬生家里看望。
“雪兒啊!找冬生嗎?他不在呢。”陳母說道。
“不在?”
“醫生說要他多鍛煉身體,大概是出去跑步了吧。”
“他去哪兒跑步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
廖雪趕緊給陳冬生發QQ消息,問他去了哪里,可是對方沒有回消息。當初,陳冬生根本不玩網絡,他這個企鵝頭像的QQ號還是廖雪幫他創建的。
她撥打陳冬生的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陳冬生其實也不用手機,他的手機是生日那天廖雪送給他的禮物。
陳冬生對電子產品一竅不通,他的世界只有他腦內構建的知識體系和兒時的那片花園。
對了!花園!
廖雪急忙打車趕到市中心的花園那里,她知道陳冬生每次有煩惱的時候總會一個人呆在那里散心。
當時那個秘密基地被廖雪發現的時候,陳冬生還一臉不好意思地“咯噔咯噔”笑。
那個呆子!什么事都往心里擱,明明說好了有事告訴我的!
在別人眼中,他陳冬生氣場強大,可遇而不可求,他是天啊,人們只有仰望天空,可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天空也是會下雨的。
只有廖雪感受過那種雨滴。
當時小男孩關在屋子里哭泣,哭聲大到外面都聽得到。
“你哭什么?你爸爸媽媽呢?”小廖雪好奇地探進腦袋,問道。
“太感動了!!!嗚嗚嗚!”
廖雪一看他手里的書是格林童話,意思是看這也能被感動到?
她瞄了眼章節名:白雪公主。
“你看得懂?”
“嗯。”小男孩點頭。
“你知道什么是愛嗎?”
小男孩搖頭:“你教我啊。”
廖雪到了公園,可是這里空無一人。
“喂!陳冬生!我知道你在這里!別藏了!”
“陳冬生!你給我出來!你個軟蛋!膽小鬼!”
廖雪叫了半天,沒有任何回應。
“好!很好!躲著我是吧,那我告訴你,我考上清華了!馬上就要去北京了,你再也見不到我了!不是約好要一起去清華的嗎?為什么你跑了?你個騙子!大騙子!”
說著說著,廖雪哭了:“說好的要我教你愛呢?”
可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時間不會為你一個人停留。
她最后還是落寞地離去了。
望著女孩瘦小的背影,陳冬生心里涼透了,他其實就躲在草叢中,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藏著掖著。
為啥呢?到底是為啥呢?我什么事也沒做錯?怕啥呢?
原來,他是害怕別人眼中懦弱的自己。
再次去醫院檢查時,教授的話證明了他脆弱的內心。
“你現在的病情已經暫時穩定住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年之內可以痊愈。”
“三年!?”
“沒錯,三年,你的病是一種神經性質的慢性病,之前你覺得肚子疼,那里不舒服這里不舒服,都是由于你長期失眠所導致的神經功能失調,以致于軀體功能紊亂。”
“醫生,我兒子到底是什么病?”陳父好奇地問道。
“醫學上來講,叫做‘雙向情感障礙’。”
“通俗一點呢?”
“抑郁癥。”
這個詞語一出來,父子倆瞪大了眼睛。
“抑郁癥!你說勞資是抑郁癥!?”陳冬生極其激動,他恨不得要上去揍教授一拳。
“你看,來了吧,情緒極容易激動,這是焦慮的反應。”
陳冬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他為何會這么沖動!?這還是那個矜持內斂的自己嗎?
“這樣吧,給你做個檢查。”
“什么檢查?”
“SDS,全稱叫做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一種抑郁自評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