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飛走,一襲白衣從天而降。
腰掛折扇的青年落在蘇生身前,伸出手撫平蘇生緊皺的眉頭笑道:“小師弟游學兩年,怎么眉心處堆積的憂愁比之前更多了。”
蘇生灑脫一笑,上前一把抱住了王淳風。
蘇生做夢也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青陽書館自己最敬佩最友善的王淳風師兄。
王淳風如沐春風般笑道:“你朱師兄要是在這,肯定會笑話小師弟你太矯情了。”
蘇生也跟著笑了。
有步帆和初一在,路上倒也不寂寞,可自從初一回了道觀,步帆去了京城之后,蘇生一個人趕路住店,說不孤單是不可能。
所以對于蘇生來說,此時能在這遇到王淳風無疑是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蘇生松開王淳風問道:“王師兄怎么會來這里?”
“我恰好回家,路上經過這里。”王淳風反問道:“小師弟在這里做什么?”
蘇生如實回道:“他們當年辱了我娘的名聲,毀了我爹的氣臺,我想來討一個公道。”
灰衣老者鐵青著臉問道:“你是何人?”
王淳風只是問道:“我小師弟說的話是真的?”
雖然王淳風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但活了快八十歲的陳進賢看到王淳風,卻異常緊張。
“閣…閣下是何人?為何管我們陳家的事?”
王淳風回道:“我從來不管別人家的家事,但是既然我在這,那就誰也不能動我的小師弟。”
灰衣老者雙手負立,掌心處一股元氣竟然像火焰一般在燃燒,就在灰衣老者準備將這朵元氣火焰扔向王淳風時。
王淳風看向他笑道:“你若不動手,我不會殺你,但是你若動手,我殺你就合理了。”
灰衣老者瞪大眼睛看著王淳風,他甚至沒有絲毫懷疑王淳風說的話,掌心處的火焰霎時間消失干凈了。
這個人,自己動不得。
這是灰衣老者本能的反應。
“老供奉?”身后陳德輕輕喊了一聲。
灰衣老者嘆了口氣,搖搖頭后,竟然…竟然走了。
“老供奉,你這是何意?”陳德連忙喊道。
灰衣老者回過頭指著蘇生說道:“他原本可以是陳家最有天賦的后代之一,但你們卻生生將他變成了仇人,八年前,我做錯了一件事,八年后,我不能再錯了,這件事我管不了,也管不得,我勸你們還是聽他的,認錯吧。”
說完,灰衣老者的身影就不見了。
陳德和陳朗當場就嚇得面如死灰了,陳進賢的腰也一下子彎下去許多。
院子里沉默了許久后。
“錯了,錯了,全錯了。”陳進賢淚如雨下。
心里那個已經結了痂的傷疤再一次被人撕開,壓抑了十年的痛苦在一刻全部用上心頭。
“晚晴沒有被那個北境人拋棄,也不是自殺的,而是被我,是被我這個爹給逼死的,這件事跟朗兒沒有關系,當初晚晴沒有被我趕出府前,他們兄妹三人的感情是最好的,都怪我,都怪我事情才弄到今天這樣……”
話說到一半,陳進賢的嘴邊就已經開始溢出鮮血。
眾人聽完,更是發出了一片驚呼聲。
名聲在外的陳家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爹!”陳德和陳朗立馬扶住了陳進賢。
陳進賢紅著眼看著蘇生說道:“我已經毀了自己的氣臺,你娘的事情我也會給天下人都說清楚,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喊我一句外公,就一句就行。”
蘇生冷冷道:“你當年要是不逼死我母親,今天我就不是帶著棺材來給您祝壽的了。”
蘇生說完,拉著王淳風轉身出了門。
身后,陳進賢癱倒在地,臉上憔悴了不止半點,再被人抬回屋之前,他嘴里都還在重復念著錯了,錯了,都錯了。
院子里僅剩下的十幾個客人也都一個個的離開了。
此時,陳家大門上的那塊牌匾和院子里那口裂開的棺材都顯得格外刺眼。
壽誕宴會在熱鬧中開始,在一片寂寥中結束。
蘇生走出陳府,輕吐出一口濁氣,心情逐漸釋然。
王淳風笑著問道:“小師弟現在要去哪?”
