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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故人歸來去

  大年初三,微寒。

  窗戶上結上了一層薄霧,地面有水的地方凝固成一塊又一塊的冰花。

  陳冬生從床上起來時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氣,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阿嚏”!

  看了最近幾天的天氣預報,大后天又會迎來一場大雪,果然北方的冷空氣停留時間還是長啊。

  這一天理論上來說是走親戚的好日子,到超市買箱安慕希六個核桃什么的,就可以出發了。

  只不過自從陳冬生生病以后,親戚往來就很少,之前復讀時還有幾個娘家人探望,現在是一點都沒有了。

  人情冷暖,一看便知。

  目前陳冬生的服藥量還是很多,早上一粒黛力新,晚上欣百達兩粒,睡前怡諾思兩粒,外加早中晚各一袋安神中成藥。

  比最開始的四粒減少了一半,但病情還在緩解階段,沒有進入穩定期。

  按大夫所說的,再過一段時間病情完全穩定就可以減藥,減藥以后是換藥,換藥再減。

  只不過到最后斷藥至少需要三年。

  三年吶,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呢?

  正是這個三年讓陳冬生放棄了讀書的打算,他體會過帶病上學的痛苦,那會讓他變得不是自己。

  陳冬生翻開人間失格,這是他最愛看的小說之一,看十遍都不厭。這時,隔壁傳來陳夏至敲擊鍵盤的聲音。

  “救!救!”

  “***中單,這都不來支援!”

  “***打野,這都不救!還有你個**輔助,搶老娘補刀,我***”

  最近這丫頭迷上了一款名為英雄聯盟的游戲,很早就爬起來打游戲,連吃飯都顧不上。

  真是口吐芬芳,小嘴抹了蜜。

  “多搞學習,少打游戲。”陳冬生刷牙洗臉的時候正好撞到趕去廁所的陳夏至,他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說道。

  “寒假嘛,放松放松啦。”

  “你都高二了,之前我跟你說的話是不是在放屁。”

  “額……”陳夏至吐了一下舌頭,她早將陳冬生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忘得一干二凈。

  “哦,對了,今天廖雪姐要來!”

  一聽到“廖雪”兩個字,陳冬生手上的動作瞬間僵住。

  整個人都不好了。

  果然,中午吃飯前夕,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便停在陳冬生家門口。

  “叔叔阿姨好!”廖雪從車里頭拿出好幾袋水果,一瓶香檳、一長條香煙外加三四箱牛奶飲品。

  有錢人的問候就是不一樣。

  “小雪啊,這么久沒來我家了,快進來坐!”

  陳母熱情地迎接廖雪,兩個人手牽手進入屋內,相談甚歡。

  “哥,她們才是母女吧。”站在一旁的陳夏至看到那二人滿臉的喜悅,不由得感慨,可她發現陳冬生并不在。

  此時的陳冬生早已縮在被子里,假裝睡覺。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冬生啊!小雪回來看咱們了,你咋還睡懶覺呢?快起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陳冬生硬著頭皮也得面對。

  他打開房門,來到客廳。

  “愣著干嘛!倒茶啊!”

  “不,不用了……”

  陳冬生斟上一杯白開水,遞給廖雪,低著頭不敢看對方一眼。

  “你看看你看看,這孩子越過越羞澀了!真的是!”陳母一巴掌打在陳冬生的后背上,示意他把頭抬起來。

  可是陳冬生沒有理會。

  就這樣,大家伙兒坐在一起吃了個午飯,陳母和陳夏至與廖雪聊得有來有回,只有陳冬生默默吃飯。

  好幾次陳母故意把話題轉到陳冬生身上,可是陳冬生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場面一度尷尬,可終究還是過去了。

  廖雪在陳夏至的房間待了一下午,陳冬生則打死不出門。只聽得隔壁傳來女孩子的嬉笑與打鬧聲,她們,還是和從前一樣像姐妹那般親密。

  而他們呢?

  陳冬生終于忍不住想去上廁所,剛出門就撞到了廖雪。

  兩人對視了一秒鐘,隨即陳冬生迅速轉身關門。

  “等等!”對方拉住了門把手,“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沒有。”

  “還沒有!我給你發的消息、打的電話你一個不回!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你老實告訴我!”

  “哈?”陳冬生氣憤地反問道,“不是你在外面勾搭別的男人嗎?”

  “你說什么?我勾搭別的男人?”

  “不是嗎?你自己看!”

  陳冬生將那張廖雪和沈聰牽手的照片拿出來,廖雪看了以后“噗嗤”大笑。

  “你笑什么?”

  “笑你笨!這么明顯的假照片你都分辨不出來?”

  “啊?”

