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洛斯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卻怎么也睡不下去。嘴里油滋滋的肉味還有酒精的氣息總會時不時地蔓延上來,樓底下還總是傳來一陣又一陣慘烈的干嚎聲……
明明是那么大的一個人了,酒品還一點兒都不好,喝醉了以后就一直在發酒瘋。洛斯特強行忍住了現在翻過身去敲地面表示抗議的沖動,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小孩子氣了一點。可能老爺子也是難得才開懷一場的罷。忍了三十年,憋了三十年,胸中的愁緒這才得到了一朝的釋放。他應該是故意忽略了自己的酒量的!
畢竟從遙遠的,島的另一頭傳過來民謠都這樣說了:
——黃圖霸業笑談間,不似人間一場醉!
可洛斯特也無暇去緬懷其他人的遭遇了。如果老爺子的一生算得上是可悲可嘆的話,自己的這一生又算是什么呢?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最后失去了容身之處。天地之間,孑然一身,真的是徹頭徹尾的一個LOST。
不過也就僅限于今晚了……
因為他不是一個喜歡緬懷過去的人。或者說就連緬懷過去的能力都失去了罷!經常在故事中看到,受到奸人陷害、百般折辱的主角,將仇恨的力量化作燃料,最后奮起反擊向這樣世界證明自己的故事。洛斯特覺得這樣的人生不適合自己,因為實在是太累了!
他是一個不忍心看到自己身體受到疲累的人。
——所以什么都不去想就好。
……總有人會去想的。
——所以什么都不去做就好。
……因為總有人會去做的。
世上多一個他少一個他并沒有什么兩樣。至少星辰日月不會因此而停止,至少明天的太陽還會照常升起。
躺在閣樓上的洛斯特默默磕上了自己的眼睛,同時他的心中振振有辭道。又好像吟誦著某個古老的安眠曲一般,他的意識漸漸消失,最終狠狠沉浸在了夢魘的懷抱當中。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洛斯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是痛的。都不知道是因為昨晚翻來覆去所導致的,還只是出于單純的睡眠不足。他揉著自己發昏的額頭從臺階上走了下來,在經過老爺子的房間時隨意朝里面張望了下,確認那人還睡得像是一頭死豬一樣后才繼續一樓的店面方向走去。
要不今天干脆翹班在家里休息一天算了。
洛斯特心想道。
反正上周的工資都已經結下來的。以日結的標準來看,就算不去的話也不會被誰記作翹班。他認識的工友也都是這樣子的,出了急事的話就失蹤個一兩天。這是大家都默許地情況,會專門跑到城外去批個假條的才是怪咖。
松散的工作制度就是有這樣的好處。他也沒有必要為了兩個銀幣去為難自己的身體……
——不如就趁這修整的一兩天時間去了解一下周圍的情況。至少要把附近的幾條岔道給摸清楚,免得再遇到像昨天那樣情況的時候一時間連該怎么讓路都想不出來!
“啊哈~!”
念及至此,洛斯特伸了一個懶腰。可就連口中哈切的尾音都還沒有落下,行進到樓梯中途的他便察覺到了一絲異常。那是一陣新鮮的空氣。雜貨鋪的大門已經被人給打開了,沒有搞錯的話現在這件屋子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人現在還躺在房間里睡得死沉死沉的。
難不成是招賊了!?
洛斯特心下一動,卻也覺得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來人如若真的不壞好意,想要動手早就可以趁他們睡覺的時候動手了,沒有必要故意拖到清晨。旋即他又想到了老爺子那些或許價格不菲的收藏品,這才有些緊張了起來。
蹬蹬蹬蹬蹬——!
下樓的時候他故意發出了很大的聲音。好在第一眼看去店內的一切照舊,實則是各種廢物堆積在一起雜亂不堪,就算真的丟了什么在正主到來之前他也分辨不出來、只能說店里沒有任何在昨夜被人為翻動過得痕跡。他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并將視線立即轉向店內最明顯也是唯一能夠稱得上異常的地方。
就在由老舊木材所雕琢出來的柜臺后面。一位有著一頭明亮金紅色秀發少女正默默做著一個單手托腮的姿勢,她別過頭,兩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女孩兒的嘴角微揚,就像是一朵盛開太陽花一樣。
她是肌膚純凈似雪,在一雙藍寶石色的眸子下聳立著一個小巧的鼻尖,她的鼻骨頭微高,將下面一對豐潤的唇瓣襯托地愈發小巧——屬于一眼就能夠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混有高地血統的經典美人形象。
不過于經典相對應地卻是她充滿摩登氣息的打扮:纖細的脖頸下面第一眼就能看到雪白襯衫的領子,做工精細的樸素面料舍棄了往昔花紋的繁瑣。再下方盈盈一握的腰肢也被洋紅色的束腰給鎖住,這種兼顧了運動以及美觀曾經是各種女性冒險者的最愛,然而隨著最近女性社會地位的解放,越來越多的普通女性也會考慮到將它搭配到自己的職業裝里面。
再再下面……就是柜子了……
不過洛斯特其實也差不多猜得出適合這種風格的穿搭:
首先肯定和那種充滿花俏紋理以及褶邊的布料無關。應該會采用和束腰風格相搭配或者顏色比較接近的包臀裙、要么就是更適合少女風的五分裙,下面會露出連膝的褲襪,然后在腳踝至小腿肚處套上一雙很適合奔跑的小牛皮長靴。兼顧了輕巧的同時又不會將太多的肌膚暴露出來,正是這個時代本身最鮮明的寫照——活潑但又矜持!
“……”
洛斯特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然后裝作什么都沒有看到的樣子穿過柜臺前面徑直朝著屋外的方向走去。
“誒……誒誒誒……誒啊誒誒誒……”
顯然是沒有想到對方會這么不解風情。女孩兒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住了,她探直了身體想要越過衣柜抓住一些什么,卻以毫厘之差指尖在少年身后揚起的衣角上一掠而過。還沒來得及開口挽留幾句,她便發現洛斯特停下了腳步轉身回過頭來。
那雙眼中七分冷漠,三分耐人尋味!
“是我呀!是我呀!你看……”
一陣如同小雀兒鳴叫一般的熟悉的聒噪聲很快就響了起來。
女孩兒慌亂抓起了自己腦后的秀發揉成了一團。又不知怎的從身后掏出了一頂小巧的貝雷帽來,只是這頂更精致的貝雷帽明顯更接近女性的款式,根本不可能把她腦后的那一團長發完全包裹進去。不過女孩兒拼命想要暗示一些什么的意味還是很明顯地被傳達了出來……
——她練習這一套動作到底有多久了?
這是洛斯特當時唯一想要知道的東西!