“我要去京城……今天的事多謝師兄了,算下來,師兄已經救過我兩次了。”
“不用言謝,我家正好離京城不遠,想不想去我家看看?”
“師兄家在哪里?”
“圣賢書院。”
蘇生好奇道:“書院?師兄在書院讀書?”
王淳風搖搖頭道:“只是我家在書院,我不算是書院學子。”
“家在書院?師兄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王淳風云淡風輕道:“我爺爺是圣賢書院的夫子。”
“夫子!!!”蘇生目瞪口呆。
天底下只有四座書院的院長才能被稱為夫子!!
兩人并肩走出城,王淳風剛停下腳步,一聲鶴唳從遠處傳來,沒多久,一只白鶴就停在了兩人面前。
“正好順路,一起去看看吧?”
蘇生點點頭,跟著王淳風一起坐上了鶴背。
一只白鶴照樣上青天。
萬里高空上。
蘇生從懷中掏出陳晚晴的畫像,看了許久后,又小心翼翼地卷好放進了懷里。
然后蘇生就閉上了眼,整個人像是老僧坐定一般一動不動。
王淳風面帶微笑地看著蘇生,嘴邊小聲呢喃道:“沒了這層心魔,小師弟的境界果然一日千里。”
不知過了多久,攔在大學士境的那層桎梏終于被沖開了。
這一日,蘇生成就大夫境界。
京城繡春樓三樓最里面的一間廂房里。
男兒裝的玉妃和步帆對立而坐,小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玉妃拿起酒杯笑道:“步大人,恭喜了啊,這么年輕的通政司副使,正四品官職,大夏國這么多年來還是頭一位吧。”
步帆沒有舉杯,只是拿著奏章看著頭也不抬的說道:“一天比一天忙了,有什么好恭喜的,這皇上還真是,都說了給個五品諫官就夠了,非要多此一舉。”
“步大人這話有本事當皇上的面說去。”
“說了皇上他也不聽啊”步帆吃了塊桂花糕道:“還有,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步大人了,怎么聽都覺得有點惡心,就像那些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拍我馬屁的人一樣。”
“那該叫你什么?”
“就像之前一樣,叫名字就好。”
沉默了半天,步帆突然又自言自語了一句:“也不知道蘇生這會兒走到哪了?按道理應該也快到了吧。”
提起蘇生,玉妃又有些恍惚,嘴邊柔聲道:“是啊,快到了吧。”
步帆起身走到窗前,有些高興地笑道:“當初答應過蘇生,等他到了京城我要帶他吃香的喝辣的,蘇生要真的來了,我不僅要帶他吃遍京城里所有好吃的東西,還要讓皇宮御膳房的廚師親手給我們做一桌好酒好菜,然后再讓太樂府的宮女給我們伴舞。”
“你瘋了,宮里的人你也敢調用。”
“不怕,大不了讓皇上和張大人罵兩句。”步帆轉過頭笑道:“這會兒你可以安排你的‘撲蝶娘’們去打探蘇生的下落了,一有消息就立馬告訴我。”
玉妃震驚道:“你怎么會知道撲蝶娘的事?”
步帆像看白癡一樣的看著玉妃說道:“這里是天子腳下,你的事別人不知道,你以為宮里和那些住在皇宮四周的大人物們會不知道嗎?另外,我奉勸你,你讓那些撲蝶娘去潛入朝廷官員家里打聽消息-好掌握他們那些把柄的事,最好做的別太過分,免得哪一天引火燒身。”
玉妃愣了一下,突然笑道:“多謝步大人的一番好意。”
“不用謝,要是沒有你‘打聽’來的那些消息,我在京城也不會過的這么安穩,所以,你就當是我還了你一個人情吧。”
玉妃一拍桌子道:“步帆,你的帳真要算得這么清楚?”
步帆聳聳肩,沒正面回答。
“好,你等著,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叫我嫂子。”
說完,玉妃就出去了。
步帆看著窗外自言自語道:“等真有那么一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