  陳冬生不懂。

  “ps!這是ps合成的!”

  “ps?什么是ps?”

  “一種修圖軟件。”

  原來,這張照片是假的。

  得知這一點后,陳冬生長松一口氣,他抬起頭,發現廖雪正看著自己。

  她那修長的睫毛和水汪汪的大眼睛離自己好近好近,還有那熟悉的薰衣草香。

  廖雪一步步朝自己靠過來,眼見著就要貼在陳冬生身上,漸漸地,連呼吸都能感受到。

  陳冬生閉眼,以為要發生什么了。

  可是他想多了,廖雪只是把手伸進他的口袋,拿出了她送給自己的手機。

  “關機了啊,怪不得。”廖雪開機,連上WiFi以后,把手機還給陳冬生,“喏!你自己看!”

  陳冬生打開qq,發現里面全是廖雪發給自己的消息,從廖雪開學那天起,她的“晚安”就沒斷過。

  不僅如此,還有來自她的校園風景合照和幾十個未接電話。

  眼前的女孩總是把她最美好的世界分享給自己,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

  陳冬生自己都不敢相信,廖雪還惦念著他。

  “以后不許關機了啊。”廖雪還在笑,從看到陳冬生起,她的笑容就沒停過。

  “有那么好笑嗎?”

  “不是,是開心。看到你因為照片生氣,我還蠻開心的,說明你……”

  陳冬生臉一紅,趕緊轉移話題:“話說你大學生活還好吧?”

  ”挺好的,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室友相處也很融洽。你呢?什么時候復讀?”

  “我……不讀書了。”

  一道晴天霹靂打在廖雪的心頭,她知道對于陳冬生來說,不讀書可能比死都要痛苦。

  她沒有接著問下去。

  “我呀,要搬走了。”

  “什么?”陳冬生瞪大眼睛,“搬走?”

  “對,父親在北京那邊買了房,為了我的學業把家安到那邊了,工作也交接給了屬下,自己去北京分公司了。”

  廖雪這一走,意味著陳冬生和她之間的聯系幾乎等于零,他們之間所謂的羈絆將蕩然無存。

  老實說,陳冬生沒有那么難過,或許他的青春早在病痛中便終結了。

  “嗯,挺好的,北京繁華,那里圈子也大,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陳冬生不知道為何說出這番話,他已然控制不了自己。

  其實想想,他對廖雪也只不過是以前學習上的幫助,偶爾會和她出去逛街,相互串串門……

  僅此而已。

  “是,是啊,我會遇到越來越多厲害的人,我自己就是學的金融專業,老爸說我將來會接觸很多大亨,商界、政界、出版界、新聞界、娛樂界啊……而且我加入了學生會,還當上了干部,是班里的團支部書記,前輩們對我可好了,特別是那些學長,學校有好多優秀的社團,優秀的人,光我的室友就不得了呢!”

  廖雪越說越無力,她想激一下陳冬生,可是陳冬生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說,說不定我還會有男朋友呢。”

  “嗯。”

  這一聲“嗯”讓廖雪徹底絕望了,她忍不住跑了出去。

  “誒誒誒!小雪!你怎么了?”

  看到廖雪從屋子里沖出去以后,陳母連忙上前阻攔,可是被一旁的陳父止住。

  “別想了!你這臭婆娘!整天想些有的沒的!兩個家庭相差這么大!沒有可能的!”

  陳父理解陳冬生的心情,那種不可能的夢不如早些破碎!

  對陳冬生這養的抑郁癥患者而言,情緒波動最影響病情的恢復,廖雪顯然是個動蕩因素,不及時排除掉,對兩邊都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東西,痛過之后就好了。

  原諒我只能看你走,連抓住你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如果那孩子能再等冬生幾年就好了。”陳母感慨道。

  陳父覺得好笑,他還不知道廖雪是父母是個怎樣的人?從他們兩家第一次見面起,陳父就死心了。

  那是一種上層社會人士看豬狗般的眼神,對陳父這樣的農民,他們根本不多看一眼。他們只是關注陳冬生這個所謂的天才,能夠最大限度將他利用在自己女兒身上,這才是要點。

  如果沒有陳冬生的悉心教導,廖雪根本考不上清華。

  他把自己多年以來的學習秘訣不知不覺全部交給了自己的青梅竹馬。

  廖雪最開始的成績屬于班上倒數,初中開始拔尖,高中則徹底一躍而上,成為佼佼者。

  其父母特意把居所安在陳冬生家附近,并找關系將她和陳冬生安排在一個班里,十年沒有分開過。

  一切看起來是那么巧合,神不知鬼不覺。

  這個世上,哪那么青梅竹